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西洲存了心想给她一个教训,垂眸说:“姜萱,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是大雪天,地上都是雪,你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去医院,万一路上不小心摔了,你让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走路很小心。”
“万一呢!”
“不会、不会有万一。”姜萱说着说着便没声了,知道自己理亏,做事太想当然。
就像郑西洲说的,她有了身孕一个人去医院,还是大雪天,万一倒霉地在街上滑倒,那可真是出大事了!
想到这里,姜萱也不敢抬头看他了,垂着脑袋专心走路。
郑西洲冷哼:“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你再敢——”
“我再也不敢了!”姜萱急忙指天发誓。
见她真心认错,郑西洲摸摸她脸颊,低声说:“傻妞儿,你别怪我管得严,我是真怕你出事。”
“知道啦。”姜萱笑了笑,挽着他胳膊,靠在他肩上。
老实说,就算过了年,她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岁,搁到现代还在上大学呢。
生孩子的事情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甚至排斥害怕,现在却有点不一样了。
倘若这个人是郑西洲,倘若是这个人,姜萱没什么不情愿的。
“肚子饿不饿?”他突然问。
“还好。”
“给你买两个包子,吃不吃?”
“吃!我要肉馅的!”姜萱提要求。
郑西洲眼角一抽,就猜到她想吃肉,无语道:“怀了闺女也不能尽吃肉,荤素搭配懂不懂?”
“不懂不懂不懂!”
姜萱仗肚行凶,成功闯过西洲关,买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
回了矿区,郑西洲把她送到办公室,第一个和俞矿长报喜:“俞老头,我媳妇儿有了!”
“!”
俞矿长摘了老花镜,上上下下看着姜萱,惊喜道:“真有了?”
姜萱羞涩点头。
一屋子的工友又是惊喜又是惊吓,纷纷过来恭喜。
老大姐乐得拉住姜萱的手,看过来看过去,突然一拍大腿,懊恼道:“我儿媳妇刚怀上,我一眼就看出她有了,你也是,脸色红扑扑的,我怎么没早点看出来呢?”
“这还能看出来呐?”姜萱诧异。
“那可不?”老大姐是过来人,自然有点相看的门道。
厂委难得有一个小年轻,还是刚有了身孕的,她提前叮嘱,“小姜啊,有了身孕可不能和以前一样了。外面天气冷,宁愿穿厚也不能穿薄了,少吃生冷的东西,山楂也少吃……”
“还有啊,记得把手里的糕点票攒下来,等着过了三个月,去百货大楼买两斤枣泥果馅,一个月要吃够四个果馅——”
听到这里,姜萱有点糊涂了:“大姐,吃这个果馅有什么讲究吗?”
“你傻呀,你和小郑两个都是双眼皮,总不能生一个单眼皮的丑小子?吃了这个果馅,十有八.九能生个双眼皮的!”
“…………”
emmmmm迷信传统不可信,姜萱听了就当没听过,绕过这话题,继续听老大姐传授其他经验。
全程竖起耳朵认真听,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家里没长辈的缺点现在就出来了,她对生孩子的事情一窍不通,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甚至该提前准备什么也没个大概。
如今正好碰到老大姐,可不得认真听了?
姜萱在那边闷头做功课,郑西洲听了一耳朵,脸上止不住笑,怜爱地摸摸她脑袋,转头便跟着老矿长出了办公室。
两人在走廊上低声说话。
俞矿长道:“我说你媳妇儿大清早请假干什么,原来去医院了?”
想到姜萱大清早偷偷摸摸的举动,郑西洲笑了一笑:“对,刚从医院回来。”
“几个月了?”他又问。
“至少一个月,老大夫开了两副安胎药,让她回家好好吃着,不算大问题。”
“那就好啊!”俞矿长放下心,拍了拍郑西洲肩膀,感慨道,“你爷爷要是还在,恐怕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郑西洲僵硬了一下,没应声。
见他还是谨慎地不肯提过去,俞矿长转移话题:“好啦,你也安心点,姜萱在我这儿,往后我给她安排轻松的活儿,保证不让她累着。有我看着,你小子还不放心?”
郑西洲原本就是想和他说这些,既然老矿长有这个自觉,他就不提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提起了车间的王大丫,“老头儿,她背地里写信举报我,你就干看着不管?”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俞矿长竖眉。
“你现在知道了。”郑西洲慢悠悠道。
“……”俞矿长当场咳得惊天动地,半晌才平缓下来,他左右张望,生怕有人偷听,“臭小子,你别胡来。”
郑西洲从不肯吃亏,“要么我找她私下解决,要么你把她开了。”
“你咋这么记仇?”
“我记仇?”郑西洲气笑了,他上前一步,嗓音低不可闻,“俞老头,我若是当真记仇,这个矿区、这个地方的一切……原本都该是我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俞矿长踢了一脚,俞老头低声骂:“让你说的时候你不说,不让你说的你倒是起劲了。”
郑西洲又不吭声了,半晌才道:“她拿开水泼我媳妇儿。”
“这又是什么时候闹出来的事?”俞老头皱紧眉头。
“昨天。”
“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他轻描淡写,没告诉老头儿自己私底下干的坏事。
“行了我知道了,滚吧!”俞矿长骂骂咧咧打发了他,转头就走,也不说有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郑西洲回去干活,他旷了一上午的工,管事的主任没找他麻烦,只按照规矩,扣了他半天的工资。
郑西洲不在乎那点工资,规规矩矩搬货运货。
运输货物的大卡车将要出发时,他破天荒的拦下了司机,“宋有金,你们这一趟去哪?”
“去西城。”
“不怎么远啊。”郑西洲暗暗琢磨,西城多山多林,那儿的山货是出了名的。
他不留痕迹塞过去一沓钱,低声道:“帮我捎点东西,山里的土特产有什么买什么,我媳妇儿怀孕,正需要补身子呢。”
“好嘞!”
对方一口答应,显然是干多了这种事儿,下一秒又问:“真怀了?好事儿啊,你怎么不早说?上次我去淮省,那儿的东西才算好呢!”
“少废话。”郑西洲示意他快点走。
卡车开走,不多久,又是下一趟运输物资的班车。
“你们这一趟是去哪的?”
“洲哥,还能去哪?就是底下的小县城呗。”
“那儿有什么好东西?”郑西洲扒车窗打听。
“没有吧,乡下就养鸡养鸭的,那儿收上来的鸡蛋还不错,新鲜……”
“帮我捎两斤鸡蛋。”他拍板道。
“……”
忙活一下午,郑西洲总算消停了下来。临下班时,黄三找了过来,喜滋滋给他塞了一个破口瓦罐。
“洲哥,你看看。”
“什么东西?”郑西洲纳闷。
黄三左右看看,小声道:“银元啊,还是袁大头的,拿到银行能换不少钱呢。”
一个银元能换一块钱,当然了,实际上十块银元能换八块钱就不错了。
郑西洲诧异,这瓦罐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块银元,算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了。
“哪来的?”他问。
“就……就是张耀祖那儿赢过来的。”黄三吞吞吐吐,张耀祖就是王大丫嫁的那个农村二流子。
这沉甸甸的一罐银元,是王大丫攒下来的嫁妆。
郑西洲闻言,眸光微微闪烁:“她家又不是大户,哪来的银元?”
“这个吧……”黄三挠头,“我也问了,说是王大丫小的时候,趁乱在长安街偷偷拿的,被她悄悄埋到地里,一直到结婚才挖了出来,就当是她的嫁妆。”
趁乱偷偷拿的,还是在长安街?
长安街那一片全是洋房花园,其中有不少也是郑家的产业。
仿佛想起了什么,郑西洲久久不言,渐渐握紧了手里的破瓦罐,“我昨儿让你办的事,一晚上他只输了这么多?”
听这意思,黄三愣了下,“这、这这这还不够多啊?”
“不够。”
不过是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又还了回来,这算什么?
郑西洲眼神阴鸷,把瓦罐扔了过去,“这个你拿回去,和其他人分了,不用跟我交代。”
“洲哥,这可是你说的啊!”黄三忙不迭应声。
“别顾着傻乐,”郑西洲叮嘱,“你想想办法,让他把王大丫赶回乡下去!”
“……”黄三快哭了,还没跟着郑西洲的时候,他以前也不过是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哪来的那么大本事?
“洲哥,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