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道他干的那些事儿的时候,霍三兴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人,自然每一下都下了狠手。霍二军比他理智点儿,专挑疼却不露痕迹也不致命的地方揍,霍三兴想踹人脑袋的时候,也被他拦下来了。
两人虽然都是一肚子火气,但速度却很快,速战速决,一顿拳打脚踢把周文青揍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哼哼之后,霍二军把眼看快要晕过去的周文青一脚踹进了地旁边的排水渠里,这两天气温降得厉害,撵在下雪之前还下了点儿雨,排水渠里全是脏水烂泥,瞬间就渗透了棉袄贴在了身上。
周文青冻得嗷嗷叫了两声,又清醒了。
四周一片寂静,身上到处都疼,但很快棉袄湿透了贴在身上那种冰到骨头里的感觉就盖过了疼痛,周文青又叫了两声,没人搭理。
他动了动胳膊,发现捆在他手上的东西已经没了,他赶紧忍着一身疼痛边打着哆嗦,边从水渠里爬了起来,然后一把掀开了头上的袋子。
四周哪儿还有半个人影,他就跟撞了鬼似的,莫名其妙被人套了麻袋,莫名其妙被人打了。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知青点的小房子这会儿还很热闹,眼看天冷下来地里也没什么活了,按照惯例离家近的快到时间能回家里看看了,除了不打算回去或者回不了的,大家心里都很激动,三五成群的点着灯在屋里说话,有的还找了点红薯土豆啥的烤着说饿了还能当宵夜吃。
火上还烧着壶水,说渴了还能泡点儿从家里带来的茶叶,这冷飕飕的晚上也能热乎些。
茶喝多了就有人想出去撒尿,推开门没走了两步就叫了起来。
“呀,这怎么躺着个人?咋了这是?”
屋里的人纷纷被他喊了出来,大家拿着油灯往那人脸上一照,才发现是出去了还没回来的周文青。
“怎么是小周!他这是咋的了?怎么还晕在门口了?快,把人弄屋里去!”
知青点一片兵荒马乱,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进去了。
如霍茸所预料的一样,周文青虽然闷头挨了一顿打,但果然一点儿也没敢在村子里声张,他惯来喜欢端样子,要不是这样也吸引不了一堆小姑娘围着他转。这要是让人知道他被人打了,那人家背后指不定得编排成什么样,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肯定不能让这种事儿发生。
所以他就算是吃了天大的亏,也只能打碎牙齿咽到肚子里忍着。
不过那天晚上知青点不少人都看到他身上的伤了,据说第二天还叫了大队里的赤脚大夫,但他死活不承认是被人打的,人家怎么问都说是他自己回来时不小心摔到沟里去了,再多问他就要翻脸,一来二去的也没人管了。
霍三兴把这话当笑话一样说给霍茸听的时候,霍茸正跟刘桂香一起在麦场上晒太阳,两人背着刘桂香说悄悄话,霍茸嘴边一直挂着笑,没两下就让刘桂香给看见了。
“你们兄妹俩聊啥呢?开心成这样?”
霍三兴冲霍茸挤了挤眼睛,打了个马虎眼跑了。
霍茸哄了刘桂香两句,就让她把这事儿忘了。
这事儿其实不算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别人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周文青自己心里肯定有数,不过他就算知道是谁做的,他也没办法跟别人说,想想霍茸就觉得浑身舒畅。
霍茸三两下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至少短期之内,周文青应该没有精力再来找她的麻烦了,她刚好有时间能学学怎么做针线活儿。
对,霍茸这会儿最头疼的不是周文青,也不是恋爱脑霍妮,而是怎么在她和党成钧正是定亲之前,学会怎么做针线。
霍小容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个东西,霍茸就更不会了,偏偏刘桂香说了,既然她和党成钧相亲已经相成了,那东西就该准备起来,别的东西都不用霍茸操心,但唯独定亲的这双鞋子,得霍茸自己做出来才行。
霍茸没想到定个亲还有这样的规矩,只得笨手笨脚的跟着刘桂香学起来,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缝了几天了,还连个影子都没有。
霍茸被一个鞋底子折腾的没脾气了,刚把东西放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就见秋云婶子一脸喜色的从远处走来,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小声跟刘桂香说道。
“成钧说你家小容喜欢吃什么红烧肉,他炖了一大锅,送到我家来了,说让我给你们送过去,我去家里看没人,才到这里找你们来了,你们赶紧回去看看,他借了人家的自行车骑着送过来的,还热乎着呢。”
李秋云声音不大,但麦场上这会儿姑娘媳妇的坐了一堆人,不少耳朵尖的都听到了,目光齐刷刷的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成钧?这又是谁?霍大成家这是攀上什么富亲戚了?这年月过年能大口吃两口都算日子好过的,更别说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给他们送一大锅肉?听着就叫人馋死了!那可是肉啊!
一堆人竖着耳朵想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但刘桂香不爱炫耀,也没那闲工夫,答应了李秋云一声,拉着霍茸就要走。这下就有人忍不住了,主动问道:“桂香啊,秋云说的这是你家的啥亲戚啊?”
李秋云办成了这么大一桩喜事,心里高兴,但也知道现在两人还没定亲,不好跟别人说,就打了个马虎眼说道:“可不是什么亲戚,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然后不等众人再问,拉着两人就赶紧走了。
她留下这么大个炸、弹在这儿,剩下的人哪儿还有心思干别的,都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我怎么没听说桂香家除了那个大儿子还有什么别的有钱的亲戚啊?”
村里最爱八卦的老陈家媳妇将鞋垫子往屁股底下一坐,说道:“没听秋云婶子说吗,就不是亲戚。”
“不是亲戚谁这年月还给人送肉啊,自己家都不够吃的,还说是一大锅,哎哟,听着都叫人馋死了。”
这不见荤腥的年月,就是油都只舍得炒菜的时候在锅边擦一下,一大锅肉啊,这大过年的也舍不得这么吃啊!
老陈家媳妇见她还不明白,急得拍了一下大腿:“你咋还听不懂呢,她家那姑娘今年也有十九了吧,不是亲戚,那不就是女婿吗!”
有人闻言一拍脑袋表示赞同,也有人想起什么又觉得不对。
“不是说她家姑娘喜欢知青点的一个知青吗?”
老陈家媳妇儿不愧是霍家村里的大喇叭,什么都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
“知青有什么用,知青能给端那么多肉来吃吗?我听说这个啊,当过兵,会做木工,还是个厨子,一身本事!要是真成了啊,她家姑娘就享福咯。”
听的人闻言都是一阵羡慕,只有角落里闷声坐着的张翠儿暗地里呸了一声。
享个屁的福!她看哪,是被知青甩了没人要了才赶紧找了个接手的,一个厨子能有什么出息,哪儿能比得上周知青,人家里可是货真价实的城里人,爹妈拿的可都是铁饭碗。霍妮跟她说了,他爹要不了两年就办病退,周文青就能回去接班,到时候她家霍妮肯定要跟着一起去,那就也是城里人了!不比守在这村里嫁个厨子强多了。
到时候她说不定也能跟着去沾沾光过过好日子,吃的穿的也不会处处被刘桂香比下去了。
张翠儿越想越美,似乎好日子都已经近在眼前了似的,嘿嘿笑了起来,把坐在跟前的人吓了一跳,嘟囔着骂了两声,她也没放在心上。
第18章
霍茸听到红烧肉的时候,眼睛就已经亮起来了,她这两天光顾着别的,都忘记党成钧答应她要给她送红烧肉的事儿了。
她跟着秋云婶子去了她家,果然见桌子上摆着个圆肚陶罐子,为了保温,罐子外面还包了层棉花褥子,盖子虽然盖得严严实实,但香味还是挡不住的往外冒,香的跟前的人口水直冒。
李秋云家也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这会儿站在跟前也跟个孩子似的忍不住把眼睛往那罐子上瞅。边瞅边想成钧这孩子对霍小容这姑娘是真上心啊,这亲都还没定呢,就送来这么大一罐子好东西,不知道得用多少肉票,换成一般人家,肯定得心疼死了。
“快端回去快端回去,这味道香的人顶不住,我口水都要流成河了。”李秋云调笑着说道。
刘桂香这会儿也还没回过神来。
虽然这相亲已经过了几天了,但党成钧一直没来说定亲的事儿,虽然霍大成和闺女都不太着急的样子,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没底,怕再生什么变故。
哪成想她前头还担心这呢,今天党成钧就给送了这么大个惊喜。
这么大一罐子肉,得花多少肉票啊,就算是不用票,光钱也得花不少啊,寻常人哪儿能舍得。她这个未来女婿却说送就送,可见对她闺女有多上心了。
肉不肉的不打紧,就光是这份心,也够她高兴的了。
刘桂香拉着霍茸的手,心里对这个即将成为她女婿的人满意的不得了。
霍茸就更不用说了,那红烧肉的盖子还没打开,但光闻着这味道就错不了!
“婶子,你拿个碗来,这肉这么多,我们一家子也吃不了,给你装上些,等平叔回来了也给他尝尝。”霍茸馋归馋,想的却很周到。
党成钧不方便上她家的门才把东西送到李秋云家,她算是两人的大媒人,这肉肯定不能就这么端走了。
李秋云连连推辞,不肯要。
这是人家给未来媳妇儿和丈母娘家的东西,她就算是再馋,那也不能要啊。再说党成钧上次给她的东西可不少,她再要这肉,可就不上道了。
眼看两人就要为这要不要的事儿拉扯起来,霍茸干脆自己去厨房拿了只碗,把盖子打开,舀了两大勺肉装进去。
李秋云也不敢再拉扯推搡,怕把肉弄掉了,眼看东西都装好了,只得十分不好意思的接下了。
霍茸这才端了罐子跟刘桂香一起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把罐子递给了她娘,不等刘桂香问,主动说道:“他这会儿应该还没出村,我去看看他。”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刘桂香本来觉得两人这会儿见面不太好,但一看霍茸一脸藏不住的羞涩笑意,又忍住了。
见就见吧,反正他俩就要定亲了,就算是被人看到了,谁还敢在她面前说什么不成。
霍茸也没想到自己馋了红烧肉那么久,到嘴边了居然能忍住没吃。
但她这会儿就是想先见见党成钧,一想到他专门赶在吃晌午饭之前把红烧肉做好,怕凉了还包的那么用心火急火燎的给她送来,霍茸心里就一阵热乎。
明明一开始只是当个合适的相亲对象想见一见,这不过见了一次,倒真有点儿谈恋爱的感觉似的。
霍茸小跑着赶到村口,刚好看到一个高大身影推着自行车准备往上骑,她用手给自己热腾腾的脸降了降温,然后喊了那人一声。
“党成钧!”
那身影回头一看,然后把自行车一架,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党成钧走到霍茸跟前,第一件事就是左右看看,看跟前有没有人,然后走到霍茸前面去,把她挡在身后,这样别人就算是看见她们,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他始终记得他跟霍茸还没定亲,他得为她的名声考虑着。
他这些动作看在霍茸眼里虽然没有必要,但仍然十分暖心。
霍茸仰起头来,用又甜又深的酒窝对着党成钧:“怕什么,你不是过两天就要来我家提亲了吗?”
霍茸这直白的话简直要了党成钧的命,他被霍茸脸上的笑晃丢了魂,对着霍茸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捏紧了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道。
“我在准备了。”
他这两天天天起个大早,晚上半夜睡不着觉,就是在准备登霍茸家门时要带的东西,他没有爹娘,这事儿也不好问别人,就只能从李秋云和邻居大娘那儿取取经,可人家说的那些他总觉得还不够,生怕他给的诚意不够,到时候人家不同意把闺女嫁给他了可怎么办?
党成钧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没怕过什么事儿,但这件事儿上却半点儿也不敢马虎。
他头回遇到喜欢的姑娘,简直心心念念都是她,只要没把人娶回家,他心里就总是不踏实。
这些话在他心里反复琢磨,当着霍茸的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眼睛盯着霍茸,慢慢红了耳朵。
霍茸看他一脸严肃,露在外面的耳朵却一片通红,立即起了想逗弄他一下的心思,也红着脸问道:“你都准备了什么?”
党成钧哪儿想到她问这个,当时就卡了壳。
“好,好多东西。”他表情越严肃,耳朵就越红。
这要是换个人,说不定就真被他这严肃样子吓着了,可霍茸不一样,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党成钧是在害羞,而一个外表看起来铁血真汉子的男人多看她两眼都会害羞的样子,简直让霍茸觉得捡到了宝。
霍茸想了想,把自己的手在党成钧面前摊开:“你看。”
党成钧看着她白皙细嫩的手指头,滑动了一下喉结,却不知道她让他看什么。
霍茸把手抬高,露出这两天学纳鞋底时戳出来的伤。
“我娘说要是定了亲,就得在结婚前学会纳鞋底,好给丈夫做双鞋出来,这样他穿在脚上就能时时刻刻想着我。可我娘教了我好几天,我也没学会。”霍茸看着他,撒娇似的。
丈夫这两个字一出来,党成钧的目光就又黑几分,接道:“我有鞋,够穿。”
他不知道有这么个传统,但他挺想要这双鞋的,尤其是霍茸这么描述了以后,他就更是想要了。但他又舍不得看她手上有伤,他看得出来,霍茸家里人都疼她,养的娇贵,那以后嫁给他了,他也不会舍得让她吃半点儿苦。
霍茸眨眨眼睛,觉得目的达到了。
“那我给你换个别的吧。”
党成钧十分严肃的点了点头。
霍茸却又说道:“可是我们还没定亲呢。”
党成钧看她目光里满是狡黠笑意,总算是明白过来,霍茸是在逗他玩儿呢。
霍茸眯着眼睛笑的开心,党成钧却冷不防的隔着袖子拉住了她的手,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越距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