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深深叩在地上,从沈无忧的角度,都能够看见他攥紧的拳头。
卓玉宸没有说话。
贤王继续哀求着:“这么多年,我对华国的忠诚陛下是看在眼里的,只要能够将王妃救回来,我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家这种东西,血浓于水抵不过忠心耿耿。
贤王有能力有魄力也有底线,这么敏感的身份,也没有做出过对华国根基不利的事情。
虽然两人算是对立的身份,但说实在的,卓玉宸欣赏这个人。
也相信他。
卓玉宸这才缓缓开口:“朕无法现在就答应你,其中的缘由你是知道的。”
要从敌国手里救人,这背后的人力物力财力,不是简单一句话就可以省略过去的。
贤王:“我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
他刚才会当机立断前来面圣,他很清楚真的硬碰硬的情况,以他自己的那些势力不可能跟赫尔国对抗,除了妥协,找一个大靠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妥协,他想都没想过。
贤王很清楚,如果支从英知道自己为了她妥协卖国,会毫不犹豫自杀。
贤王:“臣弟愿意将自己家产全部充公,等王妃回来了,臣弟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卓玉宸问:“王妃已经中毒,就算现在救回来,也不一定能够治好,倾尽所有,值得吗?”
贤王非常笃定:“她就是我的所有,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卓玉宸看了一眼沈无忧。
沈无忧点头:“若是人救回来,我可以带着太医看看,拖一下时间,天下之大总能够找到解药的。”
卓玉宸磨蹭着手上的扳指,最终还是答应了:“好。”
“多谢陛下。”
贤王深深叩谢。
卓玉宸本可以旁观的。
甚至他可以愤怒,可以下毒手踩这个假皇子一脚。
但卓玉宸却答应了。
一是基于赫尔国将手伸到华国这么多年,卓玉宸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万一打起来,贤王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出兵借口。
二则是他跟贤王妃之间的情谊,卓玉宸有些触动,如果是沈无忧被抓走了,他现在应该会比贤王更加悔恨吧……
至于知情不报的罪……
卓玉宸摆了摆手,让人将贤王带出去,命令他回宫以前,将这么多年来所有关于赫尔国的事情写清楚。
等到这个事情结束之后,贤王这个身份就会彻底死去。
知情不报的罪,就随着这个身份一起埋了吧。
沈无忧在旁边握住了卓玉宸的手,道:“他既然是将王妃抓走,而不是当场杀了她,就代表贤王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嗯。”卓玉宸轻声应下。
“王妃的解药也在他们的手中。”
“嗯。”
还以为沈无忧只是分析一下这个情况,没想到她接着下一句说:“所以将人救回来这个事情不算十万火急,你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要再受伤了。”
沈无忧现在还记得,当初她刚刚穿越过来,看见卓玉宸的样子。
知道这件事情是赫尔国下的黑手之后,她就越发担心了。
沈无忧道:“王妃是贤王的爱人,他担心操劳是理所应当的,但你要记得你也是我的爱人,我也会担心你,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卓玉宸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你怎么把我当一个小孩子一样。”
沈无忧见他笑了,眉头也舒展开来:“你说什么都好,你要牢牢记得,咱们俩可是要白头到老的。”
卓玉宸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如非必要朕不会再亲自上战场的。”
沈无忧轻叹一声,应下。
卓玉宸说了——“如非必要。”
华国的将领情况,沈无忧最近也有所了解,四个字就可以概括,青黄不接。
虽然卓玉宸登基之后,一直有意选拔将领来培养,但人才培养是需要时间的,现在还没有到大量将领都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
意思就是,如果面对严峻的多方战争,卓玉宸还是要披甲上阵。
沈无忧很想将人锁在自己身边确保他的安全,但也尊重他的身份和他的责任。
如果必要的时候,他还是要走在最前,去保护他的百姓的。
卓玉宸道:“好了,快些回去歇息吧,不然明早回宫,你该起不来了。”
沈无忧却没动,还是坐在床上晃着脚丫子,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卓玉宸笑着问:“怎么?难道还要朕给你讲睡前故事不成?”
沈无忧直接就地躺下了,单手支起半个身子:“也行,你说。”
最好说到睡着,就可以直接赖在这里了。
卓玉宸无奈:“我哪里会说。”
沈无忧就哼哼唧唧地揪着身下的垫子:“要不在这里多放一张床,我今晚就在这儿睡了……”
这也太反常了……
卓玉宸走到她身边坐下:“到底怎么了?”
沈无忧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我怕今晚做梦……。”
卓玉宸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抱紧自己怀里,沈无忧就顺势将卓玉宸的头发放在自己手中揪着玩:“做什么噩梦了?”
沈无忧道:“我怕梦见你突然走了。”
卓玉宸现在手上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沈无忧不想矫情。
但是她又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担忧,只能靠近他一点,睁开眼就能看着他,这样就很满足了。
沈无忧道:“你这地方这么大,让我放多一张床怎么了……”
卓玉宸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确实溃散的:“你确定要在这儿多加一张床吗?”
沈无忧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
沈无忧血‘唰’一下就涌到脑袋上面:“以前也在同一个宫殿里面也睡过,你思想不要这么龌龊!”
她站起身:“不让放就不放,我有自己的床。”
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勾住了。
卓玉宸拉着她的手说:“就在这儿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沈无忧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嗖一下就跑回了卓玉宸的身边:“你想到讲什么故事了?”
卓玉宸道:“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
沈无忧点头:“好啊。”
黄公公虽然对他们夫妻俩要睡两张床的情趣很无奈,但还是照做了。
两张床并排放在营帐里面,中间的空隙只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侧身行走。
看上去不但没有距离感。
甚至非常暧昧。
一伸手就能够碰到对方,一翻身就能够躺到对方的床上。
黄公公笑容可掬:“床放太外面风水不好。”
卓玉宸微微蹙眉,正想开口。
沈无忧就已经先说话了:“好吧,那就这样了。”反正他们是夫妻,就算睡得再贴也是应该的。
卓玉宸将自己的话噎了回去。
今晚,是卓玉宸营帐吹灯最早的一日。
卓玉宸跟沈无忧勾着手,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他小时候跟个老夫子一样,过得一点趣味都没有,偏偏沈无忧听得津津有味。
卓玉宸道:“以前中秋过年,宫里都会设宴广邀大臣带着家人入宫,我每次都不愿意去……”
但是太子要代替父皇做事,不可能躲在后头,卓玉宸只能每次都硬着头皮出面。
沈无忧一下子就猜到了:“肯定是有很多女孩子朝你丢手帕。”
卓玉宸道:“我当时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偏偏宇耀仗着自己年纪小,就爱往女儿堆里面钻,母后又拿他没办法,每回我都要亲自去将他拎出来。”
“贤王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那个时候也是经常粘着我,我就将他推在前头去挡着那些女儿家。”
粉刁玉琢又爱笑的小皇子,总比那个整日板着脸教训人的太子讨喜。
卓玉宸每次都是用这招脱身的。
当时年少的卓玉宸也想过,以后他们都长大了,一定要给贤王一个重要的官职,报答他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挡木仓。
沈无忧听完之后乐呵呵地说:“如果是以前,我应该连见你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这种中秋宴请肯定轮不上她。
卓玉宸在黑暗当中攥住了沈无忧的指尖:“之前祭天大典的时候,我其实是抱着私心的。”
沈无忧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祭天大典:“什么?”
卓玉宸道:“我跟漫天神佛道谢了,多谢我受的伤,多谢他们将你送到我身边。”
这是他登基以来,遇到过最好的事情。
“别说了,”沈无忧打断了他的话,“你我知道就好了,再多说一次,满天神佛还以为你很喜欢受伤……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