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芨脸上带着红晕,还有几分羞赧,等听清楚对面说的什么以后,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开口:“好、好,麻烦您了,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顾念收敛笑意,关切道:“怎么了?白芨,要是需要帮忙千万吱一声,别自己一个人硬抗。”
程白芨转身看向顾念,刚开始还能持的住,片刻之后,眼圈发红,连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师姐......爷爷、爷爷他病了,按照规定都不能去医院!”
程老爷子是下放到农场的,之所以现在能过得比较安生还是因为陈越打过招呼的缘故,但是生病是不可能正常去医院看病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向顾念求药。
“啊......陈大哥,你快去给白芨和我买火车票......”顾念果断开口,神情严肃道。
“给我和白芨买才对,你和陈越刚结婚好好的别瞎掺和,爸替你跑一趟。”秦州果断打断道。女儿女婿新婚燕尔,肯定不能这时候分开,陈越这个工作也就这几天清闲,等往后忙起来即便是妻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丈夫的面。
蒋令仪也是这个意思,她拍拍程白芨的肩膀,语气温柔:“白芨,让你老师陪你回去,万一有个什么,老秦毕竟有关系在,能帮上忙。”
程白芨连连点头,把秦州一家当成了救命稻草,只要有人肯去都行,老师也好、师姐也好,医学造诣比他高出不少。
事情紧急来不及耽搁,陈越一通电话拨出去,票已经买好了,程白芨只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便和秦州两人一起坐上了陈越的车。
“陈大哥,我、我爷爷会没事的吧?”程白芨拼命掐自己的指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越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镇定道,“不会,火车会按时到站,到了那边也有人接。爸都跟你去了,还怕什么?”
许是他的语气格外冷静,又或者程白芨对秦州堵本事最了解不过,竟然真的逐渐镇定下来。
秦州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温和道:“白芨,没事的、别怕,老师和你师娘、师姐都会一直陪着你。”
程白芨被这一句话戳中内心,感觉到自己又要哭了,他埋下头努力不让老师和陈越察觉。
同在一辆车内,这两人时刻关注的着程白芨又怎么会没发现,不过他们一直到下车,什么都没说。
*
农场内,程白英独自一人守着发高烧的程老爷子,目露惊惶:“爷爷、爷爷您别睡过去,白芨他马上就回来了,秦州也会来的,您肯定会没事的。”
要是早知道和爷爷怄气,会把对方害到如此地步,程白英说什么都会忍耐,但现在悔悟明显晚了。
“白英、白英,我来给你送小米粥了,等老爷子醒了,你就喂他喝一点,知道吗?”王莉莉端着粗瓷大碗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是她刚学会走路的儿子,母子两个瘦的如出一辙,但精气神已经比农场里的很多都好上不少。
本来王莉莉还对赵文华抱有最后的一点希冀,等赵文华把最后的这点希冀也踩碎之后,为了儿子,王莉莉直接狠狠压制住对方,赵文华敢不干活、喝酒,她问都不问,先拿鞭子抽一顿,一直把他打怕了,她和儿子的生活倒是好了不少。
本以为自己高考没戏的,竟然还考上了中专,不止不要学费,每个月还能有补贴。
王莉莉早就打算好了,以后要带着儿子去上大学,让赵文华一个人在农场自生自灭。
许是自己的生活过的顺了又有了儿子,王莉莉整个人都平和了很多,人依旧瘦弱,但是来帮忙的心却是真真的。
程白英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接受王莉莉帮助的一天,她怒火冲到头顶,刚要发作,对上石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由软了下来。
程白英生硬开口:“把东西放下吧,谢谢你。”
她说着眼神又瞥了眼石头,程白英以为自己不喜欢孩子的,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好像没那么讨厌。
石头没往她妈身后缩,还冲着程白英露出了个小小的笑脸。
程白英猛地别开目光,冷冷开口:“碗我明天还给你,谢谢,不送。”
王莉莉知道她的性子也没见怪,只拉着儿子的小手,慢慢悠悠往外走。
石头人小,迈的步子也笑,王莉莉却丝毫不及,走过一个小坑会等着儿子迈过去,才往前走。
程白英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头,眼神一直落在石头身上。
“白英......你有后悔过吗?”程老爷子睁开眼刚巧看见这一幕,他有些唏嘘道。
程老爷子身体还很虚弱,声音极小,但此刻屋里只有他和程白英两人,还是被她听了正着。
程白英一窒,伸手去探程老爷子的额头,“还烫着呢,爷爷,白芨和秦医生正在回来的路上,您千万要熬过去。”
程老爷子没等到想要的回应,疲惫的闭上眼睛,他虚弱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程白芨回来。
程白英看着躺在草垛上起不来的程老爷子,又想起刚刚看见的王莉莉母子,嘴里就像吃了黄连,从嘴巴一直苦到了心里,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可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第152章 (二更) 故人重逢……
三天以后, 程白芨紧赶慢赶一路从京市赶回了农场。
碰见程白英的那一瞬,程白芨悚然一惊,只因为程白英脸上蜡黄的厉害, 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见到程白芨和紧跟他身后的秦州像是看见了救星。
“白芨、白芨, 快!爷爷、爷爷他......”
程白芨此刻生不出任何安慰的心情, 冷冷看她一眼,单手掀开帘子往里走。
如今已经是初冬了, 张嘴说话已经能呵出白气,程老爷子躺在草垛上倒是盖的严严实实,房间里却没有半点热乎气, 一走进去恍然有种比外面更冷的错觉。
眼见爷爷无力的躺着,面如金纸,就连呼吸也很微弱了, 程白芨跌跌撞撞往前凑, 快到他跟前的时候, 整个人一个踞趔扎扎实实跪在地上。
“咚”的一声,就知他这下伤的不轻。
程白芨却似一无所觉,面色苍白的去号程老爷子的脉。
“怎么样?”秦州也跟着凑了过来,怕惊动病人只小声的问了句。
“万幸!”程白芨哆哆嗦嗦的放下手,念了句佛号,随后连忙把位置让给了秦州。
老师是这一行的佼佼者,只有老师说没问题, 那才是真的没问题。
程白芨哪怕心里有了底, 还是紧盯着秦州,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秦州静默地把完了脉,对着程白芨点点头。
程白芨如蒙大赦, 捂住嘴又哭又笑。
“好了,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是要尽快入院接受专业的治疗。我来帮着联系人,你替程老爷子收拾东西。”秦州吩咐道。
程白芨连连点头,无有不应。
里头师徒俩忙忙碌碌,程白英站在门口跟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似的,一动不敢动。
“白英,好久不见。”男人眼神复杂,语气还算温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南边略有所成的张春来。
这对曾经的夫妻见面,两人像是完全掉了个个儿,从前衣着光鲜、站在云端的人,不幸落入泥沼,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倒是曾经一无所有的农家小伙儿,身姿挺拔、焕然一新。
若说程白英这一刻最不想碰见谁,绝对非张春来莫属,但这个人偏偏正站在她跟前。她手足无措到恨不得直接当场去世,而男人却还一点点向她靠近。
张春来能看得出程白英过得一点也不好,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并不是要看笑话,或是让她难堪出丑之类,只是很不忍心。程白英却像是受到惊吓,整个人都不自觉发抖。
张春来叹口气,尽量放轻了语气。“你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在火车上刚好碰见了白芨,听说老爷子身体不好特地过来看看。”
他扬了扬手,程白英这才看见张春来手里拎着各种补品,一看就是临时从供销社买的。
程白英恍惚想起从前张春来没钱的时候,总是跟她许诺以后有钱了,一定会在供销社买很多很多东西给她。彼时程白英并不差钱,但还是为这个人的真心动容。
现在他真的带着很多很多东西上门来了,但是他们竟然变得无话可说。
不是所有的一切全都按照自己预定的轨迹往前走吗?为什么最先挪开目光的人成了自己?
程白英别过脸,不再与他对视,她故作镇定道:“爷爷还等着我呢,我先去陪爷爷。”
她刚要转身往屋里去,秦州联系的人已经来了,把程老爷子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抬着就走,程白英脚步一转也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张春来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时间已近年关,张春来回来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靠山村,原本在村子里就年少有为的青年,换了副模样荣归故里,把老村长和洪婶乐坏了,围着儿子转个不停。
张春来脸上虽然带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送完最后一波来看热闹的村民,洪婶把大门一关,满脸严肃的开口:“春来,你想什么呢?大半年没回来,别是把爹妈忘了,该忘的人没忘吧?”
小县城统共那么点大,农场那头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过来,更别提靠山村和农场一样,都用着顾念的配方,天然就有种亲近感,平时处的跟兄弟联盟似的,有什么事情自然也不会刻意隐瞒。
几乎是程老爷子一入院,老村长和洪婶就听说了,他们心头感慨碍于两家已经不是亲家了,也没说过要上门看望的话。
“妈,你说什么呢!”张春来低着头看地,留给他妈一个发顶。
大半年不见儿子沉稳不少,人瞧着也精神了,从衣着到神态完全像变了个人,但始终是自己儿子,张春来想的什么,洪婶不至于猜不到。
“儿子,妈跟你说,前一阵程白英还跟着去参加高考了。这几天就等着邮递员送录取通知书呢!”
张春来抬头看了洪婶一眼,淡淡道:“她离婚就是为了当大学生,做人上人的,参加高考不是很正常吗?”
“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的意思?妈是说,程白英就是心思活泛的。你别以为自己挣几个钱,人家就会对你另眼相待,她要真是那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当初不至于连孩子都不肯留下!”
洪婶急了,话怎么刺耳怎么来,就想点醒张春来。
孩子就是张春来的逆鳞,他一听整个人就炸了毛:“我知道您的意思,你放心,程白英没想过回头,我也没想过回头!”
他说完扭头进了房间,“咔哒”两下还把房间门给锁了。
洪婶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对着老村长倒苦水,“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怕他又被别人哄了去?”
但凡当初程白英对那个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今天她都不会拦着张春来,那个女人多心狠啊,自己的孩子想都不想就要拿掉。眼下过的苦日子都是自己招来的,眼见儿子转过来了,难道还再往里栽?
老村长皱巴着脸吧嗒吧嗒抽旱烟,半天没说话。他当然也希望儿子从程白英这个泥潭里跨出来,但也得看孩子自己愿不愿意。
*
程老爷子及时送去医院,等到了救治,虽然人还很虚弱,到底保下了一条命。
顾念听程白芨在电话里如是说,心中落下一块巨石。她这头才挂了电话,身后滚烫的躯体又黏糊糊的贴上来。她伸手推着男人的脑袋,声音却软乎乎的,“陈大哥你别闹了,我还累着呢!”
最近可能真的是训练强度不够,这人下班还挺早的,每天缠着她酱酱酿酿,害得她腰酸的很。
顾念纤瘦的手指贴在后腰上,男人宽厚的手掌就跟了上来,自发自觉的给顾念按摩,“是这里酸还是这里?”
“都酸!”顾念不客气道。“稍微使点劲,等会儿爷给你赏钱!”
陈越眸子深了深,手上不动声色的加大力道。
顾念还不知道自己在作死,仰着头真跟大爷似的,“这力道差不多,再摁一圈~赏你十块钱怎么样?”
“挺好,别人辛苦一个月都未必赚到十块,我这么摁两下就有十块了。”陈越似笑非笑。
顾念尤自不觉,“可不是,这个是陈副师的友情价,摁的好,下回爷还来找你。”
她说着背对还下意识的挑起陈越的下巴。
下一瞬对上陈越危险的眼神,顾念猛的收回手指,她哆哆嗦嗦、气焰不复,“陈大哥,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呀!”
小妻子娇滴滴的,一个“呀”字说了九转十八个弯,跟平时冷静聪慧的模样迥然相异,陈越喉结滚动两下,欺身上去,“没生气,我不止会摁,别的方面也伺候的挺好的。这位爷,你要不要让我试试?”
陈越咬着顾念耳垂,同她一点点厮磨,呼出的热气像是一下子钻进了顾念心里,整个人都变的酥酥麻麻。
“不要了,陈大哥,我好困......让我好好睡一觉,嗯?”
“我看你精神的很,别睡,陈大哥伺候伺候你......”
“别、别,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