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盛景玚两步并一步,迅速走到吉普车前,说:“还有两分钟,咱们必须马上出去,我知道你们有疑惑,但任何问题等出去再问。”
原本还想多问两句的几人闻言,立马将话咽了回去。
“小刘,别的东西先不管了,把我的东西拿上赶紧出去。”邓清文肃着脸,沉着指挥,一旁的中年男人从后座座位下抽出一个小巧的箱子,两名军人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资料袋拿上。
盛景玚见他们穿着军装,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只道那些东西重要度非同寻常,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没有上前献无谓的殷勤,只道:“手电筒给我,我到前面引路。”
邓清文一行人到此时此刻依然没弄明白怎么突然出现两个人,情况也不允许他们思考,只跟在这个高大的年轻人身后迅速朝隧道洞口跑。
几十米距离,两分钟已经绰绰有余。
张朝闻等他们跑近,略点了下头,弯腰出去。
盛景玚退到旁边,眼神迅速扫了下手表:“快,还有一分钟。”
听他这样说,四人表情愈发冷凝,一时有些迟疑。
盛景玚眉头拧紧,情绪有些急躁了:“活命的事,磨蹭啥磨蹭,赶快出去啊。”他想客气些,但危急关头考虑东考虑西实在不是他的处事原则,加上惦记着鬼态毕露的真一,语气又沉了沉:“几位,你们能在这么短时间被救出去应该明白这个洞口是有人专程使了非一般手段的,可早不可晚,难道你们是怕洞口外是陷阱吗?”
“……走。”
盛景玚:……还好,不是不讲理的。
出了隧道,张朝闻便催促他们继续往前,下意识抬脚走在最前头的两名军人突然顿住脚,面色骇然。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停住了。
他胆战心惊地伸出手,碰了碰凝固在半空中的菱形水滴,手指微微湿润,而密密麻麻的雨线瞬间被擦掉了一块,他的手仿佛成了汽车雨刷。
邓清文也怔了怔,脑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刚才说的话,她定定神:“先离开。”
张朝闻赞赏地瞥了她一眼:“别发呆,都跟上。”
空气安静得吓人,只有纷乱急切的脚步声。
盛景玚坠在队伍最后,向真一伸出手,真一嘴角翘了翘,将手放在他掌心,小两口谁也没吭声,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的大半张脸被姜黄色的围巾挡着,加之有意收敛气息,以至于其他人意识到多了一个人却又默契地遗忘了她的存在。
等走出十多米,身后便传来“轰——”地一声,巨大的树木随着泥土滑落,带起一阵凉风扑向大伙背后,那种随时到来的危险感简直令人汗毛直立。
饶是见多识广,信奉科学的邓清文也感到一阵后怕。
耳畔是浑浊奔腾的河流重新传来“啪”地巨响声,凝滞的雨帘慢慢变得密集。
右下方咆哮着的洪水裹挟着泥沙碎石,重重拍打在河岸,每一下好似不是拍在巨石上,而是拍在大家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邓清文用力抹掉脑门上的水,郑重万分地给张朝闻鞠了一躬:“大师,今天你……”
张朝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随意摆摆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小事一桩,当不得大师。”
邓清文神色凛然。
大师这个称呼被人听见了就是祸头,她赧然点头:“是我大意了,不过于您是小事,于我们性命攸关,于国却是天大的功劳,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邓清文一生专心科研,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会说似是而非的场面话,心里怎样想,嘴上便怎样说。
幸好张朝闻本就不是俗人,看出她的性格也不含糊:“确实有件难事,或许你们能帮上忙。”
随后将牙牙的身世说了。
“七年前的腊月我在遂城龙河沟捡到她,当时小孩儿浑身青紫,命悬一线,我便测了一卦,卦象……模糊,只能隐约看出家中有恶,索性养了她,前阵子忽有所感,想替我那小孙女寻一寻她的生父生母。”
若非有人刻意切断了孙女跟父母之间的血脉关联,他早把人找着了。
邓清文沉思片刻,应了。
“放心,会找到的。”
张朝闻淡淡点头,人老了心肠总是软了许多。
换做年轻时嫉恶如仇,不喜欢身边的人忤逆的他,并不会考虑小孩子那些敏感的心思,他认定孩子家族不是好玩意儿就根本不会主动找麻烦。
如今牙牙对父母始终抱着期待,他不得不转换思路,让孩子亲眼瞧瞧,去碰一碰壁。
不论结果如何,都能解除小孩儿的心结。
这边谈妥,盛景玚却没心思再关注他们,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掌下渐渐升温的肌肤。
媳妇儿的身体,从出现心跳后便没什么大的变化,不管搂多久她都是冰冷的,但这会儿却奇异的有了体温。
真一冲他狡黠笑笑,圆润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撒娇地轻轻挠了挠他掌心,盛景玚惊喜地瞪大眼。
对上她调皮带泪的笑,他鼻子忽然堵得慌,顾忌旁边的人,他绷紧下颚,克制含蓄地张张嘴:回头说。
雨哗哗下,顷刻间由密集的雨丝转为瓢泼大雨。
不仅雨势走急,能见度也在慢慢降低。
这条路虽在两个重点城市之间,但此时的修路工程尚没有统一的标准,能让两辆车并行已算修得不错,中途调头却不成。
这下就麻烦了,所有人被困在车里,哪都不能去。
盛景玚这辆车还好,人少,宽敞。
后面三辆就不行了,本就是人挤人蹲坐着,大雨还搅得人心浮气躁,起初只是一个人发几句牢骚话,没过多久便引发一车人抱怨,车队领头人见状,担心闹出问题,便顶着蓑衣过来找盛景玚商议。
打算每辆车挪两三个人到这边。
盛景玚几乎没有思考便答应了。
引得真一诧异不已。
趁张朝闻等人进了车厢,没法看清驾驶室的情况,小小地撩起围巾看了他好几眼。
她目光强烈到盛景玚没法忽视,一脸无奈扭过头,长指轻戳她脑门:“你这表情怎么回事啊。”看稀奇似的。
真一被他戳得往后躲了躲,捂着一点痕迹都没有的额头,“哎哟”一声,小模样娇气得很。
嚷嚷道:“哼,突然这么好说话,我当然要看看你是不是在隧道里被人夺舍了呀。”
盛景玚作势又要敲她:“都是乡亲,救一个是救,救一堆也是救。”
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半道上,缺水缺粮,若是后面的车队再乱起来,肯定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一行人处理不了可能出现的乱局,可有些麻烦能免则免,谁活着都不容易,有时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真一愣了愣,收起脸上的嬉笑:“等入了夜我就——”
盛景玚食指抵在她唇上:“有危险就不要说出口,那时间停滞的术法……我看不能再用了。”
张朝闻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好似轻而易举,盛景玚却注意到他陡然苍白干裂的嘴唇。
显然,这种堪称逆天的术法并非没有代价。
真一也想起这茬,有些纠结地摸了摸珠子,呢喃道:“要是子系统没被我毁掉就好了。”
如果她当初别那么急躁,骗久点,多薅点羊毛就好了,张朝闻送她这么大份功德,也不至于送不出一份等价的回礼。
这么大的人情,怎么还呢?
难道——
用……五宝续命丹?
真一咬着下唇,眸色变来变去,当初忽悠了那子系统也只弄来两粒五宝续命丹,当回礼肯定够了,但……
罢了,如果没有张朝闻,她或许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功德树点亮,做人做鬼都不能忘恩负义,一颗五宝续命丹而已,她给得起。
“喏,你一会儿给张朝闻,就说……是咱们给他的谢礼。”
盛景玚看她纠结不舍,还得做出大方模样,登时笑出声:“舍不得?抠门鬼~~~”
“你懂什么,这是世上仅有的两颗中的一颗,祁珍都没有的好东西。”真一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右手捧着心窝子,生无可恋道:“拿走拿走,我就不欠这份因果了。”
原是打趣,听到因果两字盛景玚也认真起来。
“真送啊,要不换别的?”
“……就送它了。”
盛景玚接过瓶子,揣在胸前口袋,说了自己对隧道里几人身份的猜测,见真一不感兴趣,也就没多说,转而问起她脸上的鬼纹。
真一:“需要找一个安静且安全的地方完成转化,我担心路上不太平,现在算是强行卡在临门一脚,等回到东川前再转化吧。”
她不知道转化后具体会是什么情况,现在拥有的能力会不会消失,还能否驱动阎君给的力量……
未知令她感到彷徨。
梦寐以求的结果瞬间转换成了压力。
“他说的天眼,我想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要不要——”
“不用强求,世上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别人做得,我当然也做得,能学两手也好,学不了也罢,日子不照样过吗?就算我最后依然是个普通人,照样让你过好日子。”
“噗!”真一被他的自信逗笑了。
“不信?”
她眨眨眼:“信!怎么不信,我听邵兵讲玄门收徒门槛很高的,很讲究天分。咱们明明在别处有才华,当然要在擅长的事上努力,何况阳间鬼那么少,还有个特管局在,你要是扎进这一行肯定养不了家,对吧?”
说完,还卖乖讨巧地冲他笑。
盛景玚一时无语,伸手拧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另一只手曲着撑在方向盘上。
不由得啧了一声:“是哦,不仅得养一个你,还得养咱们的孩子,神棍确实不是个赚钱的行当。”
“……”真一脸颊充血,这么久了她终于再次感受到皮肤火辣辣是什么感觉了。
小手扇了扇,媚眼含嗔:“哼,养媳妇孩子你很有怨言嘛~~”
“哪会!”盛景玚笑眼看她:“你先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真一拧眉,伸手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掐了一记,气呼呼道:“盛景玚,没看出来啊,你居然重男轻女!怎么地,我要是生闺女你就不养啦?”
“冤枉人了不是,只要是你生的男娃女娃我都喜欢,就算生个孙猴子、猪八戒,那我也每天乐哈哈,哎哟哎哟,媳妇儿别掐了,当心手疼!”
“哼。”
“你看你这指甲多好看啊,圆圆润润透着粉,万一掐劈叉了多不划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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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天没出什么乱子,车队组织人分了干粮,吃不饱,就是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