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慎奸猾警惕,可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
不过想起当日的苏瓷,杨延宗忖度过后,最终判断,五六日应差不多了。
……
事实上,杨延宗判断非常犀利精准,一点都不错。
日子不但被拖延,而且过程还十分曲折惊险。
第二天起来,苏瓷就发现引路开始不顺了,当她再一次点出更可能有水的前进方向,是东北,身后的梁慎却突然出声:“往那边去!”
马鞭一甩,嗖一声,指的是东南!
季承檀一怒,正要说话,苏瓷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他忍了忍,勉强忍下怒火。
此一时彼一时,到了非常时刻,梁慎不会再顾忌季承檀,惹怒了他没好果子吃的。
实在不行,这种环境,走失死上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
苏瓷低下头,挑了挑眉。
不行啊,看来她得改了个策略了。
她开始巧妙地选择分岔点,每每指路,都基本不再指向自己真正的目的地,而是揣摩着梁慎可能有的选择,指向另外一边。
这样歪歪曲曲,大体来说也是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只是不甚精准而已。
不过问题也不大,旱情越来越严重,再怎么走,也离不开靠近深山的区域的,毕竟再往外,植被已经完全干枯了。
第三天的时候,苏瓷病倒了。
一个见识浅薄不过偶有奇遇的内宅少女,在这等艰苦的环境和心理压力之下,该病倒了。
“病了?”
梁慎这一开始的怀疑,矛头第一指向苏瓷,哪怕她装得再好,所以导致了前进方向唱反调。
不得不说,这人真的很敏锐。
沙场打滚死人堆里钻出来的人物,对生死和危机有着天然的敏锐直觉。
苏瓷和他暗地里抗衡,真心心累。
她躺倒没多久,七八道沉重的军靴落地的脚步声就到了,梁慎的声音:“去,给她诊脉!”
军医领命,立即上前诊脉,先以手测额温,后观察面色,最后把脉。
两名军医轮流看过,俱禀:“镇使,苏姑娘脉浮且缓,热邪侵体,需尽早服药,多多饮水,不然恐有性命之危。”
这种天气环境,一病倒很可能就起不来了。
苏瓷感受到两道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自己,她微微阖目,面露不适,用力喘息着。
躺在地上的少女脏兮兮的脸上潮红一片,汗如雨下,嘴唇干涸起皮,已是半晕厥状态。
梁慎没理季承檀的叫嚣,目光从苏瓷身上移开冷冷落在对方一眼,季承檀心口一凛,闭上嘴巴。
苏瓷: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被人一眼就吓住了。
然后她听见梁慎道:“用药,马上去!必须把她治好!”
厉声,不容置疑,军医慌忙:“是!”
军靴离开的声音,军医急速掉头取药的步伐,苏瓷被送进小帐篷里,随后她很快就嗅到了熬药的味道了。
一张薄被盖在她身上,挡住了酷热的空气,被遮住的半张脸之下,苏瓷翘了翘唇角。
梁慎疑心警惕越来越重了,时间不多了,她得适时降低一些他对自己的怀疑和警惕啊。
这种天气和环境,要造成热感侵体的表象太容易了,而她那么凑巧,会一些短期调整卖相的窍门。
嘿嘿。
……
由于梁慎的独断专行,队伍已经三天没有取到足够的水了,尤其昨天,更是一点水都没能找到。
这种天,没水马上就会死人的。
马血都只怕不剩多少了。
梁慎也是被逼得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找到足够的水源。
生病的少女躺了一宿,神色仍然萎靡,但已经被扶着抬上了马背。
她伏在马背上,勉力判断寻找方向。
但不顺利,两次走了一个多时辰环境都没太大的好转,梁慎心下烦躁,厉喝出声,少女被吓得坠下马。
少女被重新扶上马背后,瘫软在马鞍上,梁慎语气森然威胁。
也许是被威胁的少女超常发挥,也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运滞了两次后运气终于好起来了!这次的方向,大树矮木和零星长草根部的绿色终于比刚才多了一些。
整个队伍都松了一口气。
苏瓷也露出一点喜悦之色,嘶声说:“这一片都贴近深山,前面很可能就会有水了!”
昨天一整天都没喝水,声音当然嘶哑了,苏瓷乱蓬蓬的刘海下,一双眼睛却半点丁点不像外表那么病弱。
她抱着马脖子,眼睛滴溜溜灵活转了一圈,心里忖度了一下,应该快到了。
果然,越往前方,绿意就越来越多,垂头耷脑的哪怕绿也像蒙上一层灰色的杂木黄草也终于开始精神起来了,甚至还看见了一棵有大半绿叶的参天古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大家跑起来了,苏瓷欢喜:“前面肯定有水!说不定还有地表水!!!”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慢慢没入山巅,暮色四合,天光已经发暗了,但熟悉各种植物特点和环境规律的苏瓷,还是看出了不久前曾浇过水的痕迹。
苏瓷点赞,太恰到好处了。
身后大队伍在飞奔,苏瓷甚至听到舔唇的声音,连梁慎风尘仆仆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
一路狂奔,绿色越来越明显,奔出七八里,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坑,不深,大概就七八十米,能看到底部,但很大,一眼望不见边际。目力所及,密密麻麻的小石山耸立在底部,是一处天然的石林。
虽也覆盖上枯黄的色泽和黄尘,但这一处天坑石林明显更受水流的眷顾,除了边缘的风化崖,底下居然保留着大半的绿色,越往中心看,越绿,远眺甚至有种郁郁葱葱的感觉。
苏瓷眼珠动了动,这果然是一处天然的埋伏之地啊!如果没猜错,现在已经进入伏击圈了吧?
她垂眸扫了眼底下的风化崖,暮色中,她有心之下,隐隐约约察觉到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飞快扫了不远处的梁慎一眼。
得快!
她任务漂亮完成,该脱身了。
这梁慎的眼睛很毒,她怕被对方很快会发现什么破绽,她得赶紧闪人啊!
“下面肯定有水!”
苏瓷心念急转,喜极欢呼一声,抛开缰绳,装作欢喜至极忘形一步跨开跑出去!
可没等她跑出几步,身后陡然一声暴喝!
“不对!!”
“妈的臭娘们!!!”
苏瓷:“!!!”
身后锐器割裂空气的嗖嗖风声,妈耶!
“艹!”
苏瓷反应超快,当即抱头往前一扑,骨碌碌滚下风化崖,飞快溜走!
就在这时,“轰隆”巨响一声,身下震颤,整个风化崖崩陷!!
头顶一大排人站立不稳,连滚带扑被推了下去。
第9章
尘土弥漫,一大堆碎石兜头而下,噼里啪啦,苏瓷赶紧抱着脑袋一个原地打滚避开。
整个风化崖都塌陷了,大片结构松散的碎岩土壤像山体滑波似的滑了下来,一瞬间往前推进了数百米,上面的人根本站不住,骨碌碌连滚带扑被推到石林深处。
杨延宗不知怎么操作的,整一大片的风化崖都弄成一个天然的陷坑,成为他设伏的最关键一环。
结果很成功。
落差足六七十米的风化崖一瞬垮塌,刹那将梁慎张牟等人和大部队远远分隔了开来。
此时正是日暮,太阳一下山,天色一下子就暗下来了,借着最后的一点点余晖,微微暗红的暮色中,粉尘飞扬,风化崖一下子大垮扬起的漫天的粉尘,伸手都难见五指,呼吸一下子就变得不畅了起来。
苏瓷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赶紧撕下衣裳下摆蒙住口鼻,她位置是在一块大岩石后面,她扒住岩石,悄悄往外探头。
这时垮塌的风化崖顶上,四周喊杀声一片,还有叮叮铮铮的兵刃交击声音,上面已经打起来了。
也不知杨延宗怎么操作的,一百多人,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哦对,还有暗线,譬如之前给苏瓷打暗号的那个陈皮脸卒长。
也不知杨延宗策反了多少人?
这些就不得而知了,苏瓷也看不到,粉尘太大她根本看不到这么远,她还是先顾着自己这边吧!她可没忘记风化崖垮下来的时候梁慎就在她几步远的身后。
苏瓷想的东西不少,可也就一个念头的事,她扒着岩石,悄咪咪往外探头探脑,眼睛才伸出去,然后立马就看见了梁慎!
梁慎一身黑衣,披着软甲,摔下来的时候没苏瓷准备充分,头磕破了。张牟更惨些,一动不动躺在一块大岩石侧,梁慎爬了起身,血顺着脸颊往下淌,黑甲斑斑的尘土和血迹,不知全是他的还是掺有张牟的,苏瓷伸头的时候,他正松手把张牟栽回地上,霍地跳了起来,一脸血痕,神色狰狞。
梁慎不聋当然也听见了喊杀声,狰狞抬头,“铮”一声抽出长剑大步就往上冲!
苏瓷一见,立马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搬着使劲一掷!
——也不知杨延宗在哪里,找到这来了没?但不用人说,她也深知绝对不能让梁慎顺利爬上去主持大局的。
“嘭”一声,大石头重重落地,梁慎身手敏捷,避开了,刷看过来,苏瓷飞速闪到大石后面,石头扔出去她就立马躲到另一边了。
梁慎却没有杀过来,他拨开石头眼神厉戾往这边一扫,却立即掉过头往上走。
他还想继续上,另一边“嗖”一声射出一支袖箭!
精铁袖箭去势凌厉,一发立至,杀伤力远不是苏瓷扔的那块石头可以相比拟的,闪电般直取梁慎后心,电光石火,梁慎厉喝一声,一扭一个后下腰,袖箭堪堪着擦着他的后背过去,毫发无伤!
袖箭“笃”一声射到苏瓷刚才猫的大岩石上面,深深扎了进去,箭尾尤自急速嗡动。
气氛一下就变了,苏瓷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