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樾是来跟福福道别的,还特意给她带了一小包当初承诺要给她的大白兔奶糖——他要跟江庭一起回家去了。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她。若不是这次福福落水,只怕江庭会一直抱着对他的偏见,认为当初确实是他推了那人下山。父子俩也不会打开心结,暂时和解。
江樾坐在车里,看着身后越走越远的小山村,想到将来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回这里,他心里突然有点烦躁。
这时车子颠簸一下,他的手突然碰到上衣口袋里有块硬硬的东西。
摸出一看——竟然是一块大白兔奶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福福塞进来的,糖纸上面还乱七八糟地画了只小狗。
他之所以能看出那是小狗,是因为在那一坨乱七八糟的线条上方,竟然字迹还算工整地写了两个字——“花花”。
他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只软乎乎的小手,以及头顶那两个似乎永远乱糟糟的小揪揪来。
江樾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手心里的糖握紧,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他将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群山,轻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没事,等我长大了就回来。
*
江樾走后不久,福福也跟苏芫吃完早饭背着特制的小背篓准备出发。
昨天夏季双抢就已经正式结束,今天大家要一起去队长那里算这段时间的工分,福福则是早就跟堂姐秀秀约好,要去给小猪割猪草。
苏芫带着姐妹俩一直走到村里的打谷场才分开,又问了两人的目的地,叮嘱两人不可随意跑远,这才撒开手,由着姐妹俩去了。
花花摇着尾巴跟在小主人身边,小狗崽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只见它一会儿扑蝶,一会儿捉虫,忙得不亦乐乎。
两人要去的是村子西边果子沟,那边背阴,又临近水洼,各种水草很是丰茂,村里有人家养猪养鸭的话,平时全都是去那边割草。
这条路秀秀已经走过无数次了,不过福福还是头一回来,她新奇地看着东张西望,时不时问声姐姐那是什么,这是什么。
秀秀也没不耐烦,细声细气地教她,哪些草猪爱吃,哪些草猪吃了会拉肚子,一一说给妹妹听。
福福点着小脑瓜儿赶紧背,还把每样草都拔下来仔细观察特征然后记住,十分用心——
要知道,家里的小猪可是要养肥了卖钱哒!它的口粮可不能马虎!
就这样,姐妹俩一个教一个学的进到果子沟,来到秀秀惯常割草的地方。
结果等两人刚放下背篓准备开工时,旁边突然冷不丁闪过李铁生跟他奶林碧莲的身影——
“喂!我说你们俩,这地方我们先来!去别的地方割去!”
林碧莲的右手高高举起,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凶横,一点也没有跟小孩子抢地盘的羞愧感,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蛮不讲理的感觉。
秀秀本想跟她理论,但是一想到身边的小福福,她便又忍住了,将妹妹一拉:“走。”
除了这里,她还知道另外一个割猪草的好地方,那里的草更多更深,只是有点远。
姐妹俩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给林碧莲发火打人的机会。
哪知就在这时,原本在远处扑蝶的花花突然厉叫一声,猛地冲过来,照着林碧莲的胳膊就是重重一口!
林碧莲:“嗷!!!”地痛呼一声,将小狗远远甩了出去。
花花:“汪呜~”
秀秀&福福:“花花!!!”
第9章 .咯咯咯所有人:“!!!!!!”……
姐妹俩外加一条小狗在前面夺路狂逃,林碧莲捂着被咬伤的手臂跟在后面气喘嘘嘘地追。
福福人小腿短,跑没多远就被落到后面,眼瞅着就要被林碧莲追上。
秀秀一咬牙,返身来救,哪知刚把妹妹背到背上,身后林碧莲已经追了上来。
她顿时大惊,拔腿就跑,慌不择路结果选了一条死路,眼瞅着前面就是一个断崖无路可逃,秀秀只得将妹妹放下冲她喊:“林奶奶,狗狗咬人是我们不对,但是……”
但是什么?
追在后面的林碧莲只感觉两个小丫头一晃,身子就不稳掉下断崖,她一惊紧追两步。
断崖从这里下去有百来米高,底下丛林密布,完全看不清底下的状况。
有风从底下吹上来,带得周围草叶树叶簌簌作响,但是刚刚还在这里的两个小丫头半个人影也无。
林碧莲心里生出一丝害怕,张嘴想喊,但转眼又镇定下来:“哼!自己掉下去的关老娘屁事!妈的,臭狗牙还挺利,给老娘皮都咬破了。回头别叫我逮住,逮住了就把你皮扒了吃肉!”
恶狠狠地放了一番狠话,又冲气喘嘘嘘跟上来的小孙子李铁生道:“今儿你啥也没看到,知道没?!”
李铁生手里捧着刚进沟她塞给他的一个白鸡蛋,吓得后脊梁一紧,连连点头。
“呸呸呸!真是晦气!”
林碧莲骂骂咧咧走了,没注意到身后有一株小树奇怪地晃了下又赶紧稳住。
李铁生眼角余光一闪,感觉有些奇怪,正要跟他奶说,哪知正巧这时林碧莲回头看到他手里还捏着的鸡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跟你说了,赶紧趁这会儿吃了,省得一会儿再叫你姐看到又说我偏心!”
李铁生顿时忘了刚才的小树,赶紧扒了蛋壳两口塞进嘴里,顿时被噎得白眼直翻,被他奶当头一掌劈在背上,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前头祖孙俩骂骂咧咧往回走,后头福福姐妹俩并小狗花花一起,被三四个半大小子护在崖边一个洞里不要她们出声。
“嘘,别出声,还没走远。”
其中一个壮得像头小牛犊子的男孩瓮声瓮气地叮嘱两人。
说完,又冲洞边一个瘦一点的小个子喊了声:“喂,狗剩,闻闻那两个丧气货走远了没?”
被喊作狗剩的小孩闻言顿时眯眼,然后鼻子在空气中嗅嗅,道:“别着急,快了。艹!”
说完,又突然“艹”了一声,骂:“这两人果然跟樾哥说的那样,没心肝,活生生两个人在他们眼前没见了,竟然还只顾着自己偷吃鸡蛋!”
一群小孩顿时义愤填庸,商量着一会儿要怎么收拾一下这没心肝的祖孙俩,唯有福福好奇地在洞壁上摸来摸去。
秀秀止住妹妹的动作,鼓起勇气看向领头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张铁牛,你们怎么在这里?”
问话时,她的手不自觉紧张地收起,将福福紧紧护在身后。她跟对方并不熟,只知道对方性子很野,以前她被哥哥们保护着还从没跟他打过交道。但此时跟妹妹一起被困在这里,她不得不鼓起勇气要保护妹妹。
张铁牛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顿感头痛,呲牙嘀咕一句:“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然后将身子挪开,回头指另一个一直安静守在旁边没出声的小子:“你来解释。”
被点的孩子叫王兴华,离秀秀家住不远。见到熟悉的人秀秀终于松一口气,抬头期望地看他。
王兴华:“都是樾哥的嘱咐。”
啥?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更加一脸懵的秀秀呆呆望着他。
王兴华又补了句:“反正对你们没恶意就行了。”
这话秀秀听懂了,放下心来,不过仍是紧紧抱着妹妹不撒手。
这时,姐妹俩脚边的花花突然不安地动了动,呜咽一声自嘴里吐出一根细绳来。
“花花?”
姐妹俩的注意力顿时被吸走,弯腰捡起花花吐出来的细绳,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上面还沾了丝丝血迹。在绳子的尾端,缀着一只成年狗的犬牙,看起来锋利得很。
“这是什么?”
秀秀抱起小狗,将狗牙举在它眼前晃动。
花花两只眼湿漉漉的,盯着狗牙:“汪呜……”
小狗叫的时候,两只前爪不自觉地做出踩奶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紧紧盯着那只狗牙不放,身子也开始发抖。
“呜呜……”花花的声音渐转呜咽,它仿佛又想起来那天,它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一个可怕的人开膛破肚,最后被烧了吃了。
福福看出来它在害怕,忙一把将它搂进怀里顺毛,小小声:“花花乖,花花不怕……”
然后又叫姐姐:“那个狗狗牙是不是它妈妈的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起来,当初这狗还是秀秀捡到的,当时她确实在旁边发现了一堆沾着血迹的零乱狗毛。
于是她将狗牙收起,安慰花花:“花花不怕,你妈妈死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小狗仿佛听懂一般蹭着她的手指呜咽两声,然后又扭头冲狗牙凶狠地吠了两声。
秀秀找来干草搓成绳子将麻绳接了一截,连着上面的狗牙一起绑在花花脖子上:“花花乖,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你妈妈的牙齿,就把它跟你绑在一起吧。”
花花:“汪呜~”就那个恶婆子手腕上!
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听懂它的话。倒是前面的狗剩这时发出信号说可以走了。
一群小孩依次从洞里爬出来,先是铁牛,然后是福福,接着秀秀,小狗。等姐妹俩以及狗狗都安全到达地面,剩下的狗剩跟王兴华才依次爬出来。
秀秀姐妹俩的背篓早在刚刚的逃跑中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狗剩又带着他们帮两人把背篓找到。
这期间,狗剩跟花花的鼻子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也不知道狗剩的鼻子是怎么练成的,对气味的敏感度比花花还强,没多久就遁着味儿将两人的背篓还有镰刀找到。
看着姐妹俩背着空背篓准备再往果子沟里面走,铁牛突然叫住她们。
“等下,不用再往里走了。”
秀秀&福福:“?”
然后两人就被铁牛带着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藏好,这地方的视野很好,底下正好是之前秀秀常来割猪草的小山坡,现在那里刚长出来的嫩草已经被林碧莲割了大半,心疼得秀秀直咬唇:“死婆子,本来这些草都是我的!”
狗剩嘻嘻一笑:“放心,一会儿还是你的。”
秀秀:“??”
然后狗剩叮嘱一声:“一会儿你俩不管看到啥,都别出声,只管趴在这里一动不动就成了!”
说完,秀秀就感觉身边一空,铁牛连同狗剩王兴华三人转眼就不见了。
没一会儿,三人就押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李铁生过来。
看到完好无损的姐妹俩齐齐趴在石头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他,李铁生差点没吓得尿出来,“嗷!鬼鬼鬼!”
听得张铁牛“啪”地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哪里有鬼?我咋没看见?”
李铁生指着小福福的方向,抖得语不成声:“那……那,那,那里。”
张铁牛挖挖鼻孔,仔细瞅了瞅:“没啊,啥也没看着!”
说着,又冲狗剩他们眨眨眼:“你们呢?有看到啥吗?”
狗剩&王兴华齐齐摇头:“没有。”
这一幕看得福福乐不可支,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