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什么事都往凌卓身上扯。”任听霄说，“我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生的，和你这个不老不死的明显不一样。”

　　“是，他的确没有将这种技术用在他自己身上，但是他没有用过么？”付行之深深地望着任听霄的眼睛，“他有没有用过，最清楚的人不应该是你么？”

　　就像一头凉水兜头浇下，任听霄从头到脚霎时一片冰寒。

　　她知道付行之指的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绝望之下，我用了某种秘术，具体是什么，你就不要问了。”

　　这是凌卓曾经的原话。

　　他真的是用了某种隐秘的方法，这种方法能让人长生，甚至能转世，付行之和任听霄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看到任听霄的表情，付行之微微笑了：“看样子，你的未婚夫并没有把全部的实情告诉你，对不对？”

　　“不管他有没有告诉我这种方法究竟是什么，他不会骗我。”任听霄说，“他不说，只是因为我不必知道，他不会害我。”

　　“是吗？”付行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我们曾经相伴那么多年，难道你更相信这个年轻的小子，而不愿相信我么？”

　　“以感情来说，我是很想相信你，但你的所作所为无法给我这个信心。”任听霄深吸口气，看向付行之的眼睛里，甚至有着一丝恳求，“付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付先生，收手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共同解决，我始终爱戴你，不是因为你是基因进化之父，更因为你是伴我长大，教授我知识的付先生。”

　　任听霄的话似乎勾起了付行之心底最深处的柔软真情，他眼中黑雾倏然一淡，清透的棕色浮现上来，他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回任听霄所熟悉的那样。

　　“听霄……”

　　他的声音深深地含在喉间，除了任听霄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

　　然而下一秒，他眼中闪过一道剧痛的挣扎，黑雾和清明的棕色展开明显的拉锯。

　　“付先生！”任听霄看出不对劲，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付先生，你清醒一下，看看我，你是基因进化之父，你当年费了那么大心力，研究人类的福祉，现在怎么会忍心伤害人类？你醒一醒，不要让自己被控制！”

　　付行之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发出尖锐的啸声。

　　这种声音里含着溢散的能量，下方的所有人，除了个别双S级以上的，全部在鼻孔和耳中流出鲜血，被震倒在地。

　　尖啸过后，付行之重新抬起头，任听霄发现他的瞳孔又变成了黑雾弥漫的状态。

　　“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多么温柔良善的人么？”付行之说，“当年做实验的那批人都死光了，我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试验品。没错，我不但拿人类做实验，我还用自己做实验，太多的人在我手中痛苦地死去，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你认为的样子。”

　　任听霄的神色一点点地淡了下来。

　　“是不是感到失望了？”一看到她的这种表情，付行之就像被钢针重重扎了一下心口，他想要大笑，但是尖锐的痛苦让他反而露出刻骨的嘲讽，“你对我感到失望，那么现在你知道你的未婚夫可能做了什么，还会像之前那样坚定不移地信任他么？”

　　“嗯，我不信任他了。”任听霄眸光平静，“那你把他放下去吧。”

　　付行之震了一下，收起所有表情，死死盯着任听霄。

　　“放啊，不是你说的么？我不信任他了，也不在意他了。”任听霄说，“你还把他攥在手里，不就是为了牵制我么？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说明你其实知道，凌卓做的事和你是有区别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付行之嘶声说，“就敢如此为他开脱？”

　　“说实话，比起凌卓做过什么，我更好奇的是，这个被你用命护着也要阻止我靠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任听霄将目光放远，看向黑洞深处的那个生物，“它还在动，说明是个活的，它和你有什么关系？”

　　付行之眯了眯眼。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任何你想知道的。”他说，“我告诉过你，有些领域，不是人类有资格踏入进去的。一旦踏进去了，那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如果你是指这样丧心病狂随意杀人的话，那的确不能算是人了。”任听霄说。

　　饶是疯狂状态的付行之，也不由怔了一下。

　　随即，他露出带着暴怒意味的笑。

　　“好，很好。”他咬着牙根，“我也说过，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很好奇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现在，就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他说着，再次缓缓向上升空。

　　付行之越升越高，身后的黑雾触手仿佛没有限制，无穷无尽地从他的后背伸展开来。

　　短短几息之间，帝星风云色变，月蓝星的光芒被掩盖，整个天空都被黑云遮蔽。

　　无数恶种突然突然出现，其中最低级的居然也是三级种，只是面临着这么多新鲜的血肉，它们却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围绕在付行之的周围，隐隐有尊崇的架势。

　　整个帝星已然在他的掌控之下。

　　任听霄沉默地看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付行之也不催促他，他似乎料定了以任听霄的善良，注定会做出让他满意的选择。

　　时间陷入静默，直到凌卓腕上的光脑传出声音。

　　与此同时，任听霄也看向自己的光脑，同样的联络通讯也出现在了她这里。

　　在付行之动作之前，她就先点开了自己的光脑。

　　付行之动作顿了一下，也随即点了下凌卓的屏幕。

　　塞西利亚的脸出现在两边的屏幕中。

　　他刚要说话，转瞬间就看清了两个屏幕中的情况，饶是经历过风浪的他也不由大吃一惊，差点愣在那边。

　　“塞西利亚。”任听霄出声，“怎么了？你那边有什么进展么？”

　　她没有避讳，毕竟以现在的情况，付行之无论如何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塞西利亚看了看乱成一片的帝星和昏迷不醒的凌卓，又看向任听霄那边，虽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下意识地答复自家主将。

　　“殿下，我们经过长久的追踪和研究发现，西伽马星域是母兽诞生的初始地，这里已经成为恶种的繁育的老巢，但是母兽并不在这里……”

　　任听霄心口一颤，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黑洞，某种猜测在心中生成。

　　“据我们推测，母兽并没有离开帝国疆域，根据能量显示，它很可能位于某种有强大遮蔽型能量的掩体中，比如爆炸星云，或者黑洞。”

　　塞西利亚的声音传入耳中，给任听霄猜测注入支撑。

　　任听霄慢慢地回头，看向帝星那边。

　　和恶种一样的黑色触手，极力制止她接近的黑洞，被影响的意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术。

　　付行之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第103章 . [最新] 正文完结 这个位子，该还给任听霄了。……

　　在接通塞西利亚联络的这段时间里, 外出的人都尽快赶回了帝星。

　　任听霄看到奥古斯塔斯甚至没有坐军舰，直接驾驶着阿芙洛狄忒冲入大气层，冲入恶种的包围圈中, 强悍的能量炮击向黑雾最中心的付行之。

　　然而付行之连看都没有看向他, 阿芙洛狄忒虽然给他造成了一点困扰, 但并没有持续很久, 很快就像对付瞳一样, 几根触手同时将阿芙洛狄忒绞在其中，将他扔向了地面。

　　当阿芙洛狄忒再次冲上来，加拉赫的狴犴和它在一起。

　　两架三S级的机甲包围住付行之, 和他展开搏斗。

　　另一架纯白色的机甲也很快加入战斗，那是经过修复之后的瞳的机甲, 任听霄认识它。

　　在三人的围攻下，付行之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吃力的神色，他一边游刃有余地对付着三人，一边回过头看向屏幕。

　　“听霄，你还没有做好你的选择吗？”

　　除了在场的三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名字。

　　黑色的阎摩刚刚冲入战圈, 就被这个名字惊怔在了当场。

　　阎摩的头部动了动, 转向朝着屏幕的方向，不可置信地望着里面的任听霄。

　　付行之抓住几人怔愣的当口，猛地挥动一下手臂。

　　遮天蔽日的黑色触手伴随着毁天灭地的能量，将四架三S级机甲同时击飞，让他们瞬间被恶种淹没。

　　无穷无尽的恶种从大气层飞进来，帝星的战争打响了。

　　“你就是用这一招毁了联邦的首都星，是不是？”任听霄没回答他的问题，“但是铁珠子总统并没有认出你。”

　　“对付他们, 还用不上我的真身。”

　　整颗星球的天空都暗了下来，恶种不止在帝宫降落，还降落到各个城里，顿时哀嚎声响彻天际，生灵涂炭。

　　士兵们保护着平民，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死去，原本最安全的帝星，此刻已经沦为地狱。

　　在屏幕里看不到的地方，任听霄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说，“只要我不去碰触那个东西，你就不会再屠杀人类么？”

　　“听霄，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和人类天生就处于对立面。”付行之展开双臂，似乎在向她展示他所做的一切，“看看这一幕，高等生物统治低等的，这是自然界天生的法则，现在你也踏入这个领域了，为什么不理解呢？”

　　“你在说什么？”任听霄嘶声说，“你居然管这些连大脑都没有进化出来的东西，叫做高等生物？”

　　“大脑难道就是辨别生物高等与否的唯一条件吗？”付行之温文尔雅地笑了，就像从前在荒星上教导任听霄时一样，语气里有些宠溺的指责，“你看看它们，它们天生就能凭借强悍的身体在宇宙中生存，它们不需要养料和空气，只要有食物，就能够繁衍和存活，宇宙中还有哪个生物种族能做到它们这样？人类要经过进化和机甲的帮助，才能勉强与它们对抗罢了。”

　　“我喜欢它们，因为它们足够单纯。只要是有大脑和智慧的生物，只要存在于这个宇宙空间中，就会让宇宙陷入无穷无尽的争夺，没有尽头的战争。智慧生物，才是低等而下贱的生物，是整片宇宙的毒瘤。”付行之看向任听霄，“听霄，它们忠诚于我，也会忠诚于你，你没必要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站到我身边来，你会体会到无上的尊荣。”

　　“你会这么认为。”任听霄说，“只是因为你是它们的母兽罢了。”

　　付行之的笑容消失了。

　　“我曾经也是个人类，只是现在我不再目光短浅。”他说，“我已经活了三千六百年了，在没有沉睡的时间里，我看过太多宇宙中的强国覆灭，见过太多人因为利益反目成仇，我是不会有错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任听霄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一边按下几个按钮，一边错开目光，“你想要的，是宇宙中全体智慧生物的覆灭。”

　　付行之的脸色微微扭曲一下。

　　“既然如此，你我注定道不同不相为谋。”任听霄轻声说，“你给我的那个选择，也不必再做了。因为无论我选择什么，你都不会放过帝星，不会放过帝国，也不会放过所有智慧生物。”

　　她霍然扭头，碧金色的眼睛蜕变成灿金的颜色，明明是坐着的姿势，却有一种傲视天下的气场。

　　“从你选择成为恶种母兽开始，你就站在我的对立面了，没有可能和解。”

　　付行之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决绝的意味，他脸色一变，失声叫道：“你想干什么？！”

　　任听霄对他微微一笑。

　　“做我该做的事。”

　　说完，她伸手关掉了联络器。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空中只能听到付行之狂乱的吼声。

　　另一边，遥远的阿瑞斯黑洞前。

　　任听霄切断联络，将目光投向靠近黑洞内部的那个恶种母兽。

　　“听着，所有人都不许上前。”她对所有士兵下令，“在那个东西暴露出来的瞬间，集火，无论我在不在它旁边。”

　　“殿下！”一直目睹一切，暂时顶替副官位置的一个战士失声，“您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