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哑然,半晌才道:“微臣贪恋美色,不念旧情,摒弃糟糠,错上加错。”
赵怀看着他,眼底不知是失望还是复杂,只说了一句:“知错就得改。”
“是是是,微臣回去就改,微臣愧对夫人。”
赵怀却已经不想在听,直接把他打发走了。
马汉心中惶恐不安,回到家中不顾宠妾哭求,直接把她送到了庄子上,又低下头请出曲氏,向她低头认错。
有三个孩子在,曲氏自然也不会跟他撕破脸,到底是认下了这个低头。
马汉心底却依旧不安,找了个机会寻到成国公府,开口便是诉苦:“我是喜欢那个女人,可我也没对曲氏做什么啊,她依旧是敦国公夫人,是敦国公府的女主人,偏偏孩子不懂事告到了皇后那儿,连带着陛下也冷落了我。”
陆远涛听着他一连串的抱怨,无奈提醒:“敦国公,你还没听懂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跟随他多年的那匹老马,功劳不少,可现在年纪大了退役了,也只能荣养着。”
马汉神色一沉。
陆远涛见状,便知道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既然你看明白了,那就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别等陛下出手。”
马汉懊悔不跌,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多年,最后却毁在了一个女人手中,甚至连带着也怨怪起曲氏不识大体来,倒是忘记自己踩着曲氏的面子给小妾做脸。
等马汉醉醺醺的被抬走,吴氏进来就是一声冷哼:“他自己做出的腌臜事儿,倒是还有脸来成国公府哭诉,不知道的还以为曲氏如何亏待了他。”
陆远涛叹气道:“夫人,为夫知道你是为曲氏抱不平,可老马前途尽毁,你就消消气放过他吧。”
吴氏一听,脸色也是一变:“陛下动怒了?”
陆远涛摇头道:“陛下对敦国公早有不满,只是看在他多年功劳上颇为优容,谁知老马自己糊涂弄出这种事情来,反倒是让陛下下定了决心,不再念旧情了。”
马汉带兵打仗尚可,但这些年来愈发糊涂,早被他便宜大舅子吴鸿超过,不提吴鸿,军中后起之秀不少,此起彼伏,马汉的情况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差很多。
吴氏心底有些发慌:“这……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陛下对老臣一直宽容……老爷,我不会给你惹出乱子了吧?”
陆远涛倒是安慰道:“你放心吧,老马退役,是因无能,陛下不会迁怒。”
骏马闪电到了年纪该退役,马汉没有足够的才能,也只能退位让贤。
陆远涛又笑道:“其实陛下还是念旧情的,那幅画同时也在告诉敦国公,只要他老老实实的,荣养不成问题,敦国公的年纪也不小了,在家中含饴弄孙也未尝不可。”
马汉的长子早已成亲,如今膝下已有两个孙儿,且在军中任职,敦国公府不会彻底没落。
吴氏听完这话才安心。
临了,吴氏感叹道:“敦国公有这一日,也是他自己太作,陛下念旧情,他自己怎么不念念旧情,竟然如此对待原配夫人,活该他倒霉。”
说完还警告夫君:“国公爷,你可得警醒一些,你喜欢那些贱蹄子我不管,可你要敢踩我的脸面,我可没有曲氏那么好的脾气,还会忍你几年不发作。”
陆远涛连忙求饶。
经此一事,朝中原配夫人倒是硬气不少,宠妾灭妻之风气立刻被刹住。
第176章 番外 继承人
御书房
赵怀翻阅着一本外文书, 这是刘德第二次出海带回来的,赵怀对异国文化感兴趣,为此还特意找来使臣学了一些。
大殿内只有翻书页的声音, 伺候的宫女和宫人都低着头, 不敢言语。
这在元帝一朝是少有的事情,皇帝在朝上一言九鼎,但在后宫待人处事温和, 只要不犯错,少有肆意责罚宫人的时候。
因此,宫人们在皇帝面前, 时常比在皇后面前更轻松。
但是这一天, 御书房中无人敢于高声语,
半晌,赵怀翻完了外文书, 抬头问道:“他还跪着?”
宫人忙道:“太子殿下还跪在殿门口, 这会儿外头开始下雨,奴才劝了,但太子殿下执意不走。”
赵怀看了看天色,到底是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宫人松了口气,连忙出去请了太子进来, 跪了一天,赵晖脸色惨白, 起身的时候差点直接摔倒,还是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走进宫殿,赵晖猛地跪倒下来:“父皇。”
见他憔悴的模样, 赵怀也是心疼, 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动真格惩罚儿子。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走过去把人扶起来, 反倒是问道:“晖儿,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赵晖眼眶一红,哽咽道:“父皇,太傅教导孩儿多年,能不能看在孩儿的份上从轻责罚……”
“住口!”赵怀猛地扔下书册。
“赵晖,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身为太子太傅,他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朕可以容忍,但他竟敢操纵科举,徇私舞弊收受贿赂,朕绝不能忍!”
“这么多年,朕何尝亏待过他,哪年赏赐不够丰厚,他就那么缺钱吗?”
赵晖第一次正面皇帝的愤怒,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落到赵怀眼中更为失望,他捏了捏发疼的眉心:“晖儿,你是他的学生,但更是大瑞的太子,你自己说,依照大瑞律法,他该当何罪?”
赵晖艰难的说道:“依律当诛……”
赵怀冷冷的看着他:“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会诛他九族,你最好别再挑战朕的容忍度!”
当年他花费了多少的力气,才将科举推行开去,不再是灵师阶层的专属,可偏偏二十年后,竟有人敢在科举上动手脚。
此番动作,完全踩到了赵怀的底线,绝不是可以宽容姑息的!
赵怀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道:“此事已定,没有转圜余地。”
“滚回去闭门思过,等哪天想通了,再来见朕。”
皇帝与太子之间有了龃龉是瞒不住人的,很快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消息。
下朝的时候,陆远涛一把拽住姜元良,低声问道:“姜御史,太子太傅这么一闹,倒是让陛下与太子生出嫌隙来,您也真是铁面无私啊。”
弹劾太傅此事的,正是督察院。
姜元良冷声道:“在其位谋其职,这是官职本分。”
陆远涛瞥了他一眼:“陛下只有一位皇后,皇后只有一个儿子,就算陛下对太子失望,那也是太子,姜御史就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姜元良现在把太傅弹劾了,太子与太傅的感情深厚,谁知道将来上位之后会不会给这一位穿小鞋。
古往今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姜元良淡淡道:“陛下春秋正盛,陆大人未免想的太长远了。”
陆远涛挑眉道:“你啊,不识好人心。”
为何太子身边的人都是热饽饽,正因为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帝后情深,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太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
再者,他们都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在朝堂上一言九鼎,从不徇私,但实际上对跟随自己的老人颇为宽容,上位之后没有杀过一位功臣。
陛下重感情,对朝臣如此,对后宫也是如此,在仅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就算对儿子失望,难不成还能把皇位给旁人?
姜元良只道:“我还是那句话,本官做的事情无愧于心,无愧于陛下。”
陆远涛被他怼了一句,松开他的手:“陆某的意思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姜大人何必在早朝上直接捅出来,让大家伙儿都下不了台,其实私底下禀告陛下也不是不行。”
谁知姜元良撇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成国公倒是越发左右逢源了。”
不等陆远涛说话,他只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私下禀告过?”
陆远涛脸色一变,想再问几句,却见姜元良已经甩袖子走远了。
陆远涛皱了皱眉头,心底有些不祥的预感,如果陛下提前知道却还是让姜元良这么做,难道对太子的不满已经积累到这种程度了?
若真的如此的话,宫中会不会有变化?
他猛然想起皇帝才四十不到,且一直以来身体健康,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如果现在选秀纳妃,再生下皇子的可能性极高。
比起陆远涛的胡思乱想,后宫反倒是十分安静。
戚玫来到东宫,进门便瞧见儿子哭丧着脸,一见她便哭道:“母后,父皇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戚玫有些心疼,却不得不提醒他:“晖儿,这次你糊涂了。太傅犯下的是大错,有损国威,强占民利。”
赵晖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孩儿已经知错了,孤,孤当时只是脑子一昏,只想到太傅教导孤多年,不忍心他……”
他没看见的是,随着他的一番话,戚玫的眼神也变冷许多:“晖儿,你与母妃说实话,这次是你自己想求情,还是太子妃让你来的?”
赵晖忙不迭的解释:“是孤自己的意思,与太子妃无关。”
戚玫冷哼一声,显然并不信这话,太子妃是太傅的嫡女,太傅生事之后皇帝并未追溯外嫁女,但她在宫中也一时尴尬。
前几日,戚玫便听闻太子妃日日啼哭,后头便有了太子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的事情。
见皇后眼神冰冷,赵晖再一次为妻子解释:“太傅有错,但太子妃对此事毫不知情,她只是个弱女子,嫁进宫后便少于家中联系,一直到太傅被弹劾才知道,真的是孩儿自己念旧情,才会去向父皇求情的。”
戚玫却知道自己儿子的耳根子有多软,她冷笑道:“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如了你的愿。”
当初太子选妃,赵怀看中的是敦国公的女儿马敏,马敏比太子还大了几岁,赵怀却说马敏性子像曲氏,但更有主意,颇有国母之相。
戚玫更喜欢成国公家的女儿,觉得性情比马敏温和许多,而且聪慧无双,更难得长得也娇俏可爱。
可偏偏赵晖自己看中了太傅的长女,跪在帝后面前求来这份姻缘。
当初戚玫见了太子妃,心底便并不十分喜欢,觉得太子妃秉性过于孱弱,那副弱柳扶风迎风落泪的模样,实在是不能入她的眼睛。
但谁让太子自己喜欢,日日求夜夜说的。
皇帝见他执意如此,到底是答应了,还说赵晖从小到大性子过于柔软温顺,能有这般叛逆也不错。
戚玫心底后悔不已,早知如此的话,她是绝不会答应的,太子妃入宫之后没能让太子成熟起来,反倒是带累太子许多。
眼看牵连到太子妃,太子连忙又为妻子说了许多好话,殊不知他说得越多,皇后心底越发厌恶。
安抚完儿子,戚玫只觉心累。
回到奎宁宫,赵怀正搂着圆滚滚靠在塌上,见她回来便问:“去见过晖儿了?”
戚玫在他身边坐下,无奈道:“晖儿耳根子这么软,实在是让人头疼。”
她见赵怀神色淡淡,生怕他心底真的厌弃太子,提议道:“陛下,不如再选几个性子爽利的姑娘入东宫,也好劝着晖儿一些。”
谁知赵怀看了她一眼,笑道:“只怕你做了,太子反倒是要怪你多事,是个恶婆婆。”
戚玫脸色一变。
赵怀摇头道:“免了吧,别平白害了人家无辜的好姑娘。”
他算是看明白了,赵晖就喜欢太子妃那样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生长环境的原因,戚玫与皇妹赵旼过于强硬,以至于赵晖就喜欢跟他们截然相反的,与他这个当爹的审美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