桑洱和谢持风从善如流,坐了下来。这时,丁石一个同伴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水囊,晃了晃,问道:“你们要不要也喝点水?”
“好啊。”桑洱笑笑。
这男人走向了他们,伸手递出水囊。在一瞬见,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翻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刃,直直地朝着谢持风的脖子割去,动作狠准,不留余地,分明是已经杀惯了人的凶徒!
换了常人早已血溅三尺。谢持风却似乎早有防备,劲风袭来的一瞬,他敏捷地闪躲过了刀锋,林间白芒一闪。
“戕——”
兵器相撞,袭击的凶徒胸口剧痛,被一股灵力震得飞撞到了树上,惨叫了起来,小眼睛里,闪过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他手里的刀子,已被对方那削铁如泥的兵器震碎成数截,小臂的骨头也已折断,几欲痛死。
而那厢,另一个同伙从后方袭击桑洱,意图用绳子勒死她。但下一秒,就被早有提防的桑洱拍下符咒,打飞出去。“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滚出了数米之远。
好不容易滚停下来,一张开嘴,就吐血不止,断断续续地道:“我……艹你大爷,丁石,你他妈不是说他们一个小白脸,一个是女人,就算没喝掉迷药也能对付吗?你怎么会……怎么把修士给惹来!”
丁石面如菜色:“我、我……”
谢持风手中执剑,转向丁石。大难临头各自飞,丁石吓得后退一步,抛下了同伙,撒腿就跑。
桑洱赶紧道:“别让他跑了,我们快追!”
此地树丛低矮,枝叶浓密,无法低空御剑。丁石明显很熟悉地形,吓得左钻右闪。就在彼此距离渐渐缩短之际,桑洱的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窜入了一段原文剧情——
【“站住!”桑洱追逐着丁石,一不留神被树根绊倒了,扑进了丁石以前布下的陷阱里。】
桑洱:“……”
在这种关键时刻,作者是不是想玩死她?
下一秒,她果然因为不可抗力,被树根一绊,趔趄一下,朝前扑了个标准的街。
按照原文,这段情节里,只有桑洱中了陷阱。但不知为何,听见她的惊叫声时,谢持风身形一滞,竟转头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犹豫坏了事。只听见草叶掩盖的地底,传出了东西快速窜过的悉索声。一张麻绳捆成的草网拔地而起,将措手不及的两人给一起兜了起来,高高地直冲到了三四米的空中。
桑洱被晃得发晕,低头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正压坐在谢持风的身上。
谢持风似乎被她压得很难受,细细地喘了一声,耳垂被迫染上了红意。
打住,这个姿势太过危险,继续下去是不能过审的,得赶紧换一个。
桑洱立刻识相地往旁边爬去。但网兜的底部是软的,越是挣扎,就越容易滑向中间,缠成一团。
谢持风忍无可忍,狼狈地坐了起来,曲起了腿,恼怒道:“你……不要再动了!”
第6章
话音刚落,粗粝的大网再度上下颠荡了一下。
“卧槽!”
桑洱双膝陷在柔软的网里,身子一下失衡前倾,头直直地撞上了谢持风的心口,脸颊在他衣服一蹭。腰也一下塌了,啪叽一下窝进了他怀里。从上至下,无一丝缝隙地黏在了一起。
昏天黑地间,桑洱感觉到与她紧贴着的这具火热的身体,僵了一下。
十有八九是在排斥。毕竟谁会想跟骚扰过自己的人身相贴,腿交缠,亲密无间地滚成一团?
抬眼,瞥见谢持风漂亮的下颌线紧绷,瞪着她,仿佛压着点火气:“我说了,你别乱动,就不会晃!”
果然,生气了。
“你别生气,我这次慢点起来……啊!”桑洱双手撑着,正欲起身,头皮处忽然传来一阵拉扯的疼意:“什么东西,好疼。”
低头一看,原来她的一缕长发卷进了谢持风衣领上的纽扣里了。
桑洱:“……”
头发被缠住了,她总算没办法像猴子一样爬来爬去了。两具年轻的身躯被迫在狭小的空间里挤压在一起,急促喘息和呼气扑在彼此的面上。
谢持风轻吸一口气,望了一眼上方,低喝道:“上面的绳子撑不了多久了,快点解开头发,我们下去!”
这陷阱的设计很粗糙。用钝刀子割不开的粗麻绳在仙器亦是面前不堪一击。可它离地有三四米高,两人要是身体分不开,落下去是没有调整好姿势,就有可能会受伤。
“什么?”桑洱听了,朝上望去,意识到事情不妙,也顾不得姿势是否和谐的问题了,趴在谢持风身上,低头捣鼓起了眼前的扣子。
林中氤氲着暗淡青光,她的肤色白如腻雪,衬得睫毛越发地黑,肤色越发白腻。因发丝缠得太紧,她解得很是纠结,小扇子似的睫毛抖啊抖,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
桑洱的人中沟收得很精致,唇珠圆而小巧,唇形饱满,是微微红艳的桃花色。
仿佛用力咬下去,就会挤出饱满甜蜜的桃汁。
谢持风瞥了一眼,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
弄了好一会儿都没松掉,桑洱有点失去耐心,手下一使劲儿,只听“刺啦”一声裂帛响。谢持风衣衫上的纽扣竟被她硬生生扯下了两颗,露出了一片肌肤。
谢持风:“……”
桑洱:“……”
啊呸,这衣服不对劲!
昨晚死活都解不开,今天一拉就松了,薛定谔的流氓。
桑洱百口莫辩之际,听见头上吊绳传来“噼啪”的抽丝声。
下一秒,绳子断了。
厚重的麻绳网裹着两人,直至坠落。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谢持风抓住了桑洱的手臂,硬生生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召出月落。
月落出鞘,银光流闪,杯水车薪地在两人足下一垫。眨眼,两人就落到了地上,碾平了大片湿润的落叶,滚向一棵大树。
翻滚间,望见撞树避无可避,桑洱下意识地躬身收紧手臂,将谢持风的头搂入了怀里。下一秒,她的后背狠狠砸上树干,震得她胸骨、牙关都在发麻:“呜!”
谢持风一震,迅速坐起,撩开那张网,紧盯着她:“你没事吧?”
桑洱的双眸因为疼痛而微微湿润。可她不想被看扁,硬撑着说:“没事没事,你呢?”
果然,“为心上人挡伤”是每一个舔狗都要经历的经典情节。
谢持风听了,抿了抿唇,声音比平时轻了一些:“我没事,你坐得起来吗?”
桑洱点了点头,慢慢起了身。
麻绳网在方才已被月落的剑气切破,如今还套在他们腿上。两人一起将它踢了下来,得了自由身。
谢持风站起来,让月落入鞘。桑洱还坐在地上,揉着背后匀息。
这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哥哥,姐姐!”
看清来者,桑洱意外地扬眉:“小君?”
“终于找到你们了!”小君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满脸急切,朝桑洱伸手:“你没受伤吧?”
也不好一直赖在地上,桑洱握住了她的手,稍稍一顿,站了起来:“我没受伤,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小君嘴唇微颤,低头,嗫嚅道:“我知道你们想找我哥哥,我……我是来帮你们的。”
“你说什么?”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我哥哥做的那些事了。具体是何时开始的,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来我们家落脚的陌生人,总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不久后,哥哥的兜里就会多出很多钱。这样的事屡屡发生,我很怀疑,便偷偷跟踪了他们,结果被他们发现了。”回忆着可怕的事,小君白着脸:“他们差点当场杀了我,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敢出去乱说,就立刻弄死我。”
桑洱不解道:“丁石是你哥哥,他怎么会放任其他人这样对你?”
“我和丁石……不是同一个娘。他根本就没将我当家人,总在背地里骂我赔钱货。在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把我当成奴仆来使唤了。”小君的嘴唇抖着,揉了揉泪眼:“我很害怕,不敢反抗他,但也不想你们被害,所以,之前才想偷偷带你们走。但现在,我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袖手旁观了。我大概知道他会躲在哪里,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说完,小君伸手,想拉起桑洱,往树林深处跑去。
但她的手抓了个空。
桑洱敏捷地后退了一步。同时,空气里响起铮鸣声。
月落出鞘,泠光生寒,剑尖直直抵住了小君的喉咙,还切断了她几根头发。
小君愕然一停,委屈又害怕地瞪向谢持风:“哥哥,你为什么用剑指着我?!”
谢持风不为所动,冷冷道:“因为你在撒谎。”
“小君,你刚才说丁石对你很坏,经常奴役你。”桑洱轻声附和:“可你的手,又嫩又滑,一点茧子也没有。”
今天中午的时候,谢持风才跟她说过丁石那双手的疑点。故而,刚才小君扶起她的时候,桑洱也在无意间留了个心眼,发现小君的手虽然黑而瘦,但手心非常嫩滑。
一个从小就干粗活的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一双手。
当然,如果非要解释的话,说“丁石和妹妹感情很好,从小就不让她干活”,也不是不行。
但是,小君方才的自述,却亲口否决了这唯一合理的解释,还坐实了自己在撒谎,把自个儿锤死了。
如果心里没鬼,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当桑洱发现这个疑点时,【心鬼祸】的进度条,蓦地上涨到了85%。
识破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的谎言,进度条就拉高了一大截。足以见得,小君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所以,小君一凑上来,桑洱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唯一没想到的是,谢持风在她开口提醒之前,就心有灵犀地出了剑。
想想也是,谢持风眼睛这么尖,应该早已发现小君的手没有茧子。在小君不打自招后,他估计也立即意识到了她有问题。
小君冤屈地叫道:“这是你的臆断!你们在冤枉好人,我是真心想救你们的。我今天早上才说过要带你们走,只是被人打断了而已,你们难道忘了吗?”
一个小姑娘,眼眶通红,不住掉泪,着实很可怜。但这番话已经打动不了任何人了。
评判一个人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现在想来,小君明明很清楚自己家是最危险的地方。如果她真的不想伤及无辜,前一晚,就不该带桑洱和谢持风回家。
哪怕在树上睡一觉,也比住进丁家魔窟、进入丁石这行人的视线要安全多了。
退一万步说,已经把人带回家了,也不是没有别的挽救办法。这一天一夜,小君分明有无数机会可以悄悄吐露实情。即使不敢说出全部,也可以暗示他们继续留下会有危险。
疑点早已存在,只不过是小君怜弱年幼的外表蒙蔽了外人的观感,让人自动将怀疑的褶皱给抚平了。在这一刻,那丝丝缕缕的不对劲终于串联成线,谜底骤然雪亮。
桑洱叹了一声,陈述着自己的推测:“如果我没猜错,小君,你是你哥哥他们的‘饵’。因为你年纪小,外表看起来无害,所以,迷路的人更容易上你的当、被你诱入村子。”
月落剑刃的寒光倒映着小君那张流露出不甘的脸庞:“你胡说……”
“你们一直重复着骗人回家、杀人取财的勾当。不料,几天前,受害人的尸骨意外重见天日,被山下的樵夫发现了。”谢持风开口,他的声音疏冷平静,双目明察秋毫:“为此,你们在夜里偷偷下山,做了两件事。第一,给义庄里的纸扎人点睛,还刻意用血代替墨水。第二,把棺材前的祭品都打翻。想用这些把戏,让村民们误以为有邪祟捣乱,迫于恐惧,早早掩埋尸骨,不再追查下去。”
这些把戏,骗得了无知的村民,却吓唬不了修士。
世上没有纸扎人会自己长出眼睛,再惹来邪祟。先后顺序都颠倒了,有经验的修士一看,就知道是有外行人在装神弄鬼。
桑洱续道:“丁石三人以为村民被唬住了,不愿停手。但你却有点慌了,不太放心。于是,你一方面继续配合丁石,诱陌生人进村子,另一方,也留了后手,私下向我们示弱,暗示你和丁石不是一伙的。这样,万一事情败露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时,你也可以推脱自己是被迫的,是这样吗?”
今晚,小君尾随在后,看见局面在一边倒。
在那一刻,她究竟是决定临阵倒戈、踩着自己哥哥来与这件事撇清关系。还是在假装弱势,想将桑洱两人引去别的陷阱,拯救自己的哥哥,就不得而知了。
小君不再说话,阴恻恻地望着两人,哪里还有第一次见面时那副怯弱害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