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眼睛发亮, 转念又问:“我进矿区能做什么?难道下井挖矿啊?”
郑西洲气笑了,对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巴掌。
“脑瓜子里想什么呢?我会让你下井挖矿吗?”
“……”那可不一定。
姜萱心里逼逼。
郑西洲揪了揪她的耳朵, “放心,不会让你下井挖矿。工会厂委宣传部那些科室,工作岗位挺多的, 又轻松,一天到晚坐办公室开大会,有时间我去帮你问问。”
那肯定不容易打听。
姜萱心想,矿区的职工也不是傻子,万一有空缺岗位的,还是正式工,哪个不想让自己的亲戚填上去的?
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不会轻易便宜了她。
姜萱对他不抱希望,只想暂时稳住了邮局的工作,每个月能拿到十八块的生活费就行。
出门前,郑西洲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压箱底的军绿色挎包,一个崭新的军绿色水壶,随手扔给姜萱。
“送你了,都是我当年退伍带回来的,没用过。”
姜萱高兴地接过来,这两样东西来得太及时了。
她用热水把军绿色水壶烫洗了一遍,灌满白开水,然后塞进斜挎包,信心满满地离开大杂院。
还别说,她这一身穿着打扮,肩上斜背着一个军绿色挎包,像极了电视里那些下乡女知青的经典模样。
青涩又美好。
郑西洲上上下下打量,目光惊艳,最后注意到了她的马尾辫,好笑道:“编两根麻花辫多好看,非要合起来——”
姜萱恼怒:“闭嘴,不许提这件事!”
她后脑勺的那块疤,结的痂壳才掉了没多久,还没来得及长出新头发呢。
一定不会秃的!
郑西洲憋着笑,没敢继续逗弄,趁着时间还早,专门送她去邮电局上班。
邮电局在市中心,距离解放路不算远,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
姜萱难得有些临阵退缩,下意识抓紧郑西洲的衣袖,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说起来,她才十九岁,搁现代就是刚刚考上大学的大一新生,压根没踏进社会工作,更没接受过社会毒打。
那天能顺利在邮电局找到工作,不得不说,也有一部分是鼓起勇气才肯去做的。
郑西洲瞥了眼自己的衣袖,被人攥得紧紧的,他又抬起头,瞅着姜萱怯怯的脸色,忍不住露出笑意。
“你怕什么?走,我给你壮胆。”
姜萱拧眉:“谁怕了?我不是怕,就是、就是觉得……”
她转身望向四周,灰蒙蒙的街道,低矮的青砖瓦房,大字号的红色标语,无一不是古旧发黄的历史。
从今往后,她真的要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年代立足生存了。
工作只是第一步,赚钱,囤粮,发家致富,兴许还要在这里结婚生娃。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几乎没法想象。
姜萱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拉着郑西洲的手,认命道:“走吧,我要去工作啦。”
郑西洲没吭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跟着走进邮局。
一进门,正巧在办事窗口前看见了薛主任。
姜萱连忙上前:“薛主任,我来这里报到了。”
对方回头看见她,笑着道:“赶巧了,正和小叶说起你工作的事呢。”
话音落下,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目光直溜溜地望了过来。
姜萱:……
姜萱尴尬点头,冲着她们笑了一下。
薛主任给她介绍:“这位是叶萍同志,去年招进来的电报员,以后你跟着她一起工作,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姜萱同志,你好。”叶萍笑眯眯打招呼。
“你好。”姜萱也笑。
薛主任领着她去办公室,开了两张临时工的证明条子,又是签名又是戳手印,不一会儿便办完了手续。
姜萱全程迷迷糊糊,最后还是被叶萍拉着坐到工位上,前面是拍电报的设备,右侧面就是低矮的办事窗口。
“以后我就坐在这里工作了?”姜萱高兴。
叶萍目光闪烁,只道:“是啊,你和我邻桌,薛主任说了,暂时让你来负责这个窗口的业务。”
姜萱心情极好,懒得计较她话里的锋芒,摸着发旧的键盘,抬头望了一圈。
郑西洲趴在窗口前,屈指敲了敲透明玻璃,调侃道:“姜萱同志,都办完手续了,请问你还需要我壮胆吗?”
“不需要了,你快走吧。”姜萱爽快摆手。
郑西洲:……
郑西洲低头看了眼手表,“快八点了,我也要赶着去上班,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能行吗?”
“放心吧。”姜萱和他俏皮地眨眨眼。
她又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万一真的有同事故意为难,姜萱这个暴脾气,还真不一定吃亏!
郑西洲想了想,又抬手敲了下玻璃,侧头和旁边的叶萍打招呼:“同志,我对象就拜托你照顾了,千万别欺负她啊。”
叶萍笑着应声。
看着郑西洲离开,姜萱低下头,也不去问左边窗口的叶萍,自己摸索着电报机的用法。
电报机并不复杂,由电键、印码机构和纸条盘构成。
姜萱胆子大,试探地摁了一下电键,当即发出了“嘀”的一声。
耳边有人道:“长按就是‘嗒’的一声。”
姜萱下意识长按,果然是这样。
她乐得抬头,看见了一张年轻靓丽的脸。
对方年纪不大,白色衬衫搭配工装裤,梳着两根麻花辫,唇红齿白的,还挺漂亮。
徐玲玲笑着伸手:“姜萱同志,你好,我也是电报员,徐玲玲,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呀。”
姜萱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善意,连忙道:“那我要问的可多了。”
“拍电报又不难,很简单的,凡是读过书的,十分钟就能上手了呢!”
徐玲玲说完,同时不忘给对面的叶萍同志翻白眼。
叶萍顿了一下,全然装作没看见。
姜萱:……
姜萱尴尬笑笑。
敢情这两个女生之间有过节?
叶萍对她态度平平,姜萱兴许能猜到一些原因。
当初薛主任说得很清楚,有一个电报员怀孕,请了足足半年的产假,这才能让她有机会捡一个临时工的岗位。
叶萍很大可能和那个请假的孕妇交好,所以才对她如此排斥。
可是姜萱完全没有顶替对方岗位的一丝可能。
她是临时工,连正式的就职手续都没有办,只简单地开了两个证明条子,签字画押,然后就没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其实算不上邮电局的员工,充其量就是一个打杂的,还是随时可以打发的那种……
但是姜萱丝毫不嫌弃,每个月能领到十八块的工资,工作又轻松省事,傻子才不干。
没等她继续发散思维,徐玲玲搬过来一个凳子,坐在她跟前,热情地指导拍电报的流程。
原来薛主任之前问姜萱会不会打字,并不是指运用二十六个字母直接在键盘上打字。
反而是另一种意思!
比如字母A,电报码是:嘀、嘀、答,两长一短。二十六个字母,每一个字母都有事先约定的电报码。
姜萱已经懵逼了。
短时间内,她当然不可能记住这么多的电报码,更别提这些嘀嗒嘀嗒的编码……几乎长得差不多。
她真的记不住啊!
很快,徐玲玲交给她一张纸,上面把每个字母的电报码写得清清楚楚,堪称傻瓜式说明书了。
姜萱满含热泪接过了这张说明书。
徐玲玲笑道:“你以为当初我能记得住这些电报码?我也记不住,后来天天发电报,看得多了,慢慢也就记熟了。”
姜萱只能卑微地嗯嗯点头。
紧接着,徐玲玲又给她指导发电报的操作。
发电报主要是利用电键拍发信号,“嘀”的一声代表点,“嗒”的一声代表杠,手抬起来不按电键就代表间隔。[1]
这样就可以区分不同电报,方便收报那一端的工作人员抄录。
整个过程的操作都不难,很容易上手,只要记住字母编码,还有嘀-嗒-嘀的作用,再学着拍两次电报,基本上就能立刻走马上任了。
有了徐玲玲给的字母电报码说明,姜萱表示还算ok。
早晨九点钟,姜萱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拍电报的年轻小伙。
接过电报单子,只有短短五个字,“父病危,速归。”
姜萱下意识瞥了眼窗口前的那个小伙,小心翼翼问道:“你要发普通电报还是加急的?”
“加急。”
“好的,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