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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阳宫满宫挂红,喜气洋洋。
楚攸宁换好嫁衣,看向床上扑腾的奶团子。因为是喜庆日子,奶团子今日也是一身红衣,像年画娃娃,白胖滚圆,想捏。
楚攸宁这么想着,也就上手捏了。
“啊呀……”奶团子坐在大红喜被上,欢快拍着小手。
“今日是公主的大喜日子,殿下也欢喜呢。”张嬷嬷说着讨喜话。
说来也奇了,昨日之前,四殿下每次见到公主都会哭闹,公主见到四殿下也是一脸厌恶,昨日公主出去一趟把四殿下抱回来后,四殿下就很依赖她,除了吃奶外,几乎都要赖在她这边。
楚攸宁没说什么,拿出那块玉佩给奶团子戴上,物归原主。
张嬷嬷看到更震惊了,这是皇后临终前留给四皇子的唯一遗物,公主当初气不过就将玉佩抢走,没想到还有还回来的一日。
莫不是公主鬼门关走一趟还遇到皇后了?
“往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楚攸宁捏了把奶团子的婴儿肥。
张嬷嬷欣慰不已,看着马上就要嫁作人妇的公主,心里不舍。她也是看着公主从一个小团子长成大姑娘的,这桩婚事算是皇后强求来的,新郎远在边关,也不知对这桩婚事满不满意,那沈将军在沈家未出事时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
“公主,皇后娘娘在天上看到您出嫁,想来也能瞑目了。”张嬷嬷用袖子擦擦眼角泪光,目光慈爱地落在四皇子身上,“您放心,奴婢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好四殿下的。”
楚攸宁一边捏奶团子一边点头,奶团子真好玩,怎么玩都不会哭。
很快,吉时就在张嬷嬷的絮絮叨叨中到来。
楚攸宁起身,一手拿团扇挡脸,一手将奶团子抱上,往门外走。
身后,所有人都惊呆了,直到楚攸宁快到迈出门槛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公主,把四殿下给奴婢抱吧,奴婢知道您舍不得四殿下,日后有机会多入宫来看望四殿下就好。”张嬷嬷上前伸手。
楚攸宁没给,也没停,就这么抱着奶团子走了出去,“张嬷嬷,跟我去将军府。”
张嬷嬷顿住脚步,随即以为公主是要四殿下去送亲,便也笑着跟上去了。
……
按照流程,楚攸宁要先到太后、皇帝跟前行拜别礼。
景徽帝的皇位也是经过一番厮杀得来的,在励精图治两年后便沉溺于享乐,太后自觉愧对楚家列祖列宗,便常年在后宫闭门礼佛。
楚攸宁只在殿外行了礼,再到颐和殿拜别景徽帝。
景徽帝看到楚攸宁前来,心里生出些许惆怅。
在小四出生之前,元熹也是他最小的孩子,又是皇后所出,心里的地位自是不一样的。如今她要嫁人了,终于有作为父亲的一丝不舍。
等看到楚攸宁抱着四皇子出现,景徽帝心中那点惆怅一扫而空,脑门突突地疼。
“攸宁,朕已经惩治那些宫人,也给小四换了一批人伺候,你可以放心将小四给宫人抱。”
奶团子似乎知道有人要分开他和姐姐,转身躲进楚攸宁的怀里,用小屁股对着景徽帝。
“也不重。开始吧。”楚攸宁说。
景徽帝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气得没话说。最开始作天作地要抗婚的是她,这会迫不及待要嫁出去的也是她。
接下来,楚攸宁当众受了封号后,拜别景徽帝,然后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前往正宫门。
正宫门外,镇国将军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候在那里。
只是,大家看到一手拿团扇遮脸,一手抱着个奶娃娃大步走来的攸宁公主,表情一致懵了。
楚攸宁刚停下,站在最前头一身红袍,还梳着两团发髻的小豆丁站出来,对她拱手行礼。
“归哥儿代四叔前来迎公主婶婶。”声音还带着奶味。
楚攸宁已经根据记忆里了解到要嫁入的将军府是什么样的,知道这是沈无咎的小侄子,只有六岁,是将军府里的唯一男丁,没想到他会替他四叔来迎亲,一板一眼的样子真可爱。
楚攸宁空不出手来捏他发髻,就点点头,“带路。”
归哥儿愣愣点头,几乎同手同脚带她走到大红花舆前。这个公主婶婶好似和母亲说的有些不一样,说话的样子有点像四叔。
等新婶婶上了花舆,归哥儿这才由人抱上马,由专人牵着马走在花舆前头。
楚攸宁看着坐在马上的小豆丁,小手紧紧抓住马鞍,明明害怕得很,还挺直了背脊,是个小男子汉。
嫡公主出嫁,前有仪仗开道,两边是禁卫军护送。十里红妆,送亲队伍更是浩浩荡荡。
景徽帝站在宫门城墙上,负手目送迎亲队伍,心里有些惆怅。
“还好,这是朕最后一次嫁女。”
昭贵妃:……你怕不是忘了还有一个四公主。
果然,出自皇后的肚皮就是不一样。
“攸宁嫁进将军府应该不会被欺负吧?沈无咎如今在边关镇守,赶不回来,府里的女眷都是寡妇,谁也别瞧不起谁。”景徽帝开始操着老父亲的心。
昭贵妃嘴角抽抽,若是被已故的那几位沈家男儿听到,不得从地府爬回来。
“这门亲事皇后选得挺好的。沈无咎头上无双亲,又是将军府家主,攸宁嫁进去就是当家主母。就算不是当家主母也无防,谁敢给公主气受。”
昭贵妃已经无话可说,暗暗庆幸攸宁公主嫁出去了。再怎么得宠,嫁出去的公主也等同泼出去的水,妨碍不了什么。就算想要利用沈家军帮四皇子,四皇子都还没断奶呢。
“朕有点舍不得。”景徽帝忽然说。
昭贵妃:……
前头两位公主远赴他国和亲,怎么没见你舍不得。
好在,她早就看透了景徽帝的薄情,这样心血来潮的情意听听就算了。
“等等!攸宁为何抱着小四一块走了!”景徽帝终于发现不对劲。
第5章
昭贵妃的嘴角再也忍不住抽了抽。陛下你才发现吗?
攸宁公主一路抱着四皇子受封,拜别,这些都不合规矩,只是一国之君都不说什么,大家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就连公主抱着四皇子出嫁也以为是陛下准许的。
“陛下莫急,许是四皇子和攸宁公主姐弟情深,故而四皇子要给公主送亲呢。您瞧,他的几位皇兄也都亲自给他姐姐送亲呢。”
说到这个,昭贵妃就气,攸宁公主何德何能,让几位皇子给她送亲,也就因为她得了封号,几个皇子想表现给陛下看罢了。
景徽帝觉得在理,欣然感叹,“这么小就知道体贴姐姐了,是个好孩子。往后姐弟俩互相扶持,皇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一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奶娃娃知道什么体贴!
昭贵妃一点也不想听景徽帝缅怀已故的皇后,又不得不陪着一块缅怀,“皇后娘娘用性命生下了四皇子,又在弥留之际安排好攸宁公主的亲事,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景徽帝想起那个于微末时就陪在他身边的发妻,点头,给予最权威评价,“皇后是个好皇后。”
昭贵妃:……心累。
她只是暗喻四皇子生下来就克死母亲,攸宁公主的婚事更是皇后用最后的生命威胁景徽帝得来的,好叫景徽帝听了心生不悦。怎奈何,她遇上的是个脑回路不一样的皇帝。
……
镇国将军府位于永安坊,是御赐的唯一一座能用“将军府”做牌匾的宅第。
八年前,沈将军与沈大少战死沙场,没两年沈二少紧跟着在战场上失踪,消息传回,正逢大婚的沈三少连洞房都没入,连夜策马赶赴边关,却在路上遭暗杀,尸骨无存。镇国将军府能顶事的只剩一个被父兄宠上天的小霸王和一个庶子。
在所有人以为庆国最骁勇善战的沈家军就这般衰落的时候,是那小霸王脱下锦袍玉冠,穿上戎装,奔赴边关,接任镇国将军之位继续镇守雁回关。从此,成了喜穿红衣,名动天下的玉面将军。
今日,将军府的朱红正门大开,宾客不绝。
将军府大喜,哪怕如今沈家男丁凋零,哪怕新郎没能赶回来,还是有许多文武老臣,以及以前和沈家几子交好的人都前来参加喜宴,整个将军府高朋满座,喜气冲天。
因为新郎不在,便省去了拜堂环节,直接将新娘子迎入新房。
庆国有唱嫁妆一环节,公主的嫁妆也是宾客最期待的。一抬抬名贵稀有的嫁妆抬进将军府,叫人大饱眼福,直到新娘被迎进新房,嫁妆也唱到了尾声。
“四……”
高唱嫁妆的声音好像被突然掐断般,在万众瞩目下,显得很突兀。
“四什么?快唱!快唱!”
“攸宁的嫁妆还能出了什么纰漏不成,快唱!”三皇子知道攸宁公主的嫁妆是昭贵妃督办的,巴不得嫁妆出事,所以他积极起哄,还挑衅地看了眼大皇子。
“三皇弟,攸宁的嫁妆是何等大事,自是不可能出纰漏。”大皇子笑着回了句,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
攸宁的嫁妆可是交给母妃办的,如今父皇对攸宁隐隐有另眼相看的趋势,连封号都赐了,这可是两位去和亲的公主都没有的,若是这时候闹出点什么来,可不妙。
“唱吧,这是昭贵妃亲自督办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二皇子温文尔雅地给礼官解围。
大皇子心中冷笑,老二就知道捡在后面装好人。
那礼官还是支支吾吾不敢,三皇子眼眸一闪,上前把单子接过来,“给本宫看看,这有何不好唱出口的。”
三皇子说完,看到单子上的字也怔了下,然后故意惊呼出声,“四皇子楚赢焕一个!这是不是搞错了?”
“荒谬!皇子怎能当嫁妆呢!就算四皇弟没了母亲,也还有父皇呢,再不济还有我等这些兄长呢,怎能作嫁妆随姐出嫁!”二皇子紧跟着义正辞严。
大皇子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把这事栽到他母妃头上,若不然早在看清单子时就该压下来了。虽然母妃的确想除去四皇子,但那只是个没人护的奶娃娃,在宫里有的是机会动手,没必要在这样的日子,用这样的手段把人送出宫。
经三皇子一嚷嚷,现场鸦雀无声。
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听错了?
这年头,皇子都能当嫁妆了?
大夫人孟氏听了差点昏过去,直觉攸宁公主是被人陷害了,世上哪有把皇子当嫁妆的荒唐事。
大夫人立即让二夫人去新房把这事禀报公主,她记得跟在公主身边进门的张嬷嬷是皇后在世时的贴身嬷嬷,处理这种事该比她们有经验。
“此事定是搞错了,本宫这就回宫将此事禀明父皇,让父皇彻查此事。”大皇子从三皇子手里拿过嫁妆单子快步离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相视一眼,也快步跟上去。
……
新房里,楚攸宁坐在喜床上,捡着床上的花生剥开来吃,旁边坐着的是已经把了尿的奶团子。
花生爆开的声音和着奶娃娃的咿呀声,和谐得很。
“公主如今也嫁进将军府了,只等驸马回来,日子便能和和美美,奴婢也放心了。”张嬷嬷亲自送她家公主入新房,一切尘埃落定,再不用担心那越国来挑她家公主去和亲了,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楚攸宁咀嚼的动作一顿,只怕要让您失望了,这驸马是回不来了。
“时辰不早了,奴婢也该带四殿下回宫了,公主往后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孙嬷嬷和周嬷嬷。”张嬷嬷此时依然认为公主带四殿下出宫是为了送亲来的。
“嬷嬷去隔壁找间房间住下吧。”楚攸宁抢走奶团子手里的花生,剥壳,把花生仁扔进嘴里嚼巴嚼巴吃了,看到奶团子又捡了颗,继续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