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营门口,宋兰茵瞧着尹忠玉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尹忠玉看不见,语气又严厉了几分:“为何不说话!?”
宋兰茵这才敛了敛神,急忙解释道:“我是来给各位送食物的!”
待在这病患营中的,全是患了眼疾的人,他们行动不便,消息也不灵通,并不知道援军来了。
尹忠玉自然不敢轻易相信,两人仍然僵持着。
宋亦清已经发放完了隔壁的伤兵营,见宋兰茵被尹忠玉拦在了门口,忙走了过来,开口道:“忠玉,这位是我的侄女,兰茵。”
尹忠玉愣了愣,这才放下武器,低声道:“抱歉……失礼了。”
宋兰茵轻轻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他看不见,又轻声道:“没关系。”
这声音十分悦耳,如潺潺溪水一般,柔和动人。
尹忠玉低声道:“两位请进。”
宋兰茵和宋亦清,便和他一起入了病患营。
宋亦清和宋兰茵一起发放面饼,病患们听说援军到了,粮食也到了,顿时面露喜色,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地吃起了面饼,有人饿得太狠了,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宋兰茵抬眸,看了尹忠玉一眼。
尹忠玉站在门口,手中还空空如也。
宋兰茵主动走了过去,将一个温软的面饼,递到他的手中。
“尹大人,吃点东西罢。”宋兰茵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她手指纤细,不经意间触及到了尹忠玉的衣袍,他顿时一愣。
英俊的面庞,倏而红了。
“多谢宋小姐。”
宋兰茵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不到两个时辰,百姓们便都领到了粮食,众人饱餐一顿之后,个个变得精神抖擞,还有不少男丁,主动跑去城门口,为大云士兵们助威。
城门之前,战争还在继续。
北戎骑兵们失了马匹之后,仿佛雄狮失了爪子,在两军交战中,逐渐落入下风。
但北戎士兵多大十万,玉谷城守军和援军加起来,也不过七万,要以少胜多,便不敢掉以轻心。
这场战争,从天明打到了黑夜,又从黑夜持续到了黎明。
日出东方,晨曦破晓。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云士兵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北戎的旗帜一面一面倒下,到太阳彻底升起之时,北戎的主力,已被消灭殆尽。
夜屿满脸冷肃,战袍染血。
他立在战场中央,拉过一面大云的旗帜,重重插在地上。
旗帜迎风飘扬,在日光下绚丽夺目。
身后的士兵们,激动得大喊:“胜了!胜了!”
得胜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玉谷城。
玉谷城中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欢呼起来。
当夜屿率领守军回城之时,百姓们已经自发地走上了街头,他们换上最鲜亮的衣衫,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迎接大云士兵们凯旋。
夜屿骑着战马,走在众人前面。
他依旧身着暗红的飞鱼服,身上的银色甲胄,泛着冷锐的光泽,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不似凡人。
走到哪里,欢呼声就响到了哪里。
长街上的热闹,也传到了伤兵营。
舒甜一整夜都待在这儿,心中默默为夜屿祈祷。
得知他凯旋归来,她便立即走出了营帐,想去见他。
可长街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她便只能在街尾处,远远看着他。
“那位便是指挥使大人吗?”宋兰茵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舒甜身后,一脸好奇地眺望道。
舒甜微微颔首。
他不仅是锦衣卫指挥使,如今,还是百姓心目中的玄宁后人,承担着匡扶正义,护国佑民的重任。
看到他传承了父辈的梦想,得胜归来,她为他高兴。
宋兰茵盯着夜屿看了一会儿,小声道:“大人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宋亦清听到宋兰茵的话,也走了过来,笑道:“那当然。”
说罢,她也向街道中央眺望。
莫远山也身骑高头大马,他身板笔直,英姿勃发,浓眉微扬,满脸笑意。
宋亦清心中一动,勾了勾唇。
这才是她记忆中,远山哥哥的样子。
军队缓缓行过长街,向街尾走来。
夜屿骑在马上。
他的目光,不断地在人群中逡巡。
忽然,他在热烈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一个纤弱的身影,一双眉眼轻轻弯着,皎月一般,唯美至极。
舒甜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多日以来的担忧与思念,一下自心底喷涌而出。
点石火光间,夜屿催马上前,迅速靠近了她。
只见夜屿长臂一伸,舒甜微愣,下意识将手递给了他。
夜屿发力一拉,便顺势将舒甜拉上了马背,落在自己怀中。
百姓们目瞪口呆,成千上万的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
舒甜面颊泛红,嗔他一眼。
夜屿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搂紧她,低低笑了起来。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是怀嫣公主!北戎战马便是公主设法解决的!”
百姓们惊讶万分,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兴奋地呼喊起来——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皇上派公主和援军来救玉谷城,真是皇恩浩荡!”
“怀嫣公主,玄宁后人,天生一对!”
感激和赞颂的话语,萦绕在夜屿和舒甜之间,两人相视一笑。
当年,永王和叶乾将军没有做到的事情,如今被他们两人实现了。
他们终于赶走了北戎侵略者,守住了玉谷城。
短期之内,北戎没有能力再来进犯,百姓们能安居乐业,大云也能开创新的太平盛世。
冥冥之中,别样圆满。
-
玉谷城冰雪消融,初春将至。
战争结束后的几日,方太守和程副将,一直在处理战后事宜。
而几位锦衣卫却闲了下来,待在驿站之中。
范通通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包瓜子。
他抓了一把放在手里,一边嗑,一边道:“吴佥事,北戎大王子抓到了吗?”
吴佥事摇摇头,道:“北戎的死士们,护送着大王子逃走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吴鸣却道:“若是抓到了,反而不好,若是杀了他们的王子,两国便结仇更深,若是不杀,又是个烫手山芋。”
尹忠玉点点头,道:“不错,原本北戎王打算立大王子为继任者,才会允准他领兵南下,如今大王子战败而归,只怕北戎王又要动摇了。北戎大王子回去了,还能和老二、老三争一争,让他们多起点内讧也很好。”
他坐在一旁,虽然不能视物,但范通通也塞了一把瓜子给他,他便跟着一起嗑了起来。
付贵听了,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继续道:“反正……应该很久不会打仗了。”
众人一笑,表示赞同。
但吴佥事就有点失落了。
他原本出京,是来帮忙押运粮食的,但在南州之时,遇到了靖王大军,宋将军便将军队一分为二,让吴佥事协助副将一起带兵。
吴佥事少时,便有军人梦。
但因他生性保守,一直没有选择从军。
而这一次,他意外地体会到了领兵作战的滋味——又惊险,又刺激!得胜之后,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他顿时有些后悔当年没有从军了。
吴鸣见吴佥事有些出神,便问道:“吴佥事,咱们什么时候要回去?”
吴佥事收了思绪,看他一眼,道:“大人说,大约五日后。”
吴鸣点了点头,他的女儿,快满百天了。
若是五日后离开,还能赶得上。
范通通有些奇怪,道:“为什么要五日后?”
吴佥事笑了下,道:“一来,是因为靖王那边不堪一击。”
“江南援军一到,他们很快便缴械投降了,京城已重归安宁,所以不急着回去。”
说罢,他看了莫远山一眼,道:“二来,自然是为了喝喜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