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哥哥的见闻证实了她的猜测,但仅此一着,不足以作为切实有效力的证据抛出去,以牵扯进来的几家势力,她必得要锤得他们无话可说才算数。
“姑娘。”
过一会,许融觉得白芙轻轻扯她衣袖,她心不在焉:“嗯?”
“萧二公子还在那边——”白芙小小声提醒。
她看见萧信转过身来了,那个面相一看就不是很好惹,跟萧世子温文尔雅的风范差远了,唉,她家姑娘真是可怜。
萧信确实有点不耐烦,他对她们嘀嘀咕咕的私语没兴趣,觉得干站在这里无聊又愚蠢,转身要走。
许融下意识伸手一拦:“萧二公子留步。”
她伸手得突然,萧信未有防备,胸腹差点与她撞上,恼得连退两步:“你干什么?”
许融其实没想好,她只是直觉他应该有点用,她自己手边能调动的资源实在太少了。
“你——”她快速想了一下,“你与英国公府的张小爷熟悉吗?”
许华章是殴打他才下了大牢,目前这一环环里,张维令是她最不了解的、也是最直接的关系人。
萧信沉默片刻,冷淡着还是回答了她:“熟悉也没有用。你弟弟打折了他的胳膊,除了太太,外祖母的怒气无人可以平息。”
许融并不气馁,追问他:“意思是,你和张小爷说得上话?”
萧信皱眉:“他在家做不了主。”
意思即使能说服张维令自己大发慈悲不追究了,他也搞不定他护犊心切的老母亲。
这点许融明白,除了张维令,还有萧夫人,萧夫人也是英国公夫人的女儿,从英国公夫人的立场论,手心手背都吃了亏,这个场子张家一定要找回来。
单一解决任一边都不够,除非——
许融灵光闪现,微笑起来:“萧二公子,我不强求你去说情。只求你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内,把张小爷请出来喝喝茶,可以吗?”
萧信嘴唇紧紧抿着,好一会后开腔:“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请张小爷喝喝茶,看看戏。”许融笑道,“萧二公子,你放心,我不会对张小爷不利,也不会对你不利,你我如今栓在一根绳上,只有齐心协力——”
“谁跟你栓在什么绳上!”萧信忽然反应很大,“你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
“好,好,算我失言。”许融求他办事,态度很好地立刻道歉。
“……”萧信脸色别扭着更难看了。
许融只当没有看见,跟他确认:“萧二公子,那我们就说定了?最好你不要出面,设法请动张小爷即可。”她不等萧信回答,自己又想了想,再问他,“明日可以吗?或是后日?”
萧信硬邦邦地道:“——不行。小舅舅还在养胳膊,出不了门。”
许融一拍脑袋,她忘了,张维令的胳膊折了才大约十天,肯定没这么快养好。
萧信又拒绝之意很明确地道:“他也不喜欢看戏。”
这点许融不方:“不是戏园子里咿咿呀呀的戏,只要萧二公子肯转告他,他一定有兴趣,届时如果顺利,你我的困境也将迎刃而解。”
……这个前大嫂怎么像个神棍似的。
萧信实在觉得她不靠谱,很怀疑她是不是摔坏了脑袋。他不知道之前的许融什么样,但八成不是这个样。
许融徐徐劝之:“萧二公子,试一试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大不了不成,而若是成了,你就不用再带着你娘出逃了。你想一想,纵使你熬得过外面的辛苦,你娘呢?”
白芙没听见他们先前的对话,此时吃了一惊:“出逃?往哪里逃?家族前程全不要了?这会被族里除名的!还有萧二公子的生母——我听说逃妾被抓回去要吃官司的!”
白芙说的不尽然对,因为各家实际处理起来不一定一样,但这一走将要面临的险恶不言而喻。
萧信脸色变得很差。
他当然不能不承认这些。
他终于道:“——五天后。”
许融一奇:“两三天好不了?五天就能好了?张小爷那伤——”
难道有鬼?
萧信懂得她的未竟之语,淡道:“小舅舅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多能在家中呆上半个月。过了这个期限,不论外祖母看他多么严密,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想法子出门透气。”
许融明白了,到时候要引张维令出来会变得很容易。她笑赞:“张小爷这个性子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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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了不短的一段时候,达成了个萧信认为甚是莫名其妙的约定,他们回去正院。
正院的气氛很不怎么样。
许夫人抽抽搭搭地:“明年二月?哪有这么急的,融儿心里怎么过得去。”
萧夫人不为所动,优雅捧茶:“急什么?办完了大郎和常丫头的,正该就办二郎和大姑娘的了。府里院子我都叫人腾出来了。”
许夫人心里一痛,捏起帕子瞪着眼。她未尝不清楚她办了件糊涂事,可要叫这件事不糊涂,漂漂亮亮清清爽爽地过关卡,她不会,没处下手。
萧夫人瞥她一眼,都不掩饰目中的不屑:“你只嫌嫁女急,倒又不着急早日叫小侯爷从牢里出来了?我实告诉你,维令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就算我豁出面子回娘家去求,未必一定中用。”
是呀,儿子至今还在牢里!
许夫人疼女儿的心就叫另一层痛压过去了,她一面觉得自己怎么这么难,一面不得不服软:“……二月,就二月罢。只是萧太太你说话算话,必要叫张家快些把章儿放了。”
萧夫人爱答不理:“走着看罢。”
许融在门边听得很服气。
她这哪是娘呀,活活的一根肉骨头,由着别人爱怎么啃怎么啃。
萧夫人一转眼,发现了他们,打量两眼,露出笑容来:“回来了就进来吧,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许融依言进去,萧信跟在她后面,他恢复了那个颓颓的样子,好像欠了别人八百万,又好像被别人倒欠八百万。
许夫人一看见他,就觉得扎心——这么个庶子!一点都不阳光,一看就是在家里受惯了排挤的,女儿跟了他,可不得一道受气去了。
萧夫人却觉得满意,她还不知萧信究竟听没听她的吩咐,但许融换了个未婚夫出去逛了一遭,回来也没哭没闹,脸色白里透红的,这份淡定很难装得出来。
听说这丫头摔破了脑袋,把脑子里的东西也摔糊涂了,许多事都记不清,说不定她现在这个糊涂样,正能跟萧信那样的看对眼,那她就省大事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萧夫人眯了眯眼,谁也不能妨碍她的儿子。
她招手把许融叫到跟前去,捡着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她,许融能回的就回,回不了的就抿嘴笑,萧夫人这样的精明人,惯常看别人都往矮了看,见许融这个样子,便觉得她果然不大灵光了,笑容更和蔼了些,还从手上捋了个水头极好的镯子给她。
许融不客气地收了,她正缺钱,缺得厉害。
萧信站在底下,低着头,想翻白眼。
她在花园可不是这样的,他说一句,她把他猜个底掉,要不是这样,他最后也不会同意她把张维令引出来。
她信誓旦旦又神神叨叨的,说她能解困境。
……但愿她是真的能罢。
第7章 我哥哥极老实的
萧夫人满意地走了,许融回到院中,也很满意地把玉镯收到自己的首饰盒里。
接下来几日别无它事,各方陷入一种蓄势待发的等待里,萧夫人等待收网,许夫人等待萧夫人去说服张家放人,许融等待五日后的那场戏,中间只发生了一点插曲。
是许融从前的大丫头之桃找了过来。
许融以为她有事相求,但看她形容,过得又似乎不差,衣饰都整洁,只是神情惊慌中带着愤慨。
她抬眉询问:“怎么了?”
之桃等不得她这一声,迫不及待地道:“姑娘,我听说萧夫人来,退了原先的亲事,让姑娘另嫁给萧家那个庶子?!”
萧夫人来得大大方方,许夫人也根本没想起来叫人封口,这事已经传遍家中上下。许融点点头:“对。”
之桃把头往前探着,似乎不信:“那太太真的答应了?”
许融又点点头:“对。”
昨日萧夫人走之前,迫着许夫人把原先的定帖拿出来撕了,另写了新的各人收起,这就不只是口头约定了。不过,不管口头还是书面,答应的都是许夫人,许融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也不觉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之桃却是捂着胸口,抽了口气:“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她这一声把刚回来的白芙眼圈说红了,白芙忍不住揉着眼睛,道:“谁说不是呢,太太太糊涂了,虽然侯爷要紧,也不能这么草率安排姑娘的终身。”
之桃没有应她,呆呆地立在地下,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白芙倒茶给她,她都没有接。
白芙觉得明白她,叹气:“唉,府里没人能驳太太的回,我们这样的,也只好抱怨两句空话罢了。”
之桃回了神,咬牙流了泪道:“……是啊,我们说什么都不叫人看在眼里。”
她跌跌撞撞地去了。
白芙一直把她送到门外,回屋感慨道:“之桃心里还是有姑娘,替姑娘不平。”
许融不置可否。
白芙没别的人可以商量,青枣红榴两个太小了,堪堪把在屋里行走的规矩学全,她不知不觉就贴着许融越来越近,说完之桃,又惴惴道:“姑娘,我哥哥说,他愿意去约罗二爷见面。只是罗二爷从前时常来府里行走,我哥哥虽没到他跟前伺候,说不定对过脸,他也许能把我哥哥认出来。”
许融坐直了些,道:“不要紧。叫你哥哥不必主动说,但倘被认出来,也不必否认。这本就是我们府里的事,他奉主子命出去料理撞见些什么,也是顺理成章。”
白芙点头,用心记下,又问:“那我哥哥把罗二爷约出来问他,他就肯认吗?哥哥当时没能出去抓他的现行,现在再提,恐怕他满口抵赖。”
许融摇头笑了笑:“谁叫你去问?明着问,他当然不认。”
白芙:“那该怎么好?”
许融把手里拿着把玩的杯盖敲在炕桌上,清脆一声:“问他要钱。”
白芙呆住:“——啊?”
许融缓声指点:“罗二爷才得了一个荷包是不是?你哥哥亲眼见着,那么他怎么从萧伦的人手里拿的,就叫你哥哥怎么去问他拿。”
白芙眨巴着眼,略懵。
真是个傻丫头。
许融好笑,不过并不觉得麻烦。她不想要在身边摆太精明的人,比如,才哭出去的之桃。
她那份失魂落魄究竟是为了谁,许融懒得深究,总之她确定不是为她。
“罗二爷做这样的事,既得罪了英国公府,也得罪了我们吉安侯府,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他绝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如果,你不是想逼着他将真相大白,而只是问他要一份封口费呢?”
白芙懵懂的眼睛睁大,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姑娘,你是说——去敲诈他?”
“是。”许融点头,“叫你哥哥把他和萧家人会面的情形说得绘声绘色些,若还诈不住他,就说,要去告诉英国公府和我们府里,相信总有人愿意赏他。”
白芙眼睛亮起来:“他要是肯给,就证明他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