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看了她一眼,在里面找了一个很红很大的枣子递给她。
万宝妆看着对方纯真无邪的眼睛,一点没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为什么只有一个啊,你姐姐都有两个。”
小宝又在水果篮里翻一翻,再找出一个很大的枣子递给她,万宝妆笑着接过来:“谢谢你。”
小宝看对方接过枣以后,傻呵呵地弯着眼睛笑起来。
大丫吃饭就是狼吞虎咽埋头苦吃,小宝不甚熟练地用着勺子,吃得嘴边桌上都是饭粒。
万宝妆把小宝抱过来,认命地拿出手帕擦拭那脏兮兮嘴角还有下巴以及脖子。
“吃饭要慢慢吃,大丫也是。”
大丫抬起头嘿嘿一笑,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最真实的,以往和别人抢吃的抢习惯了。
可是万宝妆也没有在饭桌上教训他们,只是又去买了两个小巧些的勺子,这样舀上来的饭也少些,她就在桌上陪着两个人慢慢吃饭,小宝看着对方的样子,懵懵懂懂地学着她的样子细嚼慢咽。
大丫在外面晾衣服,小宝就蹲在一旁看着她晾衣服;大丫在拖地的时候,小宝就哒哒哒地跟在她后面;大丫去井水边洗菜的时候,小宝就在旁边玩着水......
有一回,他看见有小鸟飞进了院子里,好奇地跟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扇动翅膀的小动物,没能注意脚底下的木盆,啪叽一下仰面摔下。
在一旁洗衣服的大丫吓住了,连忙跑过去抱起小宝,只见他鼻子不住地流着血,呆愣愣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好像闯祸了一样一动不动。
大丫连忙道:“快,仰着头、仰起头来。”
万宝妆走过去一看,那个孩子仰着小小的脑袋,眼睛里掬着泪,但是不敢哭的样子,大丫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闯祸了,有些害怕地看着走过来的女君。
万宝妆笑了笑把人抱了过来,坐在井边上往他的后颈拍着冷水:“来,低头,往前伸一点。”
没过一会儿,小孩的鼻血不流了,万宝妆捧着他的小脸蛋看了看:“看来鼻子没摔坏呀,要是摔坏了就是歪鼻子咯。”
小宝看着对方笑意盈盈的样子,眼睛里掬着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一开始就是默默地落泪,等到对方抱着自己的时候,就开始变成嚎啕大哭。
万宝妆抱着这个小孩,一边笑一边拍着对方的背:“哎哟,哭得这么惨呢?”
“好了不哭了,回去吃糖好吗?”
对方吃着几颗糖,总算是不哭了,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子也摔得红红的,但还是赖在万宝妆怀里不肯下来。
大丫站在一旁,想去抱过小宝,万宝妆却摸了摸大丫的额发,轻声说道:“没关系,不用害怕。”
大丫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又跑出去蹲在一侧继续洗衣服,只是眼睛里的泪水总是止不住。
待大丫跑开后,万宝妆看着怀里的小孩,突然有了真实感,我真的在这个地方买了两个活生生的人回来啊。
要吃饭要睡觉、会笑、会哭、也会撒娇.......
如此又过了几天,夜里突然下起雨来,屋外电闪雷鸣,万宝妆在这样的声响中难以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披着衣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和雨打芭蕉。
苍然厚重的云层压着茫茫天际,唯有偶尔闪电的光划破天空的暗色沉寂。她伸出手接住外面的雨水,看着冰凉的雨水在手里聚成一小捧积水,又被激落的雨水荡起。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才随手搭上窗户回到床上,三更天的时候才勉强睡下。
不知道为何,今夜睡得极其不安稳,突然想起了手上那两张卖身契,代表着两个活生生的人,五两银子、不要钱这几个字就轻飘飘又沉甸甸地压在万宝妆心里。
五两银子。
百斗米,就能买两个人,过官府盖章,成为私有物,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吗?
她那些时日里从来没歇下来,一直推着自己往前走,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往前走,追着赶着适应这个地方,可是现在有点累了。
我本来有个舒适的区域,是自己熟悉的舒适圈,自己适应了那样的生存法则,偏偏又来到这样一个时代。
真的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人一松懈,就会生病,万宝妆这一病来势汹汹,半夜就起了高热。
这一烧就越发糊涂了,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做梦了,梦里看到有人,还有听到说话声。
那是谁?说的是什么?一片白茫茫怎么看不清呢?
万宝妆凝神听着好像是“饱饱?”
满心满腔的疼爱亲昵叫唤着,“我的乖宝宝,我们宝宝,我的万宝宝。”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仿佛还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在医院里!
当她知道是医院时,前面的场景就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他站在床边,抱着襁褓小孩不停地唤着:“以后你就叫万宝宝啊,宝宝。”
是爸爸妈妈!
爸爸不喜欢第二个‘宝’轻声,一直重重地叫,说这是自己最重要的宝贝,当然要最重重的读,每个字都是他沉重的爱意,听起来就像是‘饱饱’。
还在床上的貌美女子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取的什么名,让女儿以后怎么交朋友。”
男子抱着女儿哎哟哎哟做作地叫唤:“哎哟哎哟,这有什么不好,以后他人都要叫‘宝宝’,就会知道我们这是宝贝女儿,我的宝儿哦~”
女子还很虚弱,笑得十分温柔:“让我看看我们宝宝。”
男子跪在一旁,将还未睁眼的小婴儿轻轻放到女子怀中,动情地流着泪和女子说:“老婆,谢谢你。”
女子轻轻地帮他拭去泪水:“说什么呢,让我们宝宝都看笑话了。”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你们这个时候都这么年轻,爸爸这么英俊,妈妈还是那么美丽。可是我好像只记得在你们的怀里哭,什么都没看清,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在那个怀里长大,她在怀里哭,也在怀里笑,所有的稚气、快乐、肆意还有青春都在那里度过。
爸爸妈妈,我现在不叫宝宝了,妈妈我难受,很难受。
爸爸,牙老子,我改名字了,你还会来看我吗?可是再也没有人叫我宝宝了。
妈妈、妈妈、嗯妈、嗯妈........
自从当年飞机失事后,家里就是剩我一个人了,你们就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我不想别人再和你们一样叫我,留下我一个人想你们两个人,太痛苦了。
痛苦就像是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自己,无处躲藏的透明丝线散落在空中,只要挥一挥就会触碰到啊,它时不时收紧抓住你的心脏,叫你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颓然地瘫倒在地上,蜷缩着自己,等待、祈祷、求饶并且泪流满面。
散去的风吹落了一身的痛苦与思念,不知道它要去往何方。
说是要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可是大丫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算下楼去烧水,才路过万宝妆门前,便听到房屋里好像有声音,大丫趴在门前,好像是有声音。
是在叫我吗?
大丫敲敲门:“女君你醒了吗?”
等了片刻,她听得不太清楚,里面好像有些呢喃的声音,于是轻轻推门进入了耳房,女君的声音愈发明显了。
“女君,是需要服侍吗?”等大丫走进房屋,看见床上的女君大惊失色,“女君你怎么了?”
只见万宝妆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安地小幅度晃动身子,脸上一脸绯红,眼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紧咬着牙关,却不时颤栗地流露出动物哀鸣般的泣声。
“ma ma......”
据说,人类在最痛苦的时候嘴上往往只有一个词。
可是大丫听不懂,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话,只觉得女君已经病糊涂,就像是在冬夜里见过的刚出生的小狗,蜷缩在一旁哀哀地低鸣,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大丫慌得一下子就趴在床边着急地喊道:“女君!女君!女君你醒醒啊。”
大丫的喊声吓到了跟来的小宝,小宝看着躺在床上不醒的女人,又看着一直叫唤的大丫,突然放声大哭。
“唔啊唔啊!”小宝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豆大的泪珠从小小的脸上滚落下来。
好像也是这么一天,床上有个女人,大丫姐姐在床边哭叫,她一直没醒,后来再也没看见了。
他上前推了推躺在床上的女人,在万宝妆耳畔哭得那般惊天动地,像是要把天空撕裂开来。
第11章 山居秋暝 借一首山居秋暝,让我回到如……
大丫被小宝的哭声惊醒:“小宝,你别哭。”随即慌张的心略微冷静了些,不行,不能这样。
“小宝你在这待着,啊,不要动,姐姐出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
大丫随手给小宝擦了两下眼泪,便风一样地跑出去,径直跑向对面人家,把门敲地啪啪作响。
啪啪啪,焦急地喊:“有人吗?有人在吗?帮帮忙。”
这门被拍得一晃一晃的,好似马上就要倒了一般。
“谁啊?这么大清早的敲门,才坏。”里面传来恼怒的男性声音,骂了一句方言的才坏还不够,还啐了一口。
“快开门,我们家女君病了,这里的大夫在哪里啊。”大丫把门拍得更重了。
大丫说得太急太快了,主人家没太听清随即骂骂咧咧地开了门,看着面前的短发小丫头:“你是怎么了?”
大丫指了指对面自己家,急忙忙地说:“我是这家的,我家女君病了,要去找大夫,最近的大夫在哪啊?”
男人看她急得直跺脚,也不敢耽误:“就在未名湖旁边那块,你出了巷口往桂花树那边拐弯,走不多远就能看见老大一个湖,进未名湖街往前数十五个铺子……”
“桂花树拐,未名湖街,十五是多少啊?”大丫急急地打断。
“这……”陈柯生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解释。
“柯生,门口是谁呀?”陈柯生的母亲也出来了,问道。
老人家觉轻,拍门的时候就被吵醒了,看自己儿子这么久还没回来,不放心出来问问。
陈柯生连忙解释:“对面万女郎病,她家的女娃正要去找大夫,不知道大夫在哪,这女娃也识不得路。”
陈母叠声道:“那你赶紧带着人去请大夫啊,那万女郎可是个好相处的。”
“唉唉唉,我这就去。”陈柯生一拍脑袋,我解释什么,直接带着去啊,真是没睡醒糊涂了。
大丫就像那个小炮仗,拉住陈柯生就是一个俯冲:“快快快往哪跑。”
等陈柯生跑到了医馆,累得撑住膝盖直喘气,怎么这丫头跑这样快。
大丫又把医馆拍得啪啪作响,等开了门以后没等人说话便抢先说:“大夫呢大夫呢,我家女君病糊涂了。”
后面一个正在整理衣冠的小老头说:“我就是。”
大丫拉着人就赶紧往回跑,小老头反应不及,回头喊:“我的药箱还没拿呢!”
出来一个小药童拿着东西追出来:“师傅这里,我拿了。”
大丫带着人风一样地跑了,陈柯生呆在原地,这都什么事。
“我鞋要掉了!”小老头气急败坏地喊着。
一阵兵荒马乱,大丫终于带着大夫回家了,大夫进来一瞧,可吓一跳,一个哭得哇哇作响的小娃娃,床上躺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郎。
万宝妆真是烧糊涂了,旁边一阵阵让人头疼的哭闹声,过了一下,还有人不停地翻她眼皮,掐她腮帮子,摁她下巴,没一会儿,还有人给她灌苦得反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