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颜芝仪先前还在为发财了而沾沾自喜,很快又收到一笔超出预期、她
这辈子都没摸到过的巨款,内心是多么的激动欢喜。
不过欢喜过后,颜芝仪也没有对着巨大悬殊对比产生什么落差情绪,因为寒哥的也是她的嘛,而且他这笔巨赚得也不是很容易,因此欠了很多人情,首当其冲就是齐永年董子玉,另外翰林院那些帮他出过主意的庶吉士也不能不感谢,然后就是为他作序的冯大人和国子监祭酒,以及帮他牵桥搭线的张大人。
陆时寒发了财,无论是出于情理还是道义,都应该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表示感谢,但是颜芝仪那套“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的原则,放在这些人身上就很不适用了,真要简单粗暴的送银子,人家说不定得跟他绝交。
为了表示真心感谢,礼物就要做到既贵重又符合他们的心意喜好,然后还不能太粗俗。
颜芝仪一听就觉得头大,连连表示爱莫能助,让陆时寒自己去挑选礼物,她全力支持,方式就是掏钱。
因为陆大人说到做到,刘老板送来的银子他全都交给了颜芝仪,颜芝仪再从中抽取出一千两给他做购物经费,剩下的才好好收起来。
这样一看,两千八百两也不是很多嘛。
她听刘老板的意思,似乎也就上市的前两三个月,还没有人盗印,读书人都会去岁寒斋买书,等日后盗印的多了,各地的销量就会变得很稳定,当然还是能卖出去,只是那时每个月分账就过于繁琐了,可能会半年或一年结一次。
那还没有她持久呢。
颜芝仪相信云容坊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事故,销售额应该是很稳定的,每月五百两,一年就是六千两,妥妥的摇钱树啊。
她就觉得自己也很棒棒,根本不用羡慕寒哥的吸金能力。
钱赚到了,花钱也就提上日程了,陆时寒赚钱的初衷就是为了买房过安稳的生活,搞定了礼物并一一亲自登门表示过谢意后,他便开始同颜芝仪商量买房了。
虽然颜芝仪批的那一千两让他花得干干净净,不过剩下的一千八百两也足够在京城买个不错的宅子,更别提后面两个月还会有分红。陆时寒相信不用动用妻子的银两,也能买下让她喜欢的宅子,因此问她的时候,话语间也流露着这份自信。
颜芝仪对此还真有些想法,当时就双眼放光的问:“那我想要现在住的这间,也可以吗?”
陆时寒:“……”
第一百零一章 陆颜芝仪。
陆时寒还真没想过会听到这个答案,顿了顿才问,“仪儿为何想要这个宅子?”
颜芝仪还对他的反应不太理解呢,他们在这里的小半年得多舒坦啊,忍不住歪了歪头问他,“难道寒哥不喜欢这里吗?”
不等他回答,她就指着院中的花草树木说了起来,“这些花草可都是我一点一滴养出来的,谁来咱们家做客不得羡慕它们长得好?还有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都是我们亲手添置的,那秋千架还是寒哥亲自为我画的图稿呢,虽然搬家可以一起带走,可还是不如放在原处来得有意义。”
颜芝仪环顾一周,所到之处都是完全按照他们心意的布置,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她眼底闪烁着璀璨星光,总结道,“这是我们成亲后拥有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总觉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才算是完美。”
说来说去,她就是懒得搬家,再经历一次这样这样漫长的布置阶段。
真要重新开始布置,她也估计也没有布置这里时的用心和细致了,第一次才是最好的,所以最好的方案当然是把自己布置好的梦中情房买下来嘛。
不过当她说完,用闪闪发亮的目光看着陆时寒,试图得到他认同的眼神,却看见了他垂眸沉思的样子,颜芝仪才想到他可能有不同的意见,便补充了一句,“寒哥有中意的房子吗?不过我觉得就算不买这间,也可以在附近看看,这样你每日去翰林院点卯才更方便。”
陆时寒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最后还是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委婉的表达了他住哪都一样的意见,上班远一些也没关系,只要她喜欢就行。
颜芝仪:“那还是住这里更方便呢,周围环境和邻居也都挺好。”
陆时寒思考片刻,问道:“年底大哥带大嫂过来,不同我们住一起吗?”
这个问题颜芝仪还真没想过,但她很快指着几间空屋子说:“就多几个人而已,还会住不开吗?”
陆时寒想说如果他们都有孩子,恐怕就不够住了,但转念一想,大舅兄年底才成亲,应该不会这么快有孩子。
而他们自己就更不着急了,荣太医如今跟他们走得近,也透了底,就算明年仪儿的身子完全养好了,也最好不要太快生孩子,女子十八岁以后再生孩子,对母亲身体的损害会小一些。
他自然是听从荣太医的建议,因此短期内还真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点头应了她的要求,“那行,我晚些去找张叔喝酒聊聊。”
陆时寒已经确定,她估计早就把牙行介绍的那些情况抛之脑后了,而他也没有现在就提醒她这个情况,方才是他自己说只要她喜欢就行,现在她喜欢了,当然要想办法完成。试一试,若实在不行再同她好好解释吧。
陆大人下定了决心。
而颜芝仪也果然半点没想起来,还美滋滋到催促他:“那你要不要早点过去,万一张叔叔又出去喝酒了呢?”
陆时寒:……
在她迫不及待的眼神下,他只好放下手中的书,踏着黄昏的阳光去了隔壁拜访,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洒满了星光。
颜芝仪还没休息,正在家里等好消息,一见他回来就满脸笑容迎了上去,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吩咐人打水送醒酒汤,自己还亲自去屋里给他拿干净衣裳,端的是贤惠温柔。
陆时寒也不主动开口,就这么享受着她的殷勤服务。
洗漱更衣后回到房里,颜芝仪已经靠在床头等他了,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邀请。
陆时寒即便还想吊一吊胃口,让她的殷勤体贴维持得再久一些,对上这双眸子也要破功了,连蜡烛都没吹就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长臂一伸,轻轻搂住了她。
颜芝仪立刻配合的转过来,把头靠在他胸口,双手也伸过来抱住他的腰,美滋滋问:“寒哥这么晚才回来,应该聊得很顺利吧?”
“嗯,张叔答应这就帮我们写信去问问屋主。”虽然故意吊了一会儿胃口,陆时寒说话先说重点的良好习惯依然没变,说完让她听了会眉开眼笑的结果后,才不紧不慢讲诉过程,“不过张叔私下跟我透底,他朋友并不缺钱,买这套宅子是为了在京城安家,虽然如今外放出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京城的宅子,子孙也总能用得上,我便同张叔商议,可以答应超出市面上的价格……”
颜芝仪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对哦,她光想着买现成的宅子多好多省事,竟忘了人家房东就是不打算卖,才这么麻烦的请朋友来照看。
这下她有点麻爪了,想想内城本就居高不下的房价,小心翼翼问:“那你们说好了加多少吗?”
“以张叔对他朋友的了解,说添个一二成应该可以,再高他也不建议我们买,没必要。”
“一二成?”颜芝仪捂着胸口一阵痛心疾首,“那也太贵了。”
风水轮流转,之前坚定不移的颜芝仪开始后悔了,犹豫的陆时寒反而变得坚持了,因为在跟张大人商议过程中,他渐渐想明白了她真正希望就买这个宅子的原因,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为这个宅子付出的那些心血。
仪儿一直说这是他们两人的家,是他们一点点亲手布置起来的,其实真正劳心费神的都是她,他只会说仪儿喜欢就好,不知不觉才发现,她已经为他们的家做了这么多事。
平时做一点什么都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人,这次默默把功劳算在了他们一起,这让他一时感慨万千。
就连张叔一听他们想买房,都很支持他把这里买下来,说他是看着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如何变成如今这悠然舒适、浑然天成,让人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宁静放松之所,连她都不想看着它便宜别人。
张叔尚且如此,他又如何能不珍惜她的心血?
想到这里,陆时寒的眼神越发柔和下来,抚着她的长发柔声安抚道:“我仔细想过,咱们要买在别处,请人搬东西也要花不少钱,更要浪费许多功夫,仪儿这边还需要照看云容坊的生意,委实不便如此麻烦,按照你说的,若能直接将这个宅子买下来,多花点钱也不算什么。”
这点钱还是很重要的,想想他们当初为了挣钱多么烦恼,不能才发家致富了就这么飘啊。颜芝仪痛心疾首,仰起头直视陆时寒,还准备劝她回心转意,不想他也正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她,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最要紧的,是仪儿喜欢这里。只要你开心,那即便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他说的这么动听,颜芝仪也实在没办法拒绝了,只好忍痛改口,“那寒哥要答应我,最多不超过二成,超出这个数的话,再喜欢也不买了。”
陆时寒毫不犹豫点头:“好,我答应你。”
颜芝仪这才抿抿唇,又把头埋进了他怀里,心情可谓是甜到忧伤。
唉,老公太爱她了怎么办~
在寒哥的金钱攻势下,房主果然同意卖房了,他是十分信任好友张大人的,愿意把此事全权委托给他,但去官府报备需要原房契,这里没有房产证什么,房契就相当于是房产证,反正转卖过户等一切手续,官府只看房契,不小心丢了都没地方补办。
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市值就几千两,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房契随书信寄过来,不得已还是派了两个心腹,带着房契和他一封类似委托声明的书信回到京城完成交易。
一来二去,时间久比较漫长了,颜芝仪和陆时寒商量要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仍然是秋高气爽的日子,等房契正式到了他们手中,已经是大雪纷飞时节。
京城的冬日比江州寒冷许多,虽然上辈子,沙雕网友都说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熬,因为湿冷刺骨还没有暖气,抗冻全靠一身正气。两辈子都是标准南方人的颜芝仪信了他们的邪,直到如今在北方过冬,她才知道,一身正气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根本一点卵用都没有。
毕竟最低温度摆在那里,出门就能呵气成霜,寒风是不像南方那样刺骨冷了,因为它可以直接把整个人冰冻了、冻麻木了。
就这颜芝仪还要庆幸,京城还不算特别北,这要真正的东北,那她直接跟火炉过日子得了。
是的,他们只有火炉,颜芝仪印象中的北方过冬必备盘炕在这里还没有出现,她上辈子只在电视里看过那玩意儿,想要苏出来的不知道从何下手,于是冬日到来,她只能随波逐流的坐在家里抱火炉,已经很少约朋友喝茶逛街了。
在四季温暖的福州府生活了多年,沈令淑对京城冬日的无所适从比她只多不少,颜芝仪太阳好的时候还是能出门活动的,沈令淑却是很不走运的入冬伊始就病倒了,从此身边的奶娘丫鬟,包括冯夫人他们都紧张得不行,直接让她闭门谢客了。
原本冬季算是上流圈子的社交季,因为年关将至,人情往来之类的活动都比平时多一些,作为新媳妇的沈令淑本该随婆婆走亲访友、入宫参拜,但冯夫人出面帮她推拒了。
其实沈令叔自从病过一场,在冯夫人他们的关照下,她院子里炭火的供应直接向几个小侄子小侄女看齐了,几乎晚上睡觉都不会断了取暖,很快也就病愈了,并且随着天气一天天降温,她也没再病倒过。
但冯夫人还是怕她出门又感染风寒,直接让她关在家里烤火,身体健康的沈令淑关得无聊,就只能日日跟颜芝仪写信,连很多亲友以为她是怀孕了才闭门谢客,眼巴巴送来礼物的乌龙事都说了,颜芝仪笑得好大声。
沈令淑太无聊了,甚至还想让颜芝仪去家里陪她,为此各种引诱,主动提议给她画美人图,甚至要把她最喜欢的朱砂红当礼物送给她,奈何颜芝仪也要窝在家里烤火,嫖到一副可以当做传家宝的美人写真图后,就无聊对方怎么邀请都不肯出门了,还说她要是肯来她家做客,那她扫榻欢迎。
气得那么端庄娴雅的沈小姐就差在信里控诉她背信弃义。
颜芝仪对此不痛不痒,反正她嫖到了想要的礼物。
最后两人还是只能保持书信来往
另一个好姐妹林婉倒不至于像她们这样弱鸡,毕竟她从小生活的兖州,寒冷程度跟京城不相上下,林婉已经习惯了这种天气,这个冬天也窝在家里闭门不出,是因为她真的怀孕了。
林婉都做好了要调养上一两年的准备,没想到才喝完一个疗程的药就怀上了,几乎比天降横财的颜芝仪都更欣喜若狂,那天照例去给她调养身子的钟大夫那里,本是想问问第二个疗程的汤药何时开始,结果却被对方把出喜脉。
那时钟大夫说日子尚短,喜脉并不明显,最好过一两个月再确定。林婉也知道,老家和京城一样,都有怀胎三个月后再对外公布的规矩,但她那天实在过于激动忘形,在钟大夫的诊堂就失态得哭过一场。
离开熟悉的诊堂后,她也没有回家,带着丫鬟和奶娘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颜芝仪家里,被颜芝仪关心的引进屋坐下喝茶后,林婉又没忍住,拉着她的手又痛哭了一场,把这么多年的压抑和苦闷痛痛快快的哭出来,还语无伦次、鼻涕横流的要求她一定要给自己孩子当干娘,因为没有她,可能这孩子这辈子都没机会托生到自己肚子里。
事后想起来,林婉都觉得羞愧难当,但那也是她有生以来活得最畅快最肆意的一天,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天的事成为了她们彼此的秘密,颜芝仪亲自把林婉送回家,正好在门口碰到董子玉,面对他十分高明的探究和试探,颜芝仪都扛住了,没透露一个字。
这么发泄一场是有好处的,从那天起,林婉就放下了心中所有担子,安安稳稳在家里养胎了,也常常写信给颜芝仪,还悄悄透露说怀孕的猜测也告诉丈夫了,董子玉对此同样很激动,甚至不顾她的劝说执意去请了那位勉强能沾上关系的太医来为她诊脉,太医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们脉象很稳,她只需要安心养胎,肚子没问题就不必刻意补那些安胎药。
董子玉十分看重嫡妻肚子的孩子,哪怕太医说胎像不错,也还是执意包了一千两,请太医往后有空过来给妻子把把脉。
他们虽然比颜芝仪和陆时寒家底厚的多,一千两也是个不菲的数目了,饶是太医来往于京城的高门大户,见多了世面,但他给的这么多,也还是心动了,便答应每隔一两个月去董家出诊,若是期间董夫人遇到什么情况,也可以拿着他的帖子去家里请他。
以前丈夫的妾侍怀孕,都能笑着安慰颜芝仪这个外人的林婉,如今信中写到董子玉的名字,那字迹仿佛透着温柔缠绵,连颜芝仪都感觉到了,看完信都不知道该感慨还是欣慰。
女人,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当然朋友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舒心,证明她如今过得很幸福,她还是很替对方高兴的,只是如今胎儿也没有满三月,还没有大张旗鼓的放出风声,颜芝仪哪怕是预定的老干妈,也不好直接上门祝贺。
只能再等一个月了。
还没等到林婉怀的胎儿满三个月,先等来了拿着屋主房契跋山涉水而来的那两位心腹。
颜芝仪近来最期待的就是这个了,银子都准备好了,就盼着对方派人来办手续,简直盼得她望眼欲穿,然而这两人来得时间太不巧,刚好赶上了京城的第二场雪。
下第一场雪时,颜芝仪已经没出息的激动过了,也知道大雪覆盖的路面有多么难走,导致她再想去现场围观他们第一套房的过户签约手续,也还是被这恶劣的天气阻挡了,都不是在出门的时候被难住了,陆时寒去签约的时候她甚至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陆时寒当时还在单位上班,那两人带着书信还房契去找主子最信任的张大人,然后由张大人出面带他们去找陆时寒。
恶劣的天气,颜芝仪怕他上班的时候身边没人使唤不方便,这两天都让秦海寸步不离跟着他了,至于家里的事情,他带出来的小六儿都快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有这个小伙子在家里就行。
所以当时的情况,陆时寒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他跟几人先去官府,让秦海抄近路回家取准备好的银两,等他们到官府商谈好一切,秦海也能把钱送到,正好在官差和张大人的见证下,一手交钱,一手画押,完成整个流程。
但因为知道颜芝仪这些天就惦记这事,他特意同他们先说明了情况,请张大人和两位交接人员先去官府稍等片刻,他则回家取银两,而回家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亲自去请夫人起床,然后问问她要不要与自己同去官府。
是的,哪怕在单位上班,陆时寒也很清楚颜芝仪这个点肯定还在赖床,回家后很是熟练把人唤醒。
颜芝仪赖床主要是因为冷,懒得起来,倒也没有睡得很熟,更早一点她还起来洗漱吃了点早饭呢。
陆时寒坐在床边她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个点回家,还以为是做梦,迷登登睁开眼才确定是事实,但听到他的要求,她又毫不犹豫的把头扭回床里头,瓮声瓮气:“不去,外面太冷了。”
陆时寒也不以外,倾身过去,伸手理了理她睡乱的鬓角头发,温声问,“仪儿知道外边又下雪了?”
颜芝仪这才再次睁开眼“嗯”了一声,把脸微转回一些,催促道:“不是说张叔叔已经带着人先行一步去官府了吗,寒哥也别让人久等了,快些过去吧,银子都准备好了,就在首饰旁边的盒子里。”
满满一盒子的银元宝,可都是为这次交易准备的。
陆时寒被催促了也不着急,依然抚着她的脸颊关切道:“那仪儿也不要一直睡,总得起来吃点东西?”
“吃过了吃过了。”颜芝仪乖觉道,“等寒哥回来我就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