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莫在外站着,都到屋里坐吧!”
说完就背着手往隔壁走去,眼看就到了腊月,正是年底最赚钱的时候,他忙着呢!
第2章 媒人带话 随着父亲
随着父亲的离开,几个儿子也都纷纷放下碗筷,跟着父亲到了隔壁院子。
老院子的两间厢房的茅草屋顶已经破败不堪,改做了猪栏和鸡栏,靠大门口是个牛棚,一头大黄牛正在咀嚼着草料,看门的大黑狗在警示过主人有生人来访后,又缩回了窝里,此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迅速窜了出来朝着主人的方向低声‘呜呜’着,尾巴摇的欢!
走在最后面的四郎手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剩饭,得到了大黑的热情欢迎!
老院子里有一口水井,靠墙是一排排整齐的竹竿架子,架子下面斑斑点点的红色显示着他们家的行当。
田兆升推开堂屋门,一股热气扑来,房间靠墙的位置一个红泥小火炉还有炭火在烧着,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田兆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儿子,平时为了严肃不苟言笑的脸涌上了一丝笑意,
“三郎,把热水拎到堂屋去招待客人。”
跟在二哥后面刚进门的三郎一怔后脸色微微一红,一把抓起抹布垫着水壶滚烫的把手,闷头快步往外跑。
“嘿嘿”
其余的三个兄弟心领神会的偷笑!
田兆升转眼就是脸一板,
“都去干活!”
三个儿子都怕这老爹,缩缩脖子立马各就各位忙活起来。
田兆升则蹲下身往炉子里扔了两块木炭,用火钩挑起地上的炉盖盖上,火钩子掏了掏炉子底,炉火瞬间旺了起来,却因为炉盖的遮挡,没有火苗冒出来,但是坐在旁边的他立即感到了火炉里开始上升的热度。
屋里靠西边的墙上是一张案几,上面铺着厚厚的一沓白纸,白纸旁边是一个木盆和排笔,二郎把案子上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破外衣穿上,抓起木盆旁边的排笔往调好的染料盆里搅合均匀后,在盆沿上轻轻一拉,排笔带着饱满的红染料如同游龙在白纸上游走,
‘刷’
一笔刷完,排笔立于盆边,又一个略干的排笔拿起来,把刚才的纸面又刷过一遍,把空白和染料多的地方找平后,一张颜色鲜亮均匀的红纸新鲜出炉。
排笔往盆子边‘吧嗒’一靠,顺手拿起旁边一根小竹竿掀开案几侧边的白边,竹竿放到红纸的未过半之处,轻轻一挑,红纸就脱离了案几,飞到了身后的竹竿架上。
今天天气不错,昨夜的大风已经过境,外面微微的冷风能加快湿纸的干速。
早起的父子们已经把屋里的架子摆满,一顿饭的功夫,屋里架子上的纸已经半干,四郎放心的伸手把撑着红纸的细竹竿拢紧,从架子上抬起后拎到了外面的架子上展开,阳光正好,这些红纸挪到外面很快就会晾干,很快,外面空旷的竹竿架子很快就挂满了一张张大红色的纸,空旷的小院随着红色的闯入变的热闹无比。
***
东厢房两间是田桂芝一家三口的卧房,此时外间门口大开,一张破桌子摆在门口,此时阳光正好,照进屋内驱散些许的寒冷。
大郎田树满有一双灵巧的双手,面前的小桌子上是他昨日画好轮廓的剪纸,此时一手剪刀一手红纸,双手如行云流水,剪刀所过之处,一张张剪纸露出了美丽的轮廓,有那中间剪刀不能及之处,就要等下用小刻刀来完成,他手里的剪纸可真当的上是别出心裁的,能在京城卖的不错就可见一斑,往日桂芝在旁边打下手时总是称赞父亲‘巧夺天工’‘给这平凡的纸张赋予了生命’只是今天女儿却罕见的一声不发。
田桂芝此时哪有心思看剪纸啊!她的耳朵竖的老高,努力收集着隔壁不严实的窗户里透出来的些微话语。
这个妇人所为何来,大家都心里跟明镜似的,祖母娘家村子上的出了五服的同族姐妹,平时是没有来往的,只是帮三叔牵了红线来过几次,这时媒人上门,怕是要商量婚事了…
心绪翻滚着,田桂芝扫了一眼北面的三间正房和对面的三间西厢房,二叔一家和自家一样,占了两间厢房,还有一间是粮仓,明年三叔娶亲,家里可没有空闲的房间了,努力压了压跳的略快的心脏,她盼着的分家是不是有希望了?
田树满看着女儿眼巴巴望着的方向,也没忍住抬眼看了对面一眼,不觉间,他手上的剪刀也慢了下来,在这时刻,父女俩的心思同步了。
坐在刚刚被两个侄媳妇快手收拾好的饭桌前,妇人羡慕的夸赞道,
“看你这些儿子个顶个的精神,你真真是个福气在后头的!”
“要那么多皮小子干啥,没个贴心的,我现在就盼肚子里是个女娃,等老了也有个知冷知热的!那才是有后福!”
周氏不冷不热的说道。
妇人眼神在她尖尖的肚子上扫了一圈,心里暗啐了一口‘你就没那个闺女命’嘴上却说的好听的很,
“妹妹心肠好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妯娌俩被婆婆支使着煮好茶后,一人端着一个破木盆出了厨房,关上门后两人相视一笑,虽没说话可都明白对方的心思怕是一样的。
贵客直到两个碍眼的出了门,才停了漫天的乱扯,脸上笑出了褶子,□□扑扑的往下掉,嘴里一口大黄牙上下交错,一脸羡色,
“妹妹,等来年三郎娶了新妇,又多一个伺候你的了!”
周氏却无视了她的笑脸,冷淡道,
“都是些讨债鬼罢了!”
周媒婆笑脸微僵,这妹妹活了半辈子还是怎么噎人怎么说!
她也懒的说废话了,挑明来意,
“冯家大郎当差的主家升了官,他也升了管事,给妹子的陪嫁又照着京里新兴的样式打了柜子,就是担心你这老房子怕是放不下…”
周氏眼皮一跳,就说这媒人来的蹊跷,当下冷哼了一声,
“真是笑话,这周围的村子里有几家比我家宽敞!”
媒婆紧了紧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直说吧!你儿子这么多,等三郎成亲你准备腾哪间给他做新房呢?”
说着她的身子往周氏身边一探,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我可是知道你是最疼三郎的,不如…
“你等下!”
周氏心下一跳,推开房门对着院子里晒衣服的二郎媳妇喊了一嗓子,
“老二家的,喊你爹过来一下!”
田兆升坐在门口凳子上闷头抽了两口烟,淡淡的烟雾中,他的脸色有点冷,
“冯家这却不地道啊!你带话回去,我田家长幼有序,要分家也是从大的来!绝不会坏了规矩!若是他们执意进门就分家,这婚事就作罢!”
他心里很窝火,和冯家结亲时他家大郎只是个跑腿的下人,自家都没嫌弃他们家做奴才,却一朝得势就想让妹子进门就当家?
田兆升又不是个普通的庄稼汉,此时他有点后悔这门婚事自己当初定的草率了,这个冯家自己还真是不甚了解,只以为妻子的娘家姐妹肯定挑个最好的,现今看来…
只是周氏却不舍的这门亲,那冯家丫头长的水灵手又巧,一手绣活能卖到京城的铺子里,能有这么个媳妇她觉得特有面子,于是夜里各种说未过门三儿媳的好话,奈何田兆升在长幼有序这件事上,心里有着自己的执着。
一夜过后,田兆升起床先把三郎单独叫到跟前一问,看他那提起岳家一幅喜形于色的样子,他心里暗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啊。
傍晚,收拾晾干的红纸活计由几个儿子干着,田兆升扛着烟袋锅子在村子里打转。
两天后,下了一场大雪,纷扬的大雪让天地银装素裹,天阴蒙蒙的,空气湿哒哒的,这是一个老天给他们家的休息日子,几个小的被父亲准许去村里找伙伴玩耍,田兆升则带着三个年长的儿子在村子里转圈,长子腿脚不便,他们走的很慢,不时的吸几口水烟袋,指点着村子里的几块空地,回来后三个儿子都面带喜色,只剩这个当爹的眉头微紧。
他们家有这门刷红纸的手艺,日子比一般的农户肯定要强不少,就看他家这么多儿子都立住了就知道家底挺厚实。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红纸值钱,那白纸也不便宜啊!他们家的现钱都压到货上了,但是斟酌过几天后田兆升还是下了决心,
“我看中了三块建房子的好地,今年过年清清货,明年先把三个儿子的房子给盖了!”
当家的这一句话让周氏只觉得五雷轰顶,
“什么?你疯了!”
自己口袋里的铜钱纷纷插上翅膀开始飞走了!□□的听话能干的长子长媳要离开自己的掌控,周氏直觉一颗心都凉了,刚想往地上一坐撒泼打滚,一下子摸到了圆鼓鼓的肚子把这个念头打消了,直接扑到了当家身上开始撕扒他,
“你个天杀的!没良心的,你是要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周氏开始了一哭二闹把戏。
原来田兆升反复思量过后,那就是该分家了! 家里这么多儿子,若是不立好规矩,以后自己老两口老了可就坐地上了,现在这还没进门就想强人一头必须给压下去,站着任媳妇撒泼,
“开春先给大郎二郎盖房子,麦收过后给分家,三郎秋天娶亲后先在老宅住满一年再分家!没有新进门媳妇不伺候公婆的道理,若是他们不同意,这婚事就作罢!”
所以田大郎不满一岁就没了亲娘,能顺利长大娶妻生子,田老头的大事不糊涂还是占了主因的,只是可惜,他这个婆娘是个拖后腿的!
第3章 盘算 分家的想法
连未过门的三个儿媳妇在内,论能干那还得是老大家的,她一进门周氏就轻松了很多,所以二郎媳妇她精挑细选了个性子温婉干活麻利的,到了老三这里不知犯了哪门子邪,多少媒婆上门就点头了冯家那丫头,此时如何会同意,气的眼睛都红了,
“冯家这门婚事绝对不能退!”
周氏本来长得就挺粗糙,这一番狰狞的面目更是没眼看,田兆升心里有些不耐烦,终是看着她的大肚子忍了下来,努力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放缓了语气,
“长幼有序这是规矩,老三必须在老宅成亲,你不是很满意冯家丫头吗?成亲在家里你帮着管教一番岂不更好,老大老二分出去家里也清静。”
当家的明显退让的话,让周氏的哭闹声明显小了下来,这个家谁做主她还是明白的,她伸手摸了摸肚子,真的认真盘算起来:
那天媒人带话来孩子他爹直接给一口回绝了,那边肯定还得来人商谈此事,到时候自己再说成亲一年后分家也算是退了一步,估计冯家也就是想要个分家的准话,只是自己口袋里的银子给亲儿子可以,这继子拿一文都像在割自己的肉,不由脑筋一转出个主意,
“咱家里的活太多了,我这马上要生了,要看孩子要做活,就靠那三儿媳妇可不行!”
这也是实情,周氏以前也是个能干的婆娘,可随着长媳的进门,她学会了偷懒和支使,闲散了六年多的时间,你让她还像以前一样起早贪黑的从早忙到晚,她已经做不到了。
田兆升微微拧眉,两个儿子分出去过,一下子少了六口人,就家里几口人吃饭两个女人难道还忙不过来?
“平时那些粗活让老四老五干,实在忙不过来你喊两个儿媳妇过来帮忙她们也说不出不行来!”
周氏却还是不愿,
“可是刷纸要本钱,这两年红纸越发好卖,别耽误买卖才是正经,分家的事不如再等等,离三郎成亲的日子还早呢!”
“这个让我再想想…”
想起那白纸的进货价,田兆升没有一口否定这个建议,周氏看着背着手出门的丈夫,脸上露出了丝冷笑。
既然一定要分家,她就先给那碍眼的随便搭两间窝棚打发出去,想和自己亲儿子一起盖好房子那绝对不可能。
至于大郎那能赚钱的剪纸和画纸儿她以前是不舍的,可是这家早晚要分,她思来想去想出了个好主意,大郎每张不同的画纸和剪纸她都留了一张下来,这几年她一直让三郎四郎照着画和剪,画纸还差点,这剪纸却学了个七七八八,已经能掺着卖钱了,等以后分了家,没老头子帮着卖,看那命硬的日子咋过…
…
提起田树满的身世邻居都会摇头叹一句是个命苦的,他的亲生母亲在他还没满周岁时又有了身孕,自己却一无所觉,只以为生儿子后一直都没来月事,每天都为了这个小家忙碌的脚不沾地,不小心摔了一跤后直接一尸两命,只留一个嗷嗷待哺的还没满周岁的幼儿。
俗话说祸不单行,田树满在两岁多时生了一场大病,发烧到人事不省,田兆升连夜抱着儿子借了驴车赶到了最近的镇子上,那里有位颇负盛名的大夫,谁知这大夫一看就摇头叹息,
“他得了小儿麻痹,这个我治不了!”
这是妻子留给他的命根子啊!
田兆升当时眼睛通红,‘扑通’给大夫跪下了,
“还请大夫指条活路!”
“京城!”
田家庄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半天就能赶到,田兆升回家后带上了全部家当抱着儿子赶到了京城,半个月回来后,儿子走路就是一深一浅,右腿膝盖到脚踝都异于常人,那个天天跟在父亲后面跑来跑去的身影不见了,经常坐在小板凳上发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还没放下丽娘,可你个大男人如何会照顾孩子,都说后娘不好,其实也不尽然,总有心肠好的姑娘,咱仔细挑挑你看如何?”
田兆升终于点了头,在亡妻过世三年后,娶了新人进门。
可事实就是,后娘终归是后娘,在新妇有了身孕之后,一反刚进门时的小心翼翼,变的矫情爱挑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