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御书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季元昊胸膛剧烈起伏,他僵立一会,最后狠狠一脚踹在御书案上!
沉重的御书案“格拉”一声,笔架砚台等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真恨不得给季子穆一记窝心脚,但最后关头想起任氏,这才勉力按捺下来。
但季元昊真的恼到了极点,怒骂:“逆子,逆子!”
……
而此时,圣旨已经抵达的徐国公府。
徐国公府中门大开,香案烛宝,全府跪迎,只是圣旨一宣读完毕,徐文凯的眉心却紧紧蹙了起来了。
因着季元昊的旨意,徐文凯暂留京城,任骠骑大将军并接掌整个京营。
——可他秉承亡父教诲,并不肯让徐家踏进前朝争权后宫争宠这谭浑水。
只不过,他的二弟徐文垣却碰了碰他的肩膀:“陛下旨意,岂有臣下挑三拣四的。”
徐文凯抿了抿唇,最后在魏谨第二声“徐公接旨罢”催促下,不得不把圣旨接下来了。
送罢连声恭喜的魏谨等选旨天使,余光也看见面露喜色的二弟,他最终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
这道立后圣旨,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引起朝堂上下多少骚动就不说了。
且说杨延宗和苏瓷。
杨延宗今这几天就没有不高兴的,苏瓷刚刚诊出孕讯了,差不多满两个月的身孕。
他大手一挥满府上下都重赏,要不是孩子还小不敢太惊动,他估计连庄子都给赏上了。
这几天,他是真正的春风得意,步履如风。
这不,天一黑就赶紧回府了,所有事儿都往后推,先回房去看媳妇儿。
“这小子今天乖是不乖?”
苏瓷刚沐浴出来,室内暖烘烘的,她也不急着穿外衣,就一身雪白寝服倚在床头,杨延宗单膝跪在脚踏上,亲了下她的脸,又小心翼翼掀起她衣摆,亲了下她白嫩嫩的肚皮。
苏瓷:“……”
又来了。
她翻个小白眼:“你又知道是儿子的?”
杨延宗振振有词:“女儿也好,但我还是觉得先生儿子会比较好,哥哥可以保护妹妹。”
真不是他重男轻女,但杨延宗仔细考虑过了,闺女小棉袄固然好,但还是先生儿子会比较好一点。一来,他年纪也差不多了,也该有个继承人了,不然这么大的家业给谁?
二来闺女娇娇嫩嫩的,他也不想有个调皮弟弟气她,小小一只粉妆玉砌,生来就该被捧在手心疼爱的,无忧无虑,爹爹疼,阿娘疼,还有哥哥们疼,多好!
“咱们生两个儿子,再生一个闺女,两个也行!”
他兴冲冲地说。
苏瓷:“……”
想得真美,连排行都安排好了。
苏瓷懒得理他,一把将他的脸推到一边,皱着脸抚了抚胸口。
杨延宗赶紧命人把铜盆拿来,他紧张拥着她,轻轻给她拍背。
苏瓷吐了一轮,才喘着气歪在他怀里,就着他伺候涑了涑口。
苏瓷妊娠反应有点大,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这么早就确定怀孕的,不然一般大夫起码过了两个月才会给你明确说是喜脉。
她不舒服,杨延宗心疼得很,就想转移她注意力了,正巧,今天还真有一桩大事儿。
杨延宗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季元昊今天下旨,立新后了。”
苏瓷一惊:“什么?!”
她立马连恶心感都忘了,一撑床坐起,半晌,“……是谁?”
杨延宗道:“徐氏第三代嫡二房长女。”
“徐氏,徐国公府?”徐老将军的孙女?
苏瓷也不是不懂政局的内宅女子,她一听,就明白关窍了。
得到杨延宗肯定点头,她怔怔片刻,“居然是徐老将军的孙女吗?”
“可徐文凯会愿意吗!”据她了解,这位徐将军的品格和为人是很有其父遗风的。
杨延宗却道:“徐家并不止一房。”
徐老将军子嗣繁茂,单嫡子就有六个,孙辈就更不必说了。
树大分枝,老爷子一去,肯定和以前不大一样的,这么多的人,不可能人人都和徐文凯一个心思的啊。
“这样啊?”
苏瓷十分失望。
一个重量级新后,季元昊都不能忽视的继妻,他必然会极其宠爱和重视的继妻。
一年时间,任氏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季元昊已经要再立新后了。
——甚至,其实这个才是他第一个皇后吧,任氏只是追封的,她生前并没当过皇后。
刹那就如同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让人难受极了。
苏瓷心里很不是滋味,任氏这么快就成为过去式了吗?
也是,再深的情感,也未必能敌得过权势和政治。
被取舍,被放弃,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
只是,这一刻,苏瓷却惆怅极了,意兴阑珊,最后只说:“只希望能善待她的几个孩子罢。”
……
杨延宗闻言,并没说什么,他只是想转移苏瓷注意力的,却不想让她过度难受郁闷。
任氏也罢,反正新后的事情她今晚不知明天也该知道了。
至于其他事情,就算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安慰,最后两人一起用了晚膳,他哄她喝下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口小菜,这才抱她回床,让她睡下。
苏瓷爱吐,一开始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发现吃了六七分饱后躺下的话会稍微好一点。
杨延宗侧身也躺下,陪了她一会儿,苏瓷近来有点嗜睡,不管心情如何,她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杨延宗小心起身,把床帐放下一边,并细心调整一下角度,让灯不会刺她眼睛,但婆子侍女却能看见她。
他吩咐几句务必小心照顾,这才起身去了外书房。
这时,宫里的具体消息已经回来了,季子穆被打了一耳光押回寝宫关禁闭,杨延宗接过密报看了眼,挑了挑眉。
——密报很具体,很详细,从宫门开始,到远眺当时没来得及关上的御书房殿门看到的情景,耳光,以及季子穆的愤恨嘶喊,一直被捂住嘴巴押回寝殿,这位大皇子情绪都是极其激动的。
啧啧,有点意思。
杨延宗并不介意适时去煽风点火加深间隙一番,并多埋几个钉子。
季元昊的嫡长子,毕竟这个身份很有意思,说不得将来可能会用上也不定。
杨延宗自正院而出,唇畔的微笑就褪去了,他微微眯眼,略略思忖,招手让阿川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阿川立即领命而去。
第102章
能在御前伺候的禁卫,无一不是武艺过人的佼佼者,另也极擅拿人。
今日御前问安时被季子穆突然挣了去已是意外,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这两名禁卫极有技巧按住季子穆的手臂极腰部的穴位,腾出另外一只手赶紧死死按住他的嘴巴,半提半挟将人带回到皇子们起居的慈庆宫。
一到地方,使巧劲把季子穆往里一推,然后给守门的太监以及身后跟随而来的御前禁军传了旨。
比季子穆小三岁的亲弟季子治等得心焦,急忙冲过来:“大哥!!”
季子治急忙扶住哥哥,对禁军怒目而视,只是不等他说话,季子穆紧紧攒住他的手,哑声:“我们回去。”
慈庆宫是一个大大的小殿群,是诸皇子的住所,这时华灯初上,隐隐能看见有些地方微微推开了窗扉,季子穆并不愿意让这些异母兄弟看他兄弟俩的笑话,不等太监和御前禁军羁押催促,他拉着弟弟掉头往居处快步行去。
夜风冰冷,眼泪滑了下来,他兄弟俩现在是没了娘的孩子了。
而父亲也一夕成了帝皇,高高在上。
凄酸苦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沿着大花坛一路向里,这大皇子识趣,太监和御前禁军也乐得轻松,远远尾随着就是。
季子穆带着弟弟快步往里行去,途径一处小假山,却隐隐听见太监在后头躲懒闲话,“……圣旨都下了,徐家当然不会抗旨啦。”
“要我说,”那声音明显低了几度,“……将来啊,只怕是徐后之子做太子了。”
“不会吧!”
“呵呵,不会?你走着瞧吧,……”
季子穆拳头一下攒紧了,一半是极恨,他恨不得冲进假山后把这两个闲磕牙的小太监拽出来打一顿,但另一半却冰凉冰冷的,似一刹被戳中了要害,一颗心陡然被按进冰水里,半边身体沁冷冰冷,竟然无法往侧边迈动一步,只僵直着往前机械走去。
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竟是牙关被咬得出了血。
夜寒如水,风声似鞭,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身上。
……
这头季子穆被押回寝殿闭门思过了。
那头杨延宗便得了讯。
非常详细的过程,连众人表情都没落下一分。
杨延宗扫一眼,笑了声,不过就是提前说句实话罢了,这孩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季元昊后院姬妾不少,诞育子女的更不在少数,以往不过一个侯爵,又有任氏这支定海神针在,自然人人安分守己。
可现在任氏去了,季元昊还一朝登基为帝,是个人心思都活泛起来了。
譬如,诞育了二子二女的德妃,她分别生了季元昊的第三子和第五子,年龄并不比季子穆小太多的,并且她家里还有父兄,她当年就是因为父兄投于季元昊手下才被送进了后者的后宅的,这些年来,父兄也努力,如今都是季元昊比较得力的老人,父子同朝为官,故她一进宫就被封德妃,如今的后宫还是由她暂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