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们说件事儿,费雅茹说她工作差不多定了,她要去民航做空姐。这怎么可能的啦?费雅茹的妈是百货系统的,跟民航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进民航?就是进来扫地,那也不容易,更何况是空姐?”
“就是呀!就算她后爸是机务主任,是个领导,这么多的职工子女在排队,也轮不上她这种继女吧?”
“……”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给陈玲玲提供了很多信息。
雨势渐渐小了,一个个学生冲入雨里,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家都在隔壁的小区,走回去就五六分钟,大不了回去擦一擦,换件衣服就好。
李伟峰先写完,跟陈玲玲和方圆圆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啊!”
“行啊!明天见!”陈玲玲也画完,等方圆圆写完最后几个字。
陈玲玲拿着粉笔进了教室,放在讲台上,接过方圆圆递过来的书包,顺手把教室门给关上。
刚下过雨,即便是学校里的水泥路也是坑坑洼洼,方圆圆穿着牛皮凉鞋,一路跳过水坑,陈玲玲脚上白色的塑料凉鞋,随便哪里踩。
“你这条裤子也太短了,就不能添两条吗?”方圆圆看着陈玲玲露出脚踝的裤腿。
“凑合吧!”
“凑合个屁啊!那个费雅茹天天打扮得跟小妖精似的,连我们班的男生都知道。你呢?穿成这样?到底谁才是陈家的姑娘?”方圆圆为陈玲玲抱不平。
谁叫原主有个舔狗的爸爸呢?在舔狗眼里,掌上明珠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生的那个,而不是女人给自己生的那个。
原主在他眼里跟一颗玻璃弹珠似的,要的时候拿出来弹一下,不要的时候,就滚得远远地。
这对母女刚刚进入这个家时候,原主妈妈的徒弟,空姐刘丹阿姨带了外国的糖果给她。原主傻呵呵地分了几颗给费雅茹。
原以为爸爸回来会夸她懂事,没想到晚上陈建强回来,费雅茹拿着糖纸抱住陈建强的腿:“爸爸,玲玲给我吃的糖,可好吃了。”
陈建强笑着揉着费雅茹的笑脸,问原主:“玲玲,还有糖吗?跟你姐姐一人一半。”
“我已经给她了呀!这是阿姨给我买的。”此时的原主还没有褪去从小受宠爱的小姑娘的娇气。
陈建强脸一沉,走进她的房间,打开了她的抽屉,把一整盒巧克力拍在桌上:“小小年纪,就知道吃独食?给姐姐就两块?你怎么这么小气?”
陈建强把巧克力一分为二,主持了公道。
原主傻眼了,她的东西怎么就一份为二了呢?她气得以后再也不拿叔叔阿姨给的糖果了。
没有糖果之后,谢美玉提醒陈建强,陈建强在饭桌上说:“玲玲啊!小姑娘小家子要被人看不起的,有好东西要跟姐姐分知道吗?”
“没有人给我呀?”原主仰头问陈建强,“为什么姐姐有好吃的没分给我呢?”
“牙尖嘴利!我是在教你,不要小家子气。你姐姐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她身体弱,多吃点,你也要计较吗?”
在这样的斥责下,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开始自我怀疑。
糖果还是一人一半,到了买衣服,谢美玉:“都说大儿穿新,二儿穿旧,我想来想去做后妈,总不能让玲玲穿旧的吧?”
说是这么说,谢美玉还是给费雅茹和原主各自买了一条裙子,买好了却是一脸肉疼。
陈建强看不得谢美玉不高兴立刻说:“你既然把玲玲当亲生的疼,为什么不能大儿穿新,二儿穿旧?就照着规矩来。”
原主跟费雅茹的身形又不一样,费雅茹随了她妈妈,身材极好,胸大臀圆。原主是那种高瘦型的,所以她的裤子永远是臀部宽宽松松,裤腿短了一截,露出脚踝。
因着鞋码两人脚寸不一样,谢美玉只能给原主也买新的,给费雅茹买牛皮的,给原主买塑料的。
过了一遍这些能把人给气死的情节,陈玲玲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方圆圆的肩:“行了,那有什么办法?英雄难过美人关,狗熊更加难过美人关。”
听见陈玲玲说她爸是狗熊,方圆圆笑出声:“他不是熊,就是狗。”
在记忆里,原主只有跟方圆圆这个最要好的朋友抱怨过自己亲爹后妈的不公。
一阵飞机轰鸣声,硕大的飞机仿若就在头顶。
“玲玲,明年毕业,你就能飞了。”方圆圆口气里难免有艳羡之情。
方圆圆爸妈都是地勤,方圆圆高中毕业大概率也是做地勤,如果想要上飞机,她得经过一系列的考核,机会不太大。
而陈玲玲不用,她进去就直接进入空乘大队。
这个年代想要坐飞机,必须是县团级以上,还要有单位的介绍信。所以空乘这个岗位是服务领导的。好多空姐都因此嫁得特别好,这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岗位。
陈玲玲笑了笑:“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你进乘务队是铁板上钉钉的。”
这个就要再议了,毕竟还有个费雅茹呢!在那对母女心目中,只要陈玲玲有的,最后都会变成她们的。
她对空乘没什么兴趣。陈玲玲上辈子的爸爸,从旅游开始做起,后来买了飞机,成了国内最早成立的几家航空公司之一,再经营酒店品牌,后来旅行网站,成为旅行行业的领头羊。
家里这么多的业务,她最喜欢的还是航空,她有商飞驾照,每年保持了一定飞行里程。
因为家里是干这个行业的,所以她对这个行业历史非常了解,知道现在已经处于动荡的尾声,接下去民航将会遇到大发展,在八十年代,会成立大的航空集团,空姐发展前景有限,这不是她想要的方向。
现在是七七年六月,九月就会有消息出来恢复高考,十二月会是第一届高考,明年七月是第二届,她的目标放在明年的高考上。
大学毕业,再回民航,结合自己前世的经历,才是一条比较好的路。
“我不太想做空乘。”陈玲玲跟方圆圆说。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把这个名额让给费雅茹?”方圆圆瞪大了眼睛,“我说呢?难道你爸爸本事通天?居然能把一个亲生父母都不是咱们系统的人,弄进民航?原来是要让你把名额让给她。你别傻啊!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啊!你知道这个名额有多难吗?不要让!千万不要让!”
如果按照小说里,费雅茹成了空姐,她在飞机上服务了归国老华侨,被老华侨看中,选做了孙媳妇,嫁入豪门成了豪门太太。
原主因为形象不够好,没能成为空姐,靠着上一辈的关系,做了地勤,嫁给了一个工人,靠着姐姐的照顾,小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当时看文的时候没感觉,现在融汇贯通却是思路渐渐清晰,费雅茹在这个环境下是没办法成为空姐的,除非有人把名额给了她。那么这个名额是谁的呢?为什么原主会成一个地勤?
方圆圆继续劝她说:“我们家这种双职工家庭,也是因为我哥主动要求去偏远地方当知青,领导才答应我爸妈,让我毕业进民航。实在太难了,你千万不能让啊!”
陈玲玲勾住方圆圆的肩:“放心吧!就是把名额给你,也不能给她!我不会让的。”
“我不要你的名额,我只要你答应我,一定不能让!”
这个傻姑娘,还以为她是软绵绵,任人宰割的原主呢!她陈玲玲的东西,除非自己愿意给,几时被人抢走过?
第3章
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她们住的小区机场新村,这是民航江城局的职工新村,这个新村规模不大,毕竟这个年代全国用于客货运输的飞机不满一百五十架,相关从业人员数量也有限。
部分房子是五十年代建造的三层楼,方圆圆就住在老楼里。陈玲玲跟她挥手,她继续往前,他们家住在新楼,一梯四户的六层公寓,两室一厅,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
哪怕卫生间就一个台盆一个马桶,哪怕才四十多个平米,可在人均居住面积四个平方的江城,一家四口住这么一套房,绝对是让人艳羡的了。
能够有这么好的房子,是因为原主的妈为救人而牺牲,上级特批了这么一套房给他们,所以这个房子等于是原主妈妈用命换来的。
此刻正好是晚饭时分,中间两家厨房对着过道,楼道里充斥着饭菜香。
走上二楼,往东边的门口去,陈玲玲把雨伞挂在墙上的钩子上,在门口换鞋子。
门虚掩着,从她这里透过门缝可以看到谢美玉正在给费雅茹用毛巾擦头发,嘴巴里还碎碎念:“你有没有脑子?下那么大的雨,淋着雨冲回来,浑身湿透了,要发烧的呀!”
费雅茹跺脚哭:“太丢人了,那个时候真的太丢人了,叫我以后这么见人呀?”
“好了,不要说囡囡了,都是玲玲的错,等下她回来我让她给囡囡道歉,好不好?”
这就是差别,自从费雅茹进了这个家,“囡囡”这个爱称在陈建强嘴里,成了费雅茹的专属。
“道歉有什么用?我明天还怎么进学校,还怎么见同学?她把我妈的名声都败干净了,让我妈怎么做人?”费雅茹对着陈建强是伶牙俐齿,毫不客气。
然而舔狗对此毫不在意:“我让她去你们班级,当着你们全班同学的面给你道歉,好不好?”
陈玲玲差点要笑出声,明显舔狗不知道对女孩子来说,她恨不能所有人都忘记发生过这件事,他却想让她去给费雅茹当众道歉,这不是要让费雅茹再社死一回?
果然费雅茹跺脚:“爸……”
陈玲玲推门而进,站在门口:“要我道什么歉?”
一家三口视线集中到陈玲玲的脸上,陈玲玲走进来,把书包放下,重复刚才的问题:“要我道什么歉?”
陈建强听她这个丝毫没有任何愧疚,还带着调侃的口气,气不打一处来,冲到她面前:“你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玲玲看了一眼费雅茹,又跟陈建强对视:“她说的什么?我又没听见,你这么没头没脑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你?”
费雅茹此刻在家里,边上有后爸亲妈,一下子腰杆子硬了,气势足了,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地:“就是刚才在楼梯口,你说我妈压根不关心你,没有给你洗过一件外套。”
“干嘛呢?要说就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怎么去头掐尾的?你当着我的面跟你同学说,你妈给我洗沾染例假的裤子,我揭穿了你的谎言。”
“我只是为了跟同学说,咱们姊妹俩比亲生的还亲。你却当场说我妈没给你洗过衣服,还说我的衣服都是你给洗的,你想干什么?想败坏我妈的名声,让别人认为我妈是个坏后妈吗?”费雅茹口口声声都是把陈玲玲往不和睦不团结上按。
“事实呢?难道你妈给我洗过衣服?难道你沾染了例假的那些裤子床单不是我洗的?”陈玲玲把手放在胸口,“怎么就兴你们母女在外撒谎,还不许我澄清了?什么时候撒谎可以光明正大,大实话却是不可言说了?”
陈建强听她振振有词反驳,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拍桌子:“你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个,你让你姐姐怎么下得来台?你让你妈妈的脸往哪儿搁?”
“你确认自己没有老糊涂,这才过了没一个月吧?当时我回来哭诉,你怎么说的?”陈玲玲冷笑这复述,“多大点儿事儿啊?小姑娘家家,才会把这么一点点小事,闹得跟天大似的。也作兴你发这么一通脾气?这话你不记得了?”
陈建强气得脸上充血,陈玲玲拿出上辈子气得她亲爸差点中风救不回来的那种阴阳怪气的口气:“怎么?只能你老婆和你宝贝囡囡往我脸上吐痰,我还得唾面自干?”
谢美玉揽住自家女儿,对着陈玲玲,眼圈子通红说:“玲玲,我自问过来之后也没亏待你,吃的喝的可少过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满,你跟我和你爸爸说,我们会跟你好好谈谈,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庭观众之下,让雅茹丢那么大的面子?你以后让雅茹怎么做人?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恶毒?”
陈建强立马跟进:“才几岁就学得这么恶毒?你想害了你姐姐吗?”
“我怎么恶毒了?这个话题是费雅茹提起的,她在撒谎,我纠正她,就叫恶毒了?说实话就是恶毒?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口口声声要革命,原来都是说得假话啊?”陈玲玲开始上纲上线,往他头上扣帽子。
陈建强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你不要强词夺理。”
“我哪一句强词夺理了?我说了实话,她没脸见人了。你老婆撒谎的时候,难道不知道那样说会让我没脸见人?我才十五岁就该知道的道理,她都三十六了,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了?”陈玲玲要甩开陈建强。
陈建强低喝道:“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会打你。”
“你当然敢打我,不过你为了这对撒谎成性的母女打我,你跟费家杰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费家杰疼的那个儿子,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而你疼的囡囡跟你没半点血缘。”
这话戳到了他不知道哪一根神经,彻底激怒了陈建强,他扬起手,就要打陈玲玲。
陈玲玲上辈子跟她爸,那是斗智斗勇,老头想要一巴掌拍死她的次数,那是数不清了。开会当场父女吵架都能叫保安,就陈建强想要拍她巴掌,那是已经刻在骨血中的本能反应了。
陈玲玲快速避过去,陈建强拍空,反而被她甩出去,他一个没有防备,差点摔倒在地。
陈建强站稳暴怒:“反了你。”
冲出去寻了晾衣用的叉子,冲进来,陈建强举着晾衣叉要往陈玲玲身上敲过来:“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你,就不是你爸爸!”
陈玲玲抄起板凳迎了上去,陈建强用足了力气,晾衣的叉子是竹子做的,“啪嗒”断成了两截,陈玲玲手上的板凳却还是好好的,陈玲玲扬着凳子,用挑衅的目光看他,好似立马就会把凳子砸下去。
陈建强一手一段竹子指着陈玲玲:“你……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有剥削就有反抗,新中国是在斗争建立起来的,你们一直剥削我,我为什么不能反抗?”陈玲玲放下了手里的凳子,打死陈建强不是便宜这对母女?
陈玲玲牙尖嘴利,眼见陈建强说不过打不过,谢美玉擦了擦眼泪,对着陈玲玲吼:“这是爸爸,这是咱们的家,你这样是不孝。”
“爸爸不能打?”陈玲玲话刚刚出口,手已经挥出,一声响亮的“啪”,打在费雅茹的脸上。老子不能打,难道不能打他们的心肝宝贝?
费雅茹一声尖叫,捂住了脸,谢美玉低头捧起费雅茹的脸,拨拉开了费雅茹的手,露出她的脸,五指印肿得好高。
陈玲玲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不是断掌啊?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