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让他闭嘴。
闭嘴就闭嘴,高修文心情愉悦至极,闭嘴之后甚至还挑衅地看了顾准一眼,显然是为自己从顾准那里抢走了先生注意而沾沾自喜。
不想他刚收回目光,顾准却站了起来。
张先生愣了一下。
顾准朝着张先生拱了拱手:“学生有一句话想要请教高师弟。”
张先生点了点头:“问吧。”
高修文不明所以,问什么?他跟顾准有什么好说的?
顾准开门见山:“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此乃张季鹰所言,我虽熟知却不的其意,高师弟以为如何?”
高修文懵了:“你……你问这个做甚?”
“难道高师弟不曾听闻张季鹰?”
“他是谁?”高修文纠结了一下,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
“混账!”张先生已经拉下了脸,直接拿起藤条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咬牙问道:“老实交代,你那文章到底谁帮你写的?”
高修文腿一软:“我,我自己写的啊!”
“自己写的?”张先生勃然大怒,“让你写思乡,你用的便是莼鲈之思的典故,结果到头来你连典故是从哪儿出来、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蠢成这般,竟还口口声声说是你写的文章?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准已然坐下,并不管后面的事。
他知道高修文的水平,什么样的典故是他能写出来的,什么样的典故是他这辈子都想不到的,顾准心里门清。
系统龇牙,这反派心可真是细呀。
高修文已经慌不择言了:“先生,您听我解释,我知道这个典故,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忘记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张季鹰呢?”
“那你说他是何人?”
高修文:“……”
非要这么难为他吗?
张先生扶着太阳穴,气的话都说不通畅了:“休要狡辩,马上带着你的书滚回家去!”
高修文傻了,他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这文章确实不是他写的,是他从他庶兄那边找到的。高修文读书不怎么样,他庶兄却是个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了秀才,成为他父亲心里的头一人。
高修文这辈子就两个愿望,一个是把顾准踩在脚底下,另一个就是把庶兄踩到脚底下。虽然不满,但这也丝毫不影响高修文拿他庶兄的文章。
为此,他还做了十足的准备,特意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把这篇文章完完整整地都背了下来。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做对的,只是是高修文没想到还能半路杀出个顾准,直接把他的老底都给掀出来了。
高修文不敢让他爹知道他被先生赶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地在那儿求情。
“先生,我下次不敢了,您别赶走回去行不行?”
“我真是被鬼迷心窍了,我只是一时偷懒才借用了别人的文章,其实我也不是全抄别人的,我自己有写了一些。先生,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两个可以作证!”
无端被牵连的袁新跟王维谷人都怔住了,可他们还不得不替高修文说话:“是啊先生,高师弟平时写功课一向认真,唯有这一次犯了个错。”
“不必多说。”张先生十分冷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嫉恶如仇,且黑白分明。
若是今日之事不是抄了别人的文章,哪怕就是不写功课,张先生也不会气成这样。文章对于文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自己辛辛苦苦写好的一篇文章,结果却被别人偷了,那个小偷还口口声声说这文章是自己的,何其可恶!
“你若是还不走,就别怪我让人请你出去了。好歹师生一场,别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你爹也是盐官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他也不会愿意见到嫡子被老师赶出去吧。”
高修文慌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张先生推了他一把,直接让人把他给赶出去了,临走之前东西倒是想得挺齐全的,把他座位上的东西都一并收拾起来,扔出了学堂。
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张先生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见到这个糟心玩意儿的。
高修文也是要脸的人,都被人这么轰走了,再留下也是自取其辱。只是出了学堂之后,他心里更是没底。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他在学堂里面做了什么,他定没有好果子吃。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那个庶兄本来就心机深沉,回去听到他的事还不得笑死?
都怪顾准,要不是他,自己如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等着瞧,他一定不会放过顾准的!
被人记恨的顾准如今正心情愉悦,且系统也及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叮,打脸任务已完成,请宿主自行查询奖品。”
第7章 素描(捉虫) 学习一项新技能
从高修文走出去的那一刻,顾准便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不会这么轻易善了,只是他已经无所谓了,高家那些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结的仇多还是少实则并没有什么影响。
顾准猜的也没错,高修文前脚回了家,中午高崇德便亲自带着儿子上门了。
今天可不是沐休的日子,高崇德该不会是在衙门里面得知了消息,特意赶回来赔礼道歉了吧?若真是那样的话,那高家上下对读书跟科考的重视程度还真是让人惊讶,顾准心道。
高崇德直接去了张先生的书房。
他大中午的特意过来拜见,即便张先生不待见他们一家人,也做不出将人拒之门外的举动。是以张先生只能忍着不耐烦来听他赔礼道歉。
张先生平生最恨这些虚伪之人,分明心里恨他恨的要死,却还是摆出一副尊敬的样子,真是恶心了别人也恶心了自己,何必呢?
高崇德越说,张先生对高修文的印象也就越差。
高崇德说的嘴皮子都干了也没有见眼前这一位有什么反应,心里已经把人给记恨上了。但是碍于张先生在文人中的好名声,他不得不把这份不满压下去,继续道;“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文哥的错,这一次是他做的不对,失了体统,您若是心中还有满的话只管教训便是,我们高家不会有半点怨言。”
“我怎敢教训高大公子?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张先生都没有把这父子两个人放在眼里,只俯身作画。
高崇德笑的脸都快要僵了:“先生您心里还有气那是应当的,谁让我们家文哥真的做错了事呢?也怪他愚钝,连这么简单的文章都写不出来。”
张先生看了高崇德一眼,阴阳怪气道:“人贵自知,知道愚钝说明你们还有些自知之明。”
高崇德差点没有忍住。
边上的高修文已经彻底吓破胆子了,他还没见过他爹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过话。直觉告诉高修文,不管今天先生原不原谅他,他的下场都会很惨。
而且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在家里可算是彻底没了地位。
高修文瑟瑟发抖,一个字都不敢说,可伏低做小的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一般如高崇德这般的官老爷,管人管多了总是会带有一股自命不凡的高贵感,让他们去求人去跟人道歉比割他们的肉还要难。但高崇德就是高崇德,被人这么下了脸面后,还能赔着笑脸继续跟张先生说话。他也是料定了张先生不会真的把人赶出去。两家人都是县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闹的太开了,以后见面难免尴尬。
这也是高崇德的底气。
学堂里头,邓季文也在说这事儿:“你说那个高崇德已经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他该不会对我们先生动手吧?”
顾准无奈地看了看他:“又在胡说了。”
“怎么胡说了?像高家那样跋扈的人家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想想那高修文,一开始进学堂的时候不也处处跟你作对么?故意撕坏过你的功课,还带着几个人捉弄你,差点把你推进池塘里面,天儿还下着雪呢他就把你往池塘里面推,显然是想要你的命。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他小小年纪便已经如此恶毒,可见那个高崇文定更胜一筹。”反正邓季文不喜欢这一家人,说他仇富也好,说他睚眦必报也罢,反正他就是一看到高家人就不爽,“真想进去看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邓季文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顾准不一样,他借着收功课的名头,跑去观望了一趟。
本以为去了门口就会被撵出来,不曾张先生竟然一点都没避讳,直接让顾准进去了。
反正张先生是不在意多一个人看高家的笑话的。
高崇德刚刚还在说着好话,一看到顾准进来之后立马就歇住了。
高修文更离谱,直接仇视顾准。
张先生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嘴上说的那么好听,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你仍不思悔改,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修文!”高崇德怒斥一声。
高修文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甚至还低头跟张先生道歉了:“先生,都是学生的错,学生下次定然好生学习,绝对不会再与诸位同门师兄弟争锋。”
“你学不学关老夫什么事?你也别在老夫这里赌咒发誓了,老夫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别带头扰乱学堂里的秩序便是了。你只记着一点,你已经被老夫赶出去了一次,从今往后便再也不是老夫的学生。老夫如今还让你回来,不是出于什么师生情,只是因为你进学堂时老夫收了你不少银子。有买有卖,老夫也不能让你们血本无归。只是继续当老夫的学生的话,那你还不够格,记住了吗?”
高修文傻了:“记……记住了。”
张先生呵呵一笑:“还算是有点眼力见。”
高崇德便是忍功再好也差点没有绷住。这个老匹夫可真是软硬不吃,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的出来。若不是看在他手底下的学生众多,小小一个举人在他眼中的算得了什么?
没办法对张先生发火,难不成还不能对自己亲儿子发火吗?
高崇德虎目一竖:“畜牲,还不快给你先生磕头谢恩!”
高修文腿一软,立马跪在地上,给自己先生磕头可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多谢先生,学生往后必定乖乖听话。”
张先生姿态还是端得高高的,听到这句话也没给什么反应。
高崇德今日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找虐。只是为了缓和关系,临走之前他看到张先生放在一旁的字画,恭维了一句:“久闻先生画技超群,不知高某能否有幸一观?”
“好说,你想要送你好了。”张先生随手将画卷扔了出去,毫不怜惜。
高崇德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一时间甚至琢磨起了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难不成……张先生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并没有多厌恶?
多想无益,高崇德还是带着儿子出去了。只是经过顾准身边时有意慢了半拍,斜视着扫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顾准不为所动,甚至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改变过。
他从来没怕过高家人。今天他本也不想惹事,怪只怪系统突然发布的那个任务,对了……他好像还有个奖励来着,晚上回去的时候定要看看。
另一边,高崇德已经坐上了马车,至于他儿子高修文自然是被留在了私塾里头。
上了车之后,高崇德还在琢磨自己手上的这幅画。都说逍遥子的画难得,想花钱买也买不到,不想今日却被他捡了个便宜。
那么多人想要的东西,他却唾手可得,这滋味还真是不错。不过张先生既然这么看得起他,回头到了年节他们高家是不是也得备上一份后礼?
高崇德倒是也没有多敬重张先生,这盼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能够在张先生那儿多学一点东西,以后他在运作一番,好歹也能得个隐士高人的名头。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高崇德甚至已经想好了过年要送什么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这幅画吧。高崇德解开了画卷,轻轻展开——
只一眼,他脸上的笑意突然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怒火与羞恼:
“这个老匹夫,他怎么敢?!”
高崇德一把撕了画圈,直接扔在了地上踩了两脚泄愤。
那落在地上的画,瞬间就占了不少的脏灰,不过上面的画跟字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画像里的人,是个头戴高帽的贪官污吏,吃的满嘴流油,脚下踩着金山银山。普普通通的一个画像却画的惟妙惟肖,关键是画上的人还跟高崇德有几份相似。旁边配着一行小字: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是个人都得气死!
高崇德的憋屈顾准是不会知道的,顾准只知道自己的心情还算不错,尤其是发现高修文对他一肚子的怨念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时候,那心情便更美妙了几分。
这一日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傍晚归家,顾准从吴婶子家把两个小的接回了家,随意煮了个点饭把他们两个喂饱之后,便开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了。
两个小孩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哥哥读书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所以他们就在院子里面玩自己的。
书房中,顾准已经取出了系统送的素描画册。
凭空出现一个东西,不管是第几次见到还是会让人惊讶。顾准接住画册,轻轻翻来。待翻开第一页之后,顾准就被上面的画给吸引住了。
这画风完全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幅画,只用黑白两色,却仿佛把人给画活了,光影交错之间,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明朗。
“这是何人所创?怎么之前闻所未闻?”顾准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