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苏湄就早早的起来洗漱,在后院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端了水到屋里擦了一下,再出来,已经鸡鸣啼晓。
村里的人总是特别勤快,在苏湄做早饭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背着锄头去田里了。
还有那些背着书包的,趁着黎明走在小路上的人。
“爸,我想读书。”吃早饭的时候,苏湄提了一句。
傅爱国竟然不惊讶,还一脸赞同:“是该读书,你以前有没有读过。”
“自己有看过书。”苏湄想到这具身体以前没有读过书,顿时有些心塞。
好在村里都忙着农耕赚钱糊口,谁还去了解谁家小姑娘喜欢看书呢。
没读过书,看过也不成问题。
傅爱国亦想到了苏家不会出钱给苏湄读书,放下饭碗,起身就走了出去。
这下子,苏湄也放下了碗。该不会,那句话说错了,让傅爱国生气了?苏湄敛眉,回想了一下。
傅家虽不是大富大贵自家,可这两天的接触下来,待人真诚,傅志齐又喜好读书,大约是,苏家以前的作为,让他看不过眼吧。
“这些书是志齐以前的,你没接触过学校的书,先拿着看看,要是有问题,可以问问志齐。”没多久,傅爱国就抱着一大叠书进来,放在了边上的桌上,对苏湄说道,“眼看着快要开学了,要是没有问题,我就带你去村里的初中报道。”
“不能上高中吗?”苏湄有些疑惑,小人参不是说,她这个年纪能勾上高中了吗。
只要能通过考试,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还没接触过,要是直接上高中,太吃力了。”傅爱国自然知道苏湄不了解学校机构,耐心的解释,“如果你能通过考试,高中自然也没有问题。”
苏湄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没有执拗的想要都高中。
可能是傅爱国提点过两句,早饭过后,傅志齐没有跟着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在前院看书。
抱着一摞子的书进屋,拿着从傅志齐那里拿来的碳写笔,认认真真的开始看书。
自小就喜爱九章算术、辑古算经还有僧一行的大衍历,这些数学,在苏湄眼里并不算什么。
只是那些外文,坐实让她看的头疼。
揉了揉额角,苏湄觉得眼睛都快要花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外文,她一向不喜,何况那时候,她见到的传教士个个牛高马大的,金头发,绿眼睛,天天念叨什么My god。
花了几天的功夫,苏湄才把这些书给看完,只留下几物理化学和政治书,还放在桌上。
就连一向喜欢和苏湄对着干的小人参,也不由的感叹苏湄的毅力。每天一大早起来就习武,然后就是看书,看书,看书,一直到深夜。
“嫂子,要不明天让爸带你去初中看看?”难得看到苏湄出来,傅志齐放下书,提议。
苏湄揉了揉眉间,摆手:“我看的差不多了。”
“那里还有一些高中的书。”傅志齐有些不敢相信,又觉得苏湄是在逞强,“嫂子别担心,初中大多是和你一个年级的女孩子。”
一说到这个,傅志齐忽然想起来。他哥都二十七了,嫂子才十六,这简直就是老牛吃嫩草!还是未、成年的嫩草!
越是这么想,傅志齐就越觉得自己哥哥不是人,全然忘记了,人家现在根本不知道家里最后还背着他定下了这个妻子。
“没事,除了……物理化学,其他的以前都学了一些,下午还要麻烦你给我讲讲这些。”拉过边上的凳子坐下,苏湄拨弄着盆子里的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麻烦,不麻烦。”傅志齐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边对苏湄解释道。“我这是在搓麻绳,拿去给厂里,一个两毛。”
“除了这个和农作,一般家里还有什么赚钱的途径吗?”苏湄从来没有搓过麻绳,又不想浪费了那些材料,也就收回了手,没有再去碰。
傅志齐搓好了一个麻绳球,整齐的摆在了边上的框子里,继续搓下一个:“还有造水库的,背一筐石头两块五毛钱,不过家里没什么人,我们就没去,有时候家里闲了,爸会过去背。”
“原来如此。”苏湄恍然大悟。
看来现在还没有全面发展起来,很多家庭只能依靠劳力生活。
“那,学堂……学校要交的钱,会很多吗?”想到这处处都要用到的东西,苏湄颇为头疼。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金钱的重要性。
“不会,嫂子你放心,家里肯定有你读书的钱。”傅志齐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苏湄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模样。
傅志齐根本没有底气说这个话,初中学费一学期就要两百,家里每个月的收入最多只有三百,还有日常开支,他也要读书,刚刚给哥哥娶了媳妇,也花了不少钱,他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钱给苏湄读书。
只是傅志齐不知道的是,傅丞军回来的时候,还塞了五千给傅爱国。
国家怎么可能会亏待一个为他建功立业的军人。
“如果不读书,能不能直接参加高考?”苏湄又问。
小人参对她的建议是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可没说她非要一步一步的考过去,如果能一步到位,何必再浪费那些力气。
“嫂子,高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傅志齐摇了摇头,劝道,“我知道你想读书,但是也需要打基础,一步一步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有戏。
“我有分寸。”苏湄也没有强硬的表态。
等到晚饭结束后,傅爱国叫住了苏湄。
“家里的事不用担心,要是想读书,就读,别勉强自己。”傅爱国现在对这个懂事的儿媳妇颇为头疼。
懂事持家是好事,可是因为懂事事事逞强,那就够让家长头疼的了。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傅志齐和这个大家长说了什么,才让他贸贸然的过来找她。
大家长肯定没有小弟来的好糊弄,苏湄真假掺半的解释:“爸,那些书的内容我以前就会了,所以就想着,不在初中浪费时间。”
“我以前就喜欢看这些书,常常到表姐家偷着跟表姐学,除了英语,其他都跟的上。”好在苏母还有一个学习好的侄女,和苏湄的关系也还算可以。
就是那个表姐思想先进,不太喜欢苏湄逆来顺受的性格,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也就和苏湄断开了联系。
“既然这样,我带你考试,如果学校愿意收你,那就直接上高中。”傅爱国松了口,说完就让苏湄回去。
等苏湄进了房间后,傅爱国点了一支烟,站在葡萄藤下。
这下好了,几个孩子都不省心。
第二天,傅爱国带着苏湄去了镇上的高中,找到了校长。
“哎呀,这可不怎么好办,不如这样,让这孩子先考试,总成绩达到四百分,就让她插到高一。”校长和傅爱国以往有些情分,难得见傅爱国有求于他,也没有拿乔,算是答应了这事。
至于能不能考上,那就要看苏湄自己的本事了。
他开了这口,只要这孩子能考上,基本就等于成了。
考试科目六门,数学120分,语文120分,英语100分,政治100分,物理100分,化学100分。四百分,算是比镇上分数线还要低十几分了。
苏湄记忆力好,就算以前从没接触过物理化学,连懵带背的,考个及格还是可以的。
考完后,校长留着傅爱国和苏湄在办公室喝茶,那几分卷子也拿去让老师批改。
半个小时后,负责批改卷子的赵老师拿着试卷回来了。
“这个同学基础很扎实啊,就是物理化学比较薄弱,”赵老师把手里的试卷摆在了校长的桌上,瞧着有些兴奋,“要是薄弱科目拉上来,肯定前五。”
校长翻看了一下试卷,点了点头:“的确,物理化学不是很好,这样,苏同学就插到赵老师的班吧,你教的化学一直都很好。”
“好的。”赵老师显然也十分喜欢苏湄这个学生,自然快速的应了下来。
安排好之后,赵老师带着苏湄先去熟悉了位置。
“后天开学,你记得早上七点二十之前到,一个学期学费两百三,学校有食堂,你也可以自己带。”带着苏湄熟悉了一圈后,再去了教室。
听到这个学费,苏湄心里忍不住一个咯噔。她的聘礼也只有五百,这里光光一个学期的学费就要两百三。她忽然想起了苏奶奶的要求。
傅家供苏楠读书。
苏奶奶就像是吸血鬼,无时无刻不想着从苏湄身上吸血。
苏湄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早晚都得收拾,总不能以后留着,让她祸害傅家。
“你的化学物理平时在家里也要好好补补,这几本书,你要是有看到,就买来做做看看。”收好了学费后,赵老师撕了小半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书名。
“谢谢老师,我会去买的。”苏湄接过纸条,对老师微微鞠躬。
赵老师笑呵呵的摆摆手,送苏湄和傅爱国到了楼下,这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赵老师很开心?”同办公室的老师端了杯水回来,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赵老师这会儿乐呵呵的坐在那里整理资料,随口问了一句。
“来了一个插班生,底子不错。”赵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难得遇到这么一个。”
“能让赵老师这么说的,肯定是相当优秀的学生。”压根就没见过苏湄的老师应了赵老师一句,没有接着说下去。
走出学校后,苏湄点了点脚尖:“爸,我去那边书店看看。”
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些钱,就是为了来镇子上的时候买点东西回去。
既然正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她就可以放下心去看看了。
大白天的,镇子上治安也不差,傅爱国想了想,又给了苏湄十块钱,让她逛完后到学校边上的邮局找他。
原本拒收十块钱的苏湄看到傅爱国关爱后辈的眼神,苏湄默默的收回了嘴里的话,攥着手里的钱,去了闹市。
说是闹市,可没有赶上逢年过节或者赶集的,街上也没多少人。苏湄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罗雀的书店,几步走了过去。
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需旋转着,老板是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衬衣,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坐在柜子前翻看着。
听到脚步声,老板连头也没抬,随口说了一句随便看。
苏湄看了一圈,赵老师推荐的书,这里也只能找到几本,取下了那些书后,苏湄走到了老板面前。
“老板,有没有这几本。”苏湄敲了敲柜台,把手上的纸条递给了老板,询问。
瞄了一眼,老板合上报纸:“谁给你推荐的。”
“我的老师。”没打算多说废话的苏湄接过老板给她找出来的书,付了钱,抱书就走。
老板也不在乎苏湄的失礼,坐下继续看自己的报纸。
买了书后,苏湄犹豫了一下,原本想去邮局的脚,转而又向对面的服装店走去。
“小姑娘,买衣服吗?”店老板是一个极美丽的年轻姑娘,二十五岁上下,一身金丝绣成的黛青色旗袍,一举一动间,韵味浑然天成。
抿唇摇了摇头,苏湄开口:“我想,想卖些花样子。”
“什么样的花样子?”老板娘巧笑倩兮的模样,让苏湄觉得自己说话声音再大一些,都会惊扰到她。
从布袋子里拿出随手画的两张花样,交在了老板娘的手上。
“这花样倒是好看,只是不太适合绣在旗袍上。”看到苏湄给的花样子,老板娘倒是有些爱不释手,“不如绣成帕子,首都那些夫人倒是会喜欢。”
“掌柜的要是还需要,我们可以长期合作。”苏湄见老板娘的模样,加深了笑意。
老板娘一听,就知道苏湄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没有急着开价格:“你能确保有新花样吗?”
“一月三幅。”苏湄点了点头,“毕竟这东西,贵精不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