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把灵气转到了指尖,注入了传讯符当中。只是传讯符才亮起来了一秒,就熄灭了。
她如法炮制了几次,全都如同石沉大海。满怀期待化成了泡影,显然,虚渊名副其实,这种普通的传讯方法根本没用。
舒甜甜的小肩膀被贫穷和生存两个人生重大命题压得有些沉重。
虚渊有三座大城,虽然和外界是相对隔绝的,但是买东西、传出消息其实也是有门道的,只是她修为低,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邪修、还有八成是恨上她了的元敬之……不管是想要传消息还是活下来,都很不容易。
但是,辟谷丹不够吃、传讯符不能用,她势必要想办法出去一趟——至少在辟谷丹吃完之前。
舒甜甜打定了主意,就不再犹豫了。
她下意识地想摸一下手腕上的小铃铛,但是手腕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一世的舒甜甜是一个孤女,被赤霄仙君收养才抱去了天机宗养大的。
这个小铃铛是舒甜甜有记忆开始就戴在身上的,她本以为是赤霄仙君给的,后来才知道赤霄仙君并不知情,约莫是亲生父母放在奶娃娃身上的。
这一世的舒甜甜还是婴儿的时候,每天都要摸着小铃铛才能入睡,后来长大了,遇见不安的事,也会下意识去摸摸小铃铛。
可是现在,小铃铛不见了,舒甜甜猜测自己在黑谷里醒来,约莫是丢在那小茅草屋子里了,多少有点怅然若失。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保命要紧,等有机会再去找找吧。
舒甜甜既然决定要在辟谷丹吃完前出去,就得有点自保能力。
舒甜甜只是意念学习过各种功法,但被困着,从来没有实践过,所以今天连轻身术都用得磕磕绊绊。她必须快速适应身体,用熟几个保命法诀。
她按照书上的说法,盘腿打坐,引灵气入体几周天,本来运转得生涩又缓慢,随着她一遍遍地尝试,越来越丝滑。
然而就在舒甜甜试着将灵气入脚下练习轻身术的时候,突然,一股极寒袭上了心头。
像是被一桶冰水浇下,再丢进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她冷得人动弹不得,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寒意席卷。
这一次,比上次发作还要更加恐怖。
天阴体质本就是极为稀少,一旦没有天火的蕴养,就像是失去了水的鱼。
舒甜甜冻得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知道,她需要热源,不管是什么,只需要一点点的温度。
不远处的龙,突然散发出来了无穷无尽的诱惑力——就像是快冻死的人看见了温暖的小屋,就算知道里面危险重重,也没有人能够抗拒。
空旷而寂静的宫室里,苍白的青年阖着眸子,眉宇间不掩睡不着的躁意,撑着下颌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这让他极为俊美冰冷的容颜,染上了几分暴戾。
在那只柔软的手勉勉强强地抱住了龙脑袋的时候——
那个废弃的、久到要让人以为失去作用的阵法,突然间光芒大作。
下一秒,长发青年猛地睁开了金色眸子。
第4章 这龙死了 深切哀悼
一片死寂的宫室里,青年睁开了眼。
两千年前,合上下两界正道之全力、依靠天道,勉力将孽龙镇压。镇压之地,正是下界的天机宗附近。
一千年前,天机宗的师祖爷暗中布下了大阵,想要将那奄奄一息的孽龙驯服,收为本命灵兽。
但是算盘打得响亮,却不料那条龙竟已成半神,因为实力相差巨大,无可奈何之下,祖师爷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要定下天地之契,桎梏那条孽龙——可惜祖师爷独身前去契龙,却再也没有出来,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四方觊觎之人大骇,再也不敢打这孽龙的主意。从此阵法废弃,龙血开出的赤炎花蚕食着阵法、吞噬着一切,再也没有人可以靠近一步。
但是今天,尘封许久的阵法动了。
滴滴答答的血随着青年起身的动作一骨碌滚落,开出一朵赤炎花。
黑色的大袖垂下,精致的繁复符文在黑色的衣摆上荡漾着金色的华光。
长及苍白脚踝的黑发遮住了全身,明明是一副禁欲至极的打扮,偏偏松松地敞开了衣领,结实的肌理清晰可见,皮肤苍白、上面还有很多的伤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平添了一股野性难驯的血腥味儿。
他极轻地呵笑了一声,黑影消失在了宫室里。
死寂的宫室某个角落里,尘封的龙骨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年了,等到了匣子被打开,龙骨剑重见天光,傻了足足五秒钟,嗡地一身弹了起来——
“啊啊啊姬无恕这个狗比!!终于放老子出来了!”
“老子二十年没说话了!可憋死老子了!!”
……
下一秒,飞来一把剑鞘猛地将雪亮的长剑套上,正在吵吵嚷嚷的剑吵闹声一秒消音,只剩下了一句尖叫着“狗日的姬无恕老子是你的肋骨啊轻点”的叫声还在空气中,那一点委屈的呜呜咽咽的闷响声也憋在了剑鞘里。
“没用的剑,还落了不少灰。”
青年明明眼睛是笑着的,嗓音却如冰雪覆盖,弹了弹剑鞘,有滴滴的血从剑身落下。
龙骨剑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震惊地看了一眼赤炎花田的方向。
龙骨剑一哆嗦,感受到汹涌的杀气,抖了抖剑身。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慢条斯理的孽龙,正在克制自己的翻涌的暴怒和杀意,这些情绪被压缩、再压缩,化成一句冰雪飘落般轻声的疑问句,
“剐上千万刀,如何?”
修真界的灵兽最高不过是天阶,但,显然姬无恕早就不在这个范畴里了。这条龙什么品阶谁也不敢想象,只是当年被抽筋扒皮、挖去内丹虚弱至极之时,天机宗祖师爷妄想契约他,还都被这孽龙切成了八千片。
哪怕代价惨重、奄奄一息,哪怕鲜血淋漓、断了无数筋骨。
桀骜不驯的龙神,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拿他当畜生。
他舔了舔后槽牙,提着剑就走了。
*
舒甜甜意识极为模糊了,等到舒甜甜把手贴在了龙角上的时候,天阴之体的那股子恐怖极寒瞬间如同冰消雪融,仅仅是靠近,就像是整个人都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泉里一样惬意。
不幸的是,龙角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遗留的大阵的阵眼。天机宗祖师爷拼死到了最后一刻都没站上去的位置,小姑娘迷迷糊糊就抱上去了。
舒甜甜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在这种温暖当中冰消雪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住了龙角像只猫似的蹭蹭,乖乖窝在了那条龙的颈侧。
来之前,龙骨剑就做好了准备。虽然龙骨剑都快被关在匣子里憋成傻比了,但是嗜血的本性还是兴奋了起来。
是天机宗的新传人赤霄?是虚渊的某个合体期邪修胆大包天?或者是上界来人,贼心不死?
——一直到了看见了躺在了龙角边,像是猫儿似的蹭蹭抱住了龙头的舒甜甜。
小小一团紧紧抱着龙角,软软的脸颊蹭在龙角上,是个娇憨十足、脆弱得仿佛一指头就能戳死的炼气期。
龙骨剑弹出来了半截,瞠目结舌:赤炎花的赤炎火呢?烧烧烧不着她?
苍白的青年面沉如水,黑发无风自动,剑出鞘,隐约有龙吟声。
他认识她。
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虽不知为何能不被赤炎花灼烧,但想必也不用深究——总之就要死的。
龙骨剑看着那侧脸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的小医修,乖巧地像是一片雪花似的靠在龙角边,剑都不忍心了。
然而苍白的青年抽出了龙骨剑,雪亮的剑尖对准了她的鼻尖,表情只有冰冷的嗜血。
舒甜甜经历了又惊又吓的一天,一旦在温暖的龙身边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就一时半会也醒不过了。隐约间仿佛是地震了,还是地裂开的那种,但是她实在是太困了,愣是没有睁开眼。
……
睡得香甜极了的甜,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暗鲨,更加不知道,在青年来之前,她伸手触碰龙角的那瞬间,大阵已成,天地契约定下。
孽龙是想杀她的,但当年天机宗的祖师太狡猾了。阵法已成,契约已定,这契约虽号令不了孽龙,但是孽龙自然也不可能伤害她分毫,甚至于若是这人死了,孽龙也要遭到心脉的重创。
虽然孽龙曾经搅动天地,但是瞧瞧那奄奄一息的原型,就知道他状况极差,甚至只能化为人形、用元神行走。如果此番心脉再重创一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数千年前他能眼睛不眨地斩杀了天机宗祖师爷,数千年后奄奄一息的原型在此,他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医修。
赤金色的眸子怒极反笑,反噬的鲜血从嘴角渗出来,沿着大袖子往下坠落。
至于为什么这个小炼气期也能接近赤炎花,在逼近她的那一刻,青年就已经知道了原因。
洁白的睫毛掀起,金色的眸子里却是的戾气。
他霍然起身,怒极反笑,笑得渗人至极。
“天阴之体,好啊,好得很。”
能避开赤炎天火的,世间只有天阴之体,偏生还穿着天机宗的衣服。
天机宗祖师爷那老不死的,好算计。
他的徒孙赤霄,好算计。
龙骨剑一直知道自己的主人有点疯,但是气成这样它还是第一次见,哆哆嗦嗦地往后躲了躲的时候,被那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剑柄。
管你阴谋诡计的好算计——
开山裂地的一剑,剑气荡开了无数的尘埃和生灵,地面迅速地发出让人牙酸的开裂声,迅速地从原地龟裂到了百里之外的天机宗大门口!
地基裂开,护宗大阵被生生打出来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演算着舒甜甜方位的赤霄仙君如有所感,猛地抬头,下一秒却因为护宗大阵的反噬,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罗盘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自然也就将演算的结果摔得干净。
他醒了,姬无恕醒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这种暴怒又凶悍的姿势,威胁了整个修真界。
龙骨剑嗡嗡之声震动,却见到了那孽龙转身提剑就走。
方向——当然是虚渊里的合体期邪修了。
*
虚渊有三位合体期的邪修大能,是为城主,各自占据着三座大城,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在夹缝中生存。
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头顶压着一个虚渊老祖,姬无恕。
姬无恕沉睡了二十年,他们才蹦跶了二十年。
一直到了鬼蜮城的护法元敬之被杀,众人得知了姬无恕苏醒的消息。
从昨夜姬无恕被吵醒,到今天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被废弃已久的大阵,似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三位合体期的邪修都蠢蠢欲动——
他们敏锐地意识到,姬无恕似乎出事了。
在大魔王面前,三位平日里斗得和乌鸡眼似的城主,第一次坐在了一起商讨如何抓住机会。
一直到了天亮前,窗户被敲响了。
不耐烦的三位大能怒斥,震开了窗户,就见到了依靠在窗边的姬无恕。
长发青年抬起了头,满眼都写着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