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中间立着一个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锅里,里面是用牛骨熬了一天的底汤,那些片好的新鲜牛肉摆了满满一桌,上脑肉质细腻,脂肪交杂均匀,肌理分明,透明可见纹路,雪花肉口感香甜多汁,外脊西冷肉质细嫩,一烫即熟......
除了冒着热气的汤锅,还有一个铁皮烘烤的箱子,下面煨着松木炭,上面则是铁皮与铁架,可以在上面烤肉。
牛柳里脊牛油牛舌牛筋等不好涮锅子的物件都摆在烤架的一旁,不难想象它们的宿命是什么。
不知道对方哪里找来的新鲜桑叶和生菜配在一旁,还有几道卤肉、口水鸡、什锦素菜等冷菜放在一旁。
万宝妆惊喜地坐在一旁,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笑着道:“良辰美景,邀约共饮,这应该要配点酒吧。”
战容肃微拢眉尖,却也没能拒绝对方的眼神:“喝些果酒可好?”
“好啊。”万宝妆笑着应道,她转过头来看着几个小朋友:“当然,你们喝果汁就好了。”
一旁的红衣便拿了一壶温热的梅子酒上前为两人斟酒,白瓷酒杯里装上了带着一点青色的酒,晶莹地折射微光。
万宝妆将红衣一起拉入座:“一起来吃吧。”
红衣抬眼看了看侯爷,只见对方笑着应允了,涂月一入座便两眼发光看着面前的大块肉。
牛排放在铁片上滋滋冒油,烤出来的肉还带着松木的香气,难怪大家对木炭的要求都这样的高。
碗里的蘸料是细细磨出来的花生酱与芝麻酱,细腻浓郁的香味,放点香油和蔗糖复合味道,浓烈的香气带着清甜,涮好的肉片轻轻一沾,放入嘴里,真是人间美味,妙不可言。
杯盅里的清酒,万宝妆也只是浅尝辄止,那酒仿佛带着雪的清冽,又因是温热,到像是冬日雪融,春日花开之感。
她看着几个孩子用抢着从锅子里捞起肉片,囫囵地吃下肚里,笑了笑:“我们来玩点游戏吧。”
外面的夜色这样好看,月白风清,纤云四散,佳期如梦,俯托银河玉盘,空月舒波流泻无声,云雾静谧缥缈,浮空片玉,影灯相错乱,冰绡乍洗,青天倒转如一尘不染的冰川湖水,坠落的澄澈月色像是在水中清洗的绡帛,泛出透明的微光与冷意。
清泉将手上的烤肉用鲜嫩的桑叶细细包裹折叠,再一口吃下,含糊地说道:“阿姐!玩飞花令!”
“嗯嗯,中秋就是要玩飞花令的!”战荣景在一旁接着道。
清泉举着手指点了点:“阿姐,我们正好七个人,飞花令不是刚刚好吗?”
涂月连忙吞下嘴里的肉片:“什么飞花令,那是什么东西?”
万宝妆扶额闷笑出声:“看来不只我一人不擅诗词啊。”
涂月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飞花令?那是什么?
“那涂月来负责烤肉。”万宝妆把烤肉的夹子和刀叉递给迷惘的涂月,“我们就玩两局飞花令吧,不用按格律,就只押韵尾。”
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那位青年:“分组,输了要有处罚。我们姐弟三人,你和小景还有红衣一队,接不上来就得罚酒。”
战容肃莞尔一笑:“好啊。”
“那宝妆先开头。”青年放下酒盅,浅笑看着对方,“互接。”
万宝妆:“花间褪绿藏秋风。”
战容肃:“落花萦波氤氲红。”
新雨:“月下花灯影幢幢。”
红衣:“一笑一花一心动。”
清泉:“蟾光横窗花照中。”
战荣景:“木樨飞霜舞花弄。”
............
万宝妆喝下一杯酒,脸颊浮上一层薄红,嘟囔着说道:“这样不行,得换一种方式。”
战容肃吃了几杯薄酒,脸色不显:“好,你要换什么?”
“相互出题,对面来答!”万宝妆想了想自己脑海里库存告急的诗句,不能再对诗了。
“可。”青年欣然允诺。
万宝妆挑衅一笑:“从数字‘1’加到‘1000’,答案是多少?请在一分钟内作答。”
战容肃诧然,居然是算术题?
红衣皱着眉头在一旁,她不是特别懂这种算术题,战荣景掰着手指头,半晌过后放弃了,喊道:“万姐姐!难道你算得出来吗?”
万宝妆数着时间,有些怡悦自得:“当然呀,答案是500500。”
战容肃沉思心算片刻,眸光微闪,答案真的是五十万零五百。
万宝妆举起酒壶给他满上:“输了,该你喝。”
战容肃挑眉喝下清酒,顺势出题:“谜题,北方壬癸巳调和。”
这是什么?万宝妆捂着脑袋,自己不擅长猜谜,就在她准备喝酒之时,一旁的清泉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说道:“凌风哥哥,是《水经注》吗?”
战容肃有些无奈地颔首:“是,猜得不错。”
新雨和万宝妆笑着揉了揉清泉的脑袋,他团在两个姐姐中间红着脸傻笑。
万宝妆乐不可支地看向对面的几人:“你们输了,凌风喝!”
........
虽然万宝妆不擅长猜谜,可是清泉意外地学了不少,她又时常出些算术题刁难对方,总的而已居然是赢多输少。
她笑靥如花,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与得意:“你们输了,要有惩罚的!”
“惩罚?”战容肃偏头看向对方,“适才好像没说?”
万宝妆狡黠一笑,眼里灵波转动:“刚刚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赢啊。”
“快快快,你们要表演节目!”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青年,“中秋盛会,怎么能没有人表演一番呢。”
涂月和战荣景率先起哄:“快快快!侯爷去舞剑!”“快拿大哥的佩剑来!”
战容肃嘴角漾出一抹无奈的弧度,笑若朗月入怀,春水流淌涟漪,随意地撑着桌子起身:“红衣,去取我的佩剑来。”
第75章 醉酒 “宝妆”
万宝妆坐在一侧看那个青年月下舞剑,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云笼月时隐时现, 浮动皎洁,在月色下徘徊倘佯,遨行驰骋又戏弄着月光, 剑光闪耀, 寒芒倚彩, 神光离合, 忽明忽暗。
她不知不觉喝着酒,迷迷糊糊地觉得那像是神灵从月桂之上的琉璃宫驾鸾车而来, 霞姿月韵的神灵踏歌而行, 俊美清雅, 扬衣蔽光,游移无定。
战容肃收回剑,只见那位女郎脸色如同余霞散成绮,娇媚横生, 软弱娉婷地撑着下巴,一手伏在案桌之上, 云鬓半偏微散,对着自己含情笑语。
“你醉了。”战容肃走上前来, 看着对方, 眸色幽深。
万宝妆歪了歪头, 有些困倦又有些不明白醉是何意思, 眼睛如星光一样只管仰面对着他笑。
战容肃将剑递给一旁的红衣,单膝蹲下和她平视,重复道:“你醉了, 回房歇息吧。”
“涂月,带着小景他们回房休息。”
新雨抱着睡意惺忪的清泉问道:“阿姐呢?”
“我会送她回去的。”战容肃向她颔首示意,一旁的林管家带着几人先行回房歇息了。
万宝妆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她好像明白自己是醉了,只是又有些迷糊和迟缓,她蹙着眉尖,不愿起身,似是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战容肃心神恍惚,难以自持,他伸出手想去碰一碰她,半路清醒过来,连忙退开,却不料万宝妆抓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之上,懵懂又明媚地对着他笑。
“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啊。”万宝妆眯着眼睛,绯红而温软的脸颊在他手掌心蹭了蹭,宽厚又温凉的手掌,虎口处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一边是柔若无骨的手掌,一边是杏腮桃颊,那般温香玉暖的凝脂在自己手掌心里,小兽一样依赖着自己,战容肃的耳边嗡嗡响,像是海妖呢喃蛊惑着自己,他在理智坍塌前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呼吸不稳地看着对方:“红衣,送万女郎回房歇息。”
一旁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红衣闻言,上前俯身想扶起万宝妆,万宝妆却扭了扭身子:“不要红衣。”
战容肃蹲在原地,唇边无意识地噙着一抹笑意,有些宠溺与纵容的克制:“那你想要谁?”
万宝妆迷迷蒙蒙看着他,唇色水光潋滟,神色迷离,然后张开手臂对着面前的青年嫣然一笑:“你,要你抱。”
要疯了,真的要疯了,战容肃阖上眼帘,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耳根通红,浑身肌肉绷直僵硬,搭在膝上的手背迸出青筋。
万宝妆伸着手臂,瞧见对方半天不动弹,紧闭双眸蹲在自己面前,她恍惚想起那个乘鸾而来的神灵,耳边似有鸾鸣铃声,那么面前这个人是真实的吗?
她凑近了些,伸出温热的指尖想碰一碰他。
战容肃只觉得有一股带着酒香的气息靠近自己,似有若无地撩过鼻尖,他心跳如雷,眼睑微动,却又忍耐着未睁开。
直到对方柔软温热的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心,他倏地睁开眼睛看向对方,脑海里有一根理智的弦在拉扯,被细细密密地不知名细线缠绕攀爬。
万宝妆看着对方极深黑的眸色,像是不大明白那样可怕的眼神,她目如流光溢彩,笑着看向对方,只觉得对方的眉眼可真好看,长眉入鬓,目若朗星,像发光的星星一般明亮。
她的手指从眉心轻柔滑下,滑过挺立的鼻尖,停在薄薄的唇峰上,手指腹是柔软的触感,手指背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紊乱灼热的气息。
就在对方还想继续戏耍之时,战容肃迅速抓住对方玩弄的手指,然后起身将其抱入怀中,面无表情地说道:“该回房歇息了。”
万宝妆觉得自己像是靠在铁块之上,还是一块滚烫热乎的铁块,她搂着那块僵硬的脖颈,靠在这硬邦邦的铁块上昏昏欲睡。
战容肃面不斜视,大步往前走去,停到门前正要将人抱进去时,听到红衣略带怪异的提醒:“侯爷,这是.......您的房间。”
战容肃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刚想转身,怀里的女郎便扯着他的衣领问道:“我不能进这个房间吗?”
她晃了晃身子想要下来,战容肃拗不过,将她轻柔放下,只见站在门口的女郎一把推开的房门,带着些得逞的笑意:“我就要睡这里。”
战容肃无奈地扶起她绵软的身子:“红衣,先将灯点上。”
“是。”红衣将灯点上后停了一会儿,看了眼步履不稳的万女郎,还有俯身做小的侯爷,笑了笑才退出房间。
万宝妆好奇地在这个房间里转来转去,其实她什么都没看清,处在一种类似看见了,但没能记在心里的玄妙境界。
“咦?”她突然看见床边的柜子上有一串亮晶晶的东西,走过去想要看清楚,战容肃还没发现对方的意图,扶着对方走上前。
等到他也看见那手串时,已然晚了,只见那位女郎雾蒙蒙的眼神也遮不住那狡黠灵动之意,她举着那手串摇摇晃晃地说道:“这不是我的珍珠吗?”
珍珠与灯色的光泽浮在她身侧,游离缭绕在这个房间里,战容肃只觉得这个房间太小了,如此紧闭褊狭的空间,他像是忘记了呼吸一样,不知如何作答。
万宝妆像是笃定了这是自己的珍珠一般,没等他的回复,突然将珍珠攥在自己手上,然后在床边慢悠悠地踱步,如同稚子学步一般摇摇晃晃。
“你知道吗?我以前叫万宝宝哦,因为我是万家最宝贝的小孩。”
万宝妆举着手上的珍珠手串,像是撒娇又像是痴笑,娇憨稚气:“以前啊,我的手上,脖子上,包括脚踝上都带着金和玉,都是我爸妈给我买的。”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泛着粉红胭脂的手腕和脖颈,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哦!你不知道吧,爸妈就是爹娘。”
有的人醉了就会全身泛红,万宝妆便是这样,如今在灯下,更能看见她双颊晕红,软惜娇羞之态。
战容肃立在一侧,定定地看着对方举着粉色的双手示意,视线只顾看着她的眼睛,不敢乱瞥。
万宝妆像是站不稳一般,坐在床边上,摸着耳朵对着他笑:“我阿娘说,等我成年了,就带我去打耳洞,这样以后成亲了还能多要份首饰彩礼,我们还能为你多添一份耳饰的妆。”
说着说着,她流下泪了:“可是他们没有等到我成年,就离开了。”
“他们都离开了我,就剩下我一人。”
“我便再也不想叫万宝宝,可是去改名字的时候,我又不忍心将‘宝宝’都去了,好像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他们的痕迹了,我又舍不得这份亲昵与爱意,突然想起他们说要给我添妆,最后改成了‘宝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