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杨婶问:“你怎么知道小郑的粮本副食本在哪里放着?”
姜萱随口道:“郑西洲和我说的啊。”
杨婶闻言,目光意味深长,脸上笑眯眯的,和姜萱说话似乎越发热乎了。
来到巷子口,已经挤满了人,吵闹声熙熙攘攘。
两个办事人员被围到最中间,一个拿着大喇叭吆喝,一个抱着厚厚的票证沓子,花花绿绿的,看着挺眼熟。
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就是郑西洲。
姜萱慢半拍地走上前,给他们看了粮本副食本,然后接过来十几张熟悉的粮票。
对方看了眼花名册,又瞅着姜萱脸孔陌生,索性问:“你就是姜萱?前两天刚把粮食关系转到解放路的?”
“对。”姜萱点头。
“那就没错,收好了,你的二十一斤粮票。”
姜萱笑了笑,乐得接过自己的粮票份额,还有肉票蛋票白糖红糖票等等,零零总总,居然有二十多项。
最后又领了两张面额三寸的布票,还有两张工业券。
工业券是郑西洲的,姜萱是临时工,压根没得领。
票券按户发放,姜萱第一个领完,第二个就是杨婶一家。
姜萱站在后头,竖起耳朵仔细听。
杨叔有三十二斤的定额粮食,杨婶则是二十一斤,底下的两个孩子,一个初中生领了二十斤,一个小学生领了十八斤。
紧接着是田寡妇,一个妇女和三个孩子,加起来总共领了五十斤。
最后是孙干事那家。
姜萱默默盘算,大杂院的四家住户,单人粮食配给最高是四十五斤,很明显,郑西洲是当之无愧的粮食大户!
搬运工的粮食配给太令人眼馋了呜呜呜。
姜萱握紧手里厚厚一沓粮票,眼眸低垂,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眼神。
要不还是考虑考虑和郑西洲认真谈谈对象?
这个金大腿真的有好多粮食领啊!
跟了他绝对不愁吃。
想到这里,姜萱立马摇摇头,万分唾弃自己偷懒抱大腿走捷径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杨婶一脸喜色,拉着姜萱,噼里啪啦的问:“小姜啊,你的户口也落到这里了?什么时候办的?连户口都迁过来了,结婚也快了吧?”
姜萱一阵干笑,应付她道:“婶子,你也知道我是南方那边来的,以后要在这里定居,户口当然要迁过来了。”
“那正好方便办结婚证了!”
每句话都离不开结婚两个字,姜萱觉得实在头疼,恨不得快点到家。
半点也不想唠嗑了。
杨婶还不肯放过她,笑眯眯的追问:“你和小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最近的好日子也多……”
姜萱连忙道:“我们还在谈对象呢,没商量结婚的事情,不急,真的不急。”
“那还是要快点办了,早点办酒席,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呀!”杨婶调侃。
后面的田寡妇翻翻白眼,忍不住插嘴道:“长得瘦巴巴的,屁股也不大,说不定生个赔钱货呢。”
姜萱:……
姜萱气得够呛,扭头骂道:“你不是女的吗?你也是赔钱货吗?自己不把自己当人,还有脸指责别人做人了?”
田寡妇叉腰:“我说错了不成?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没嫁人呢,直接搬到男人家里住了,谁知道肚子里有没有揣崽?”
姜萱深呼吸,整个大杂院,谁不知道她和郑西洲是分房睡的?
一个在主卧,另一个直接在隔壁柴房睡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哪有田寡妇说的那么龌龊?
姜萱不想和泼妇当街对骂,没得面子,更何况还骂不过。
姜萱指着她的鼻子,“有种你再说一句?我立马找郑西洲告状!”
此话一出,田寡妇微微停顿了一下,扯着嘴角,小声道:“女人家的事情,何必、何必找男人呢?”
姜萱懒得搭理这种人,拉着旁边傻眼的杨婶,转身直接走了。
下午五点钟,杨婶开始烧水做饭,姜萱连忙凑到跟前,认真看她怎么炒菜,先放油还是先放盐,调料又该放多少。
然后回到自家灶台前,举一反三,直接烩了一锅大杂烩,土豆片萝卜宽粉条,味道还可以,起码能吃。
还蒸了两个玉米饼。
不能怪姜萱主动做饭。
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让郑西洲洗洗刷刷还行,让他去做饭,狗男人动都不肯动一下。
宁愿饿着肚子躺到床上,也不愿妥协。
接连几天吃白水煮菜,吃蒸红薯,姜萱已经吃吐了。
闻到红薯的味儿就想吐。
然而郑西洲照样吃得喷香,半点也不嫌弃。
姜萱也是服了他的忍耐程度,只能挽起袖子,和对门的杨婶学做饭,亲自动手改善伙食。
反正她只负责做饭,刷碗是郑西洲的活,换下来的脏衣裳也让他洗,至于其他的,慢慢来。
迟早能让郑西洲上赶着分摊家务事。
没多久,下班的人回来了。
郑西洲踏进院子,瞥了一眼灶台上的铁锅,鼻子微动,眼底露出几分笑意。
走进门,姜萱正坐在桌前,抱着饭碗啃玉米饼,见他回来,也不抬头打招呼,继续吃饭。
“呦,今天不吃白水煮菜了?”他故意问。
姜萱冷哼:“待会你洗碗。”
“行吧。”他语气勉强。
郑西洲拿起旁边的空饭碗,坐下来吃饭。
姜萱啃完玉米饼,拿出今天发放的厚厚一沓粮票,肉疼的交过去。
“街道提前发粮票,正好我在家,就跟着杨婶一块去领了。”
郑西洲淡定地接过粮票,随便数了数有几张,抬起头,目光悠悠。
姜萱顿时提高警惕:“你的粮票都在这了,我没偷拿。”
“你的呢?”他问。
“当然是我自己保存了,我的粮票还要交给你吗?没门!”
郑西洲笑了一笑,拍拍旁边的椅子,“过来,给你发东西。”
姜萱:……
姜萱眨眨眼,很没骨气的坐了过去。
郑西洲只给自己留了两张面额五斤的粮票,剩下的票券统统交给姜萱,“拿好了,别顾着去国营饭店吃肉包子,以后去粮店买米买面,全都交给你忙了。”
姜萱不乐意:“那我也要上班呢,凭什么你当甩手掌柜,偏偏就要我来回忙?”
“你见过别人家的男人出去买菜的吗?”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狗逼思维。
姜萱呼口气,还没说话,手里就被塞进来三张崭新的大团结。
姜萱:!!!
郑西洲摸摸她的头:“今天刚发了工资,给你三十块,就当零花钱了。”
“还有这个,”他取来另一边的布袋,从里面翻出来两件新衣裳。
白底碎花的衬衫,藏青色的工装裤,一看就是女生穿的。
姜萱惊喜地夺过来:“给我买的?你哪来那么多布票的?”
她手里的七尺多布票一直没用,一方面是舍不得,另一方面,是她打算用到别的地方去。
姜萱已经知道布票很稀缺了,做一套新衣裳,起码需要全家人攒一年的布票。
既然布票稀缺,想必也很值钱,本来姜萱打算留着布票,拿去黑市换钱,换来的钱去买粮食,开始一点一点的囤粮。
都快要吃不饱了,哪还能顾得上做新衣裳?
谁知道郑西洲会给她买新衣裳呐?
郑西洲揪揪她耳朵,“天天晚上穿我的背心和裤子,也不见你脸红。”
姜萱无语。
这有什么脸红的?又不是他穿过的。
郑西洲又说:“这两件衣服是我找认识的裁缝做的,尺寸应该合适,你去试试?”
姜萱顾不上这个,固执地问:“你还没说呢,你的布票哪来的?”
他说谎不眨眼:“我和其他工友东拼西凑换来的。”
“是吗?”姜萱将信将疑。
她总觉得郑西洲没那么简单,这个混混二流子,十有八.九在黑市混得相当熟。
别的不说,从橱柜里的粮食储藏就能看出来了。
杨叔杨婶一家领的定额粮食也不少,两个孩子也没拖后腿,一个初中生能领二十斤的粮,一个小学生也能领十八斤,加起来也是相当多了。
这样的生活水平,也没见偶尔奢侈地吃一顿玉米面,顿顿都是混了米糠的野菜团子,还有红薯粥。
偏偏郑西洲的粮食橱柜里,最多的是玉米面!
不是糠不是菜,反而是整整一缸的玉米面,在橱柜最深处,用高粱篦子盖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