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边界的小围山山坳里,陆岺拿着匕首,将野猪腹部最嫩的肉切下,切成小条后,加了把左玉给的干蔬菜与米,熬成了肉粥。
前几日,发现了池州的异常后,左玉左思右想的,都觉这是个局。故而,便让他来探探虚实。
陆岺也有经验,没直接冲上去,只在马尾上绑了树枝,造成大军前来的样子。然后,他就发现了有趣的事。
城门居然打开了!
那些在外面打打闹闹的人竟是进城了!好嘛,这下轮到他发懵了。
这演的也太假了吧?这要是坚持到底,将自己吸引过去,直接围了不是更好?
但后来,他慢慢琢磨过味来了。那些围攻的人大多没有马匹,他远远观察了下,所有马匹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匹,所以他们才会吓得躲进了城。
大昭缺马,而骑兵冲撞时,绝对可以将各种阵型冲散!他在马尾上绑了树枝,且自身也带了三百铁骑过来。如此一来,便显阵势浩荡,而树枝刮起的尘土也会让人探不清虚实,会误以为他带了大量骑兵过来。
如果自己是他们的话,也会演不下去,会跑的。毕竟,命要紧嘛!
不过他们这次出错却让他明白了对方的实力。云州有战事,靠近的山南道是抽调兵力最多的地方。这地方真正的守军其实没多少,现在被组织起来的大多是乡勇。
这些乡勇为恶下乡里还行,但对上正规军那整个就一乌合之众。由此,陆岺来了信心,让人一边回去给左玉报信,一边开始了“疲敌之策”。
左玉这套兵法他真觉太神了!什么情况都能套进去,而且效果出奇的好。两天下来,那群龟孙吓得都不敢让人开城门送东西进去了。
不过这疲敌之策今天不能再用了。再用,就真疲了。不是他们疲,是敌人会疲。所以,今天就该给他们来点真颜色瞧瞧了。
他带着人撤进山里,打猎升火,本想好好吃一顿休息下,晚上去偷袭的。可哪里晓得,却在山里捡到了山宁知府马勉以及潞州的几个衙役。
这马勉就剩半口气了,伤口已开始发脓,能活到现在,真是祖宗保佑。而另一个与他一起逃出来的潞州知州可就没那么好命了。那位已在三天前一命呼呼,甚至尸体都没抢回来,还落在山上呢。
陆岺捡着马勉时,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府尊翁,实在落魄的不像话了。好在,他跟左玉也学了一些包扎治伤的手段。当下,便拿烈酒给人洗了伤口,然后撒上了左玉给自己的秘药,又从罐子里抖了一些黄白色粉末冲水,给这马勉喝下后,过了一个时辰,这人竟悠悠转醒,说了会儿话竟是要吃的了。
陆岺亲自给他熬了锅肉粥,看着人吃下后,便问道:“马知府,现在池州什么个情况?”
马勉红着眼,想想这几日的经历,忍不住悲从中来。
“侯爷,那何宁不知发了什么疯,到了下官的辖地上,让下官准备器械,征集乡勇,说北契反扑了,得做好应对。下官开始信了,也去征集乡勇了。可哪里晓得,潞州知州谭明来了,说是他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姬君发现了何宁惊天之罪,足以诛九族,凌迟的那种!决不能上他的当!下官不信,偷偷去打听,结果发现……”
想起自己看到的场面,他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那哪里是准备打北契?!那是要造反啊!下官吓得赶紧回来,与谭明商量后,决定一边紧闭城门保护百姓,一边向季南道求援。可哪里晓得我们里有何宁的人,谭明连我的衙门都没走出去,他们就动手了!也幸得百姓掩护,我俩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结果被他们追着到了这里。谭兄年岁比我大,中的箭矢比我多,没撑多久就,就……”
马勉哭了起来,“我来不及收拾他遗体,只能自己跑了。我强撑着一口气,就是想着一定要活着走到阙云,这事一定要让朝廷知道,何宁反了!”
陆岺感佩,“忠义之人啊!你莫要难过了,谭知州是为大义而死的,我们不能让他白死。你且好好想想,那何宁到底招募了多少人?”
马勉擦了擦眼泪,道:“他让我们每个州征兵五千,再加上他本就掌握的八千兵力,三四万人总有的。”
陆岺大吃一惊,“这么多?!”
马勉点头,“只会多不会少。不过,小侯爷你莫要担心。他们怕消息走漏引来季南道安抚使,故而紧闭各州县城门,三四万人听着多,但实则分散开来并不多。咱们只要盯着池州,围住他们,他们必死无疑!”
“你如何敢这般肯定?”
“因为他们没有那多粮。”
马勉摇着头,“前些日子潞国公朝各州县征粮,虽未实交,但多少有损耗。自北契战事起,山南道已是三度征粮。即便那何宁早有反心,可如今他怕消息走漏,束手束脚的,不敢放任何人过境,如此粮运不进来,他支撑不了多久。”
陆岺嘴角慢慢扬起,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呵呵……”
他阴测测一笑,“那我再给他送份大礼好了!”
当天夜里,池州城防的钟声又响起了!这一次,没人去通知何宁了。他们已经明白过来了,左玉那儿就没多少人,这是在吓唬他们。安抚使说了,除非人真到了城楼下,不然不用喊他。
守城的兵丁点着火把望下照,这一看,吓得惊叫了起来,“敌袭,敌袭!来真的了,来真的了,女圣大军真来了!”
第110章 文人不知六艺
持续的骚扰让池州守军疲惫不堪,且思维也陷入了某种逻辑怪圈里,明明面上很紧张,可潜意识里的防备意识却在不自觉中降低了。
因为这种持续骚扰在他们看来是对方弱势而采取的手段。因此,在陆岺打来时,第一时间内竟无人去通知何宁,只仓惶应战,其混乱可想而知。
陆岺这边的兵丁迅速将左玉制造的可携带抛石机组装起来,放上震天雷后,也不管对面是个啥情况,便直接对着城门方向投了过去。
“轰轰轰”的几声巨响后,陆岺打眼一瞧,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啥情况?新的震天雷威力居然这么大?!
十二个震天雷被投出去后,池州的城墙居然垮了一角,这也太吓人了!
“震,震,这是震天雷!”
城墙上已彻底混乱了!震天雷掀起的气浪将好多人直接给炸晕了过去。这还没交手,自己这边直接就损失了好些人,而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他们还是没看清楚。
“赶紧去叫安抚使大人!”
城上慌乱了起来,而陆岺在惊讶过后,来了精神,指着城楼道:“给我再放三……”
话未说完,便觉大地传来颤动。
陆岺惊了下,随即便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下,脸色登时大变,大喊道:“不好,后面有人来了,有埋伏!赶紧突围!”
他翻身上马,“别管那些东西了,赶紧走!”
他们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虽不知后面来了多少人,但根据马勉的情报来看,何宁没有多少战马。如果动作快的话,还是能突围出去的。
小瞧这小子了!警惕心居然这么高?
陆岺一夹马肚,抽动马鞭,就准备跑。
可哪里晓得黑暗里冲出几个身影,转眼间便有声音响起,“侯爷莫慌,是我!”
钟琪?!
陆岺忙策马上前,待看清来人真是钟琪后,不由惊喜地道:“如瑶,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侯爷,不光学生来了,姬君也来了,片刻就到。”
“娘子?!她怎么来了?!”
陆岺大惊,“这不是胡闹吗?!太危险了!”
“侯爷莫急。”
钟琪安慰道:“姬君前几日给镇国公写了信,得知何宁真造反了,镇国公想尽办法又抽调了五千兵力过来驰援。他让侯爷坚持下,云州那边已在征召乡勇,他也在设法将消息传给季南道的安抚使,一旦季南道收到消息,两面夹击,那何宁必是跑不了。”
“五千兵?”
陆岺想了想马勉的情报后,又问道:“攻城器械可有?另外,可有骑兵?”
“有六百骑兵。”
“很好!”
陆岺大笑了起来,“这点人马可以闹一闹了!这池州一共才七千多守军,咱们只要困住他们,自是会不战而降。”
“他们的恶毒是常人难以揣测的……”
话音才落,便听到左玉的声音响起,“若是被困久了,没准会拿百姓当粮。”
“玉玉!”
陆岺策马上前,“你不该来的,这事交给我就行。”
“我要不来……”
左玉望向池州城,“你必不会强行破城。若只取围困之策,我怕他们真会吃人。”
陆岺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想想这些人的恶毒又觉左玉说的有道理。
“那你有何良策?”
“我留了一千守沂阳县,其余人都带来了。”
左玉道:“而且震天雷也造了不少。”
她指着池州,“现在就攻城!哪怕用震天雷开道,炸都要将这池州给炸个窟窿出来!”
陆岺兴奋了,“有多少震天雷?”
左玉抿嘴一笑,“四千个!”
“哈!”
陆岺大笑,“那够了!可以攻城了!”
左玉策马退后了一点,“我不懂打仗,我只是将人和东西带来给你。”
陆岺点头,“你离远些,这里交给我了。”
“好!”
左玉策马退出老远,望着前方城楼上闪烁的火把,嘴角噙着冷笑。
他们的兵力现在有六千之多,若用冷兵器,这点人攻城都不够塞牙缝的。但现在有了初级热武器,情况就不一样了。初级热武器再初级那也是热武器。当冷兵器对上热武器,哪怕人数少,也可以占据绝对优势!
陆岺策马上前,准备排兵布阵时,城上的人似有了主心骨般,不似刚刚那般慌乱了。很快,何宁的声音响起,“陆侯爷半夜带人来袭,所谓何事?”
“嗖”的一声,回答他的只有箭矢。
何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但想想自己如今可是主帅,若是露出怯意,还如何带兵打仗?
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上前,大骂道:“陆岺,你是要造反吗?!暗夜带大军来此,还攻击本抚,你是要做什么?!”
“做你个大头鬼!”
陆岺骂道:“好个无耻的安抚使!你以为你那点破事能瞒着?城上的兄弟们听着!何宁草菅人命,戕害百姓,罪该当诛!兄弟们手上若未染血,不必跟着他寻死!你们要知道,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诸位若是迷途知返,我可给你们求情!”
“莫要听他胡诌!”
何宁大喊道:“自古以来,天子都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今上逆天而行,打压乡绅读书人,这皆是受德惠姬君挑唆所致!如今起兵是为清君侧!诸位,只要诛杀了妖姬,必有百官保我等!天子亦会宽宥我等……”
“你胡编乱造前都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吗?!”
城楼下的陆岺听到他这屁话都气乐了,“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可没想到,你这脑子比那猪圈里的猪还蠢!一不懂兵事,二不懂人心……何宁,我是你就降了!起码现在降了,还不怎么会连累家人。”
“呸!陆岺你莫要来诓我……”
城头相互叫骂声传入左玉耳中,她思索片刻,策马上前,冲陆岺道:“看来许多人并不知他造反的原因。”
陆岺愣了下,“娘子何出此言?”
“他说陛下是受我挑唆才打压乡绅的……”左玉道:“所以,许多人应不知真相。”
“对啊!”
陆岺明白过来了,忙喊道:“何宁!你坏事做尽,如今事发竟是挑唆众人造反!诸位,你们可知何宁做了什么?!”
“闭嘴!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哈?你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