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的广播通知，消息传递时，带有太多悲切情绪，无异于给如今的幸存者们一锤重击。

　　燕风及想到方央央那双明亮的眼，即便是在无法联络父母时，于广播中依旧清澈明媚的声音。

　　他顿了顿，在广播设备中，说：“嘉市政府目前人手短缺，我们需要提前做好与军警救援队伍汇合的准备，以缩短时间成本……需要全校幸存者们留有余力的，探索周边地点，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扑杀变异动物……”

　　“由于尚未确定变异动物是否具有传染性，请在扑杀后将尸体掩埋，请不要使用火，校内植物疯长，很容易发生校园火灾……”

　　“……”

　　“前路虽艰难，犹可期天亮。”他最后说道。

　　返程回到江浦食堂。

　　燕风及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他难得没几分形象地吃着热腾腾的粥，倦倦地听着耳边同伴的细声讨论。

　　今天他领队去往音悦台。

　　孟子昭留在食堂里帮忙做饭。

　　窦清和几位异能表现形式较为强大的同伴们出队，扑杀了数只变异猫狗后，收集了部分食物回到食堂。

　　方央央坐在一众人中央，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又轻又软地在念。

　　孟子昭从后厨走出来，他手中火焰燃烧，如蛇如龙般将指间潮湿水珠舔舐。

　　他望向方央央，然后对燕风及说：“她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嗯。”燕风及注意到，那一群人大多是今天再度试着与家人联络，结果依旧不好：或是依旧失联，亦或者是确认家人已经死亡的。

　　孟子昭抱着手臂，靠在椅上，英朗俊俏的脸上掠过几分复杂情绪，他哝哝道：“如果是我过去，一定很讨人嫌。”

　　燕风及抬了抬眉毛，他难得分了注意力放在孟子昭身上。

　　孟子昭无奈、坦然地耸了一下肩头：“我的家人们都在安全的地方。”

　　燕风及沉默下来。

　　他久久地看着方央央，从她柔软细腻的指尖擦过书页，翻动一刻，然后笑吟吟着念起了下一段文字开始。

　　她周围的同伴，有男有女，大多是红着眼眶，被其他人推推搡搡地挤在这个角落。

　　他们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围绕着闪亮、温暖的太阳，汲取暖意。

23. 第 23 章 末世第二十七天：来自窦……

　　扑杀变异动物, 对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来说，是一件从未干过，但在此刻又不得不做的事。

　　燕明开与燕风及通讯时，有关于变异动物的信息给的谨慎而小心。

　　“现在还没有确认动物变异的真正原因, 不排除动物携带各类现有医学不能解决的病毒, ”燕明开在电话中凝重道, “你应该懂, 如果人类感染上，那就不是轻松能治疗痊愈的事。”

　　无害化处理需要以物理、化学手段处理动物尸体, 消除动物尸体可能带来的危害。

　　末世来临以前，针对病死的动物尸体，技术上有许多种手段。挑出其中一二, 焚烧法、掩埋法都是现实中使用频率较多的。

　　然而，校园内遍布植物，极易燃烧，造成重大火灾。焚烧法在没有合适的场地专业运作时，显然是下下策。

　　于是，土系异能者们开始使用异能，在同伴们以各种手段弄死凶相毕露的变异动物时, “移山倒海”般，将沙砾、土壤埋在了变异动物的尸体上。厚厚一层，高出平地许多, 有若一个个小坟包。

　　远远望去, 充斥着某种荒诞主义的论调——本该是勃勃生机的校园, 偏偏荫蔽层层，血迹横遍，土堆做坟墓, 为曾经是校园内一员的小动物做了最后的体面掩埋。

　　江浦食堂近百人，每天出队去外头扑杀变异动物的人数并不算多。

　　大家都是依照自愿优先原则，异能表现形式强大的，愿意付出时间精力来扑杀的，便勇敢争先，举手要参加。

　　有些人的异能表现形式弱小，与末世前相比，也就是手中多了一小节绿叶、掬出一小捧清水的程度，他们能做的不多，只能是留在食堂内做后勤工作，不给外出扑杀变异动物的同伴们拖后腿。

　　方央央也是不愿意“拖后腿”中的一位。

　　她老老实实地留在食堂里，等着男友窦清回来。

　　相处二十多天，食堂内同伴们很少见到方央央使用她的“冰系”异能，每逢问起时，窦清在她身边，都会轻轻打个手势，眼神示意看向发问者。

　　直到方央央不在他身旁时，窦清就会很真诚地对发问者说，她的异能不太强大，比不上其他人。

　　“使用异能容易疲惫，”窦清说的这点，是那些异能表现形势较为弱小的同伴们在使用异能后一致的感受，就像是人们天生就有体格强弱、智商高低那样，异能的觉醒也分了个三六九等，“我不太让她用，怕她太累了。”

　　这个解释很合理。

　　发问者在窦清的恳切解释下，有点面红耳赤，抱歉地说是自己冒犯。

　　在这之后，有时候有谁碰巧路过，就会看到方央央手心里握着一小小块很容易化掉的冰球球。因为太小，湿答答的水珠很快就化在她的手里，她要是觉察到别人的目光，还会极其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后收收，不让人看。

　　一来二去，大家也就不过问她为什么不使用自己的异能了。

　　“就像是在考了八/九十分的人身边，甚至还有个近满分答卷的男友，”有人斟酌着，给方央央羞于表达自己的异能做了精准的解释，“自己的十来分答卷就真的不太够看。”

　　“就别戳人伤口嘛，央央也有自尊心的。”

　　再后来，方央央融入了同伴们中，与众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大家下意识的，也不愿意让她脸上失去明媚笑意。

　　末世来临后的第二十六天。

　　江浦食堂内的近百人同伴，在这一天，又迎接了两位从宿舍区结伴同行到达食堂的学生们。

　　他们以在宿舍楼里生活了二十多天的经历，告诉所有人，寝室楼里剩余幸存者的大致情况。

　　“宿舍楼里的垃圾箱附近有变异老鼠，”苍白男生看到周围这么多同伴，脸上带着潮湿、感动的情绪，他擦了擦眼泪，说出自己从男寝一路奔波到江浦食堂见到的光景，“它们繁衍了好几窝的小老鼠。”

　　这个话题说起来真的是特别恶心人，那男生说着说着，有点想吐，“生出来的小老鼠也是变异的。”

　　已经有人捂住嘴，忍住喉中翻滚的呕意。

　　“除了老鼠外，还有看到什么繁衍速度很快的动物吗？”

　　小麦色男生接过话茬，他拍了拍苍白男生的背，接过旁边人给的一杯热水，给相依陪伴二十多天的舍友递过去。

　　然后，他说：“没有，我感觉还是咱们学校之前做的绝育工作有效果。”

　　西池大学农学院动物科学专业曾经集体给校区内的流浪猫狗们做了绝育。

　　当年西池大学公众号还特意为此发了几篇文章，讲述了动物科学专业的学生们如何在志愿者们的帮助下，使用猫条、狗罐头等等诱引食物，将流浪猫狗们捕捉进笼，然后抓到手术台上做了手术。

　　这项工作足足持续了几年，在几年的大规模绝育工作后，校区内的流浪猫狗数量一直控制得很好。之后，外来未绝育的流浪猫狗们，都成为每年新的动物科学专业学生们“练手”的对象。

　　“我们学校每年新涌入的流浪猫狗数量都不多，”窦清曾经做过相关课题报告，还算了解校内的流浪猫狗数量，他思忖半刻，答：“去年是不到三十只猫狗。”

　　“感谢农学院，感谢学兽医的同学们。”

　　“靠，还好还好，我放心一半了。”

　　小麦色男生：“我和老白一块出来的时候，是从八楼走楼梯的。”

　　他沉默了一会，艰难地道：“一层有二十个寝室，我听动静，一半有声一半没声。”

　　“每一栋宿舍楼下的便利自助柜，”苍白男生喝了热水，舒服多了，他疲倦地叹了口气，“我们俩路过的时候看了一圈，大多数都被砸破，应该是被幸存者们带走了。”

　　孟子昭听着这两位从男寝走出来的人所提供的信息。

　　他忽的问道：“你们觉得一栋楼里还有多少活人？”

　　两个男生都怔住了。

　　好半天，他们俩舒出一口气，前后道：

　　“这么说吧，饿死的可能性比较低，除非门被锁，无法破门出去。只要没受什么致命伤，前四日在寝室里就是没有粮食，靠着水龙头里的水也能熬过去。”人体的脂肪会提供数日的能量，只要有水，一切都好说。

　　“第五天，大家都有异能，这时候再没有食物的，就会试探着走出去找食物，要不就是找幸存者聚集地，要不然就是找到了继续回寝室。”

　　“……”

　　苍白男生往玻璃墙外的地面看去，血迹斑斑的水泥地面，隐隐零碎的血肉，他被烫伤般收回了眼神，“但是，变异老鼠根本防不住，一有不小心，门窗没锁死，没有挡住，进了寝室，就肯定会被咬。”

　　“我估计，一栋楼里能有一半活着。”

　　“……”

　　来自宿舍区的消息，让食堂内的同伴们陷入了沉默。

　　窦清听完他说的话，第一时间就是看向身边的方央央。

　　她很认真地听人说话，紧随之后，克制着情绪，低声对他说：“还得加上突发疾病的人。”

　　窦清很快就理解方央央说这话的意思。

　　他轻轻握住她柔软温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得到方央央一个小小的抿嘴上扬。

　　他的心都要为这个笑融化。

　　从男寝奔波到江浦食堂的这两个新同伴，告知的信息也给众人一个警醒：

　　繁衍能力强的老鼠，变异后生育的后代亦是变异体。

　　这给他们扑杀变异动物的道路带来了更多艰难。

　　当天晚上，窦清难得没能睡着，他侧过身子，看到方央央睡在毯子里，呼吸声浅浅，脸颊睡得粉扑扑的。

　　他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她的颊，得到她一个小小的皱眉。

　　窦清不敢多加动作，他轻手轻脚地从席子上起来，还没离开几步，就听到方央央在毯子里，绵软咕哝着：“你要去哪里？”

　　像是还不太清醒，她睡眼惺忪，困意蒙眬地朝他看来，有要起身的意思。

　　“没什么，你继续睡。”

　　窦清用手轻轻推了她的肩头，力道很轻，她顺势地“咚”倒在软软的毯子上，一双星眸半眯半睁：“……早点回来。”

　　青年温柔说好。

　　他起身去食堂水池，匆匆地洗了把脸，清凉的水从手掌中滑落，他背靠着墙壁，冷凝着望着玻璃墙外的世界。

　　危机四伏，形势逼人。

　　他往后仰了仰脖，用手揉着鼻梁山根处，疲惫劳乏地低低叹了口气。

　　孟子昭的声音蓦地轻轻响起，他也是这个点没能睡着的。

　　今天下午他刚从外头与队友们扑杀了几只不知道是不是从附近后山跑出的“变异黄鼠狼”，回来时，大家的扑杀列表中又多了“黄鼠狼”这一种类。

　　傍晚时分，他也不嫌累，又积极地跑到后厨帮着食堂阿姨一块做饭。

　　“还没睡？”

　　窦清目光清冷，他抬眸看向他，英俊青年用清水洗了洗手，扯着嘴角，笑吟吟地看着他。

　　并不算是太和善的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