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眼前一黑倒入高瑨怀中时,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想伸手触碰高瑨, 可手臂如灌了铅水般沉重无力。
高瑨感觉谢郬想碰他, 赶忙握住她的手, 贴在自己脸上。
“你中毒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高瑨哑声说道。
谢郬刚醒来,反应有点慢, 但身上的感觉确实很不对劲,谢郬从来没有这样过,虚弱得像是连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听见内里动静之后,一直在外殿打坐的云禅大师进来,来到谢郬床边,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施主醒了。”
谢郬顺着声音望去,高瑨起身为她介绍:
“这是云禅大师,便是他的药将你救醒过来的。”
谢郬盯着云禅大师看了一会儿,忽然喊道:
“秃驴?怎么是你?”
这老和尚正是谢郬从边关回京,转道江南时,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当时老和尚腿脚受了伤,谢郬在船上从匪徒手中救了他徒弟,到了直隶港下船时,老和尚还给了她个签子……说以后能帮她算吉凶来着。
“你认识云禅大师?”高瑨的心思一直扑在谢郬身上,并未与云禅大师过多交谈,只当是符延东将云禅大师请来的,并未细查。
谢郬没力气多言,只点了点头。
云禅大师说:
“老衲与施主有缘,今日是来报恩的。不知施主在这之前,身上中的是什么毒?”
谢郬疑惑,摇了摇头,细声道:
“之前我没中过毒。”
高瑨从旁问:“你再想想,大师说你心脉中有剧毒,他必须知道你是中的什么毒才能想办法解。”
谢郬仔细回想,她确实没有过中毒的经历,上回有几个太医也这般问她,可她中没中毒难道自己会不知道吗?
云禅大师见她沉默,面露迷茫,不禁提醒道:
“老衲觉得施主体内的毒不一般,不像是中原的毒,你可有与外族人接触过?”
不是中原的毒……
谢郬忽然想起那个给她红蝎子取血救高瑨的南疆老人,等等,红蝎子?
“难道是……”谢郬呢喃。
高瑨问:“你想起来了?”
谢郬虚弱的点了点头,说出她当初拿红蝎子连取了七天血给高瑨解蛊的事情,高瑨听得大为震惊:
“怎,怎么会,母蛊怎么会是你的血?”
高瑨一直以为他身上的摄魂蛊是沈天峰的血解的,因为试图用摄魂蛊控制他的是沈天峰,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跟谢郬有关。
她化作小太监‘平安’回到宫中那段时间,竟然背着他偷偷取了七日的血才把高瑨身上的摄魂蛊毒解除,这些事情,高瑨居然后知后觉,一点都不知道。
怪不得这阵子谢郬的精力远不如从前,他竟毫无所觉,还认为是谢郬无聊犯懒所致。
“那红蝎子有毒吗?”谢郬问云禅大师。
云禅大师神情凝重:“南疆的摄魂蛊,老衲未曾亲眼见过,但能取血解蛊的红蝎倒是有所耳闻。西南有巫医,善五毒,能够吸人血入药的红蝎,应该就是西南密林中的赤晶蝎了,它食血生蛊,乃西南部的万蛊之源,剧毒无比。”
“施主用红蝎子吸完血之后,再入药时血是不是就变了颜色?”云禅大师问。
谢郬回想之后点头。
当时她还疑惑过,反正是取血入药,那为什么不能直接用刀割,非要用蝎子取,所以记得很清楚。
但南疆老人给她红蝎的时候,并未告知她那蝎子有毒。
因为那个时候南疆老人也不知道摄魂蛊的母蛊血是谢郬的,他以为是沈天峰的。
“那就肯定是赤晶蝎了。”云禅大师说。
高瑨急急问:
“那大师能解这蝎毒吗?”
云禅大师摇头:“老衲解不了,恐怕陛下要带娘娘去一趟西南才行了。”
“好。”高瑨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说道:“既然这毒是南疆来的,那我便带谢郬去南疆解毒。”
云禅大师的神情却不容乐观,说道:
“陛下要做好心里准备,因为就算去了南疆,这种赤晶蝎毒也未必有药可解,摄魂蛊这种阴毒之物,本就是用来一命换一命的,能不能解,还得去问过才知道。”
高瑨若有所思了片刻,拉着谢郬的手说:
“不怕,我带你去南疆。”
如果有机会就试试,没有机会的话就两人一起死,在谢郬昏迷沉睡,被太医断言活不过三天的这段时间里,高瑨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管什么结局,总之两人一起面对。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只要他心中做好决定,多活一日都是赚来的。
高瑨在带谢郬去南疆的前一天,写了立朔王高玥为太子的诏书,将蔡郡王和谢铎等京中一应众臣宣召入宫,嘱咐他们协助太子监国。
谢铎背后是镇国将军府,兵部和军部那边有他和谢远臣在,而文官中也有蔡郡王主持大局。
蔡郡王知道谢郬是为了救蔡氏才以身犯险,如今中毒危在旦夕,陛下想带她去南疆医治,蔡郡王怎好拒绝陛下的临行托付,硬着头皮应下辅佐太子的差事。
高瑨临行前交代好一切,五日之后,两人一车离开京城,带着谢郬往南疆赶去。
第177章
高瑨离京之前就给南疆王去信, 告诉他谢郬中毒之事。
当天苏临期就命人把蝎老请来询问,蝎老表示惊讶:
“那赤晶蝎是给她取沈天峰血的,她怎么用在自己身上了?”
苏临期把高瑨的信交给蝎老看, 蝎老看过前因后果以后, 神色凝重:
“礼朝皇帝就算带她来找我,我也是没法子的。”
苏临期闻言急道:“您别这么说, 谢郬不是旁人,她与我一同长大, 您务必要想办法救她才行。”
蝎老无奈:“王, 不是我不想救她, 是救不了。那是赤晶蝎, 摄魂蛊的解药本意就是一命换一命,不是母蛊死, 就是子蛊亡。”
当初他们都以为母蛊血是沈天峰的,谁想到居然阴差阳错成了谢郬的。
苏临期失落坐下,孟匀和孟媛两姐弟走入, 孟媛来到苏临期身旁,孟匀行礼过后来到蝎老身旁, 轻声唤道:
“师父。”
孟媛为苏临期斟茶送到面前, 但苏临期忧心谢郬, 哪里有喝茶的心思, 便摆手拒绝了。
孟匀见状对蝎老问:
“听姐姐说, 礼朝的皇帝将带着皇后来南疆治病, 不知礼朝皇后得的是什么病?”
孟匀是蝎老的衣钵传承, 唯一的弟子,对他自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将信件交给孟匀看过, 孟匀这才明白为何他们会这般。
“赤晶蝎的毒确实没法解,礼朝皇帝只怕要空跑一趟了。”孟匀说。
苏临期见孟匀也这般说,越发绝望,蝎老善毒,孟匀则是医毒圣手,治病的本领青出于蓝,连他都说没法解,那估计真就没法解了。
闭目拧眉,苏临期只觉头疼欲裂,孟媛坐到他身旁安慰:
“天无绝人之路,王莫要太过忧心。”
他们过几日便要举行婚礼,她知道王曾经在礼朝边关为将,与礼朝的皇后谢郬自小一同长大,情分不比寻常。
苏临期知道孟媛是好意,对她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
孟媛对孟匀使了个眼色,两姐弟起身告辞,都觉得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从王宫出来以后,孟匀侧身向姐姐看去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不禁问道:
“姐,你觉不觉得王对礼朝皇后感情不一般?”
南疆得以复国,少不了礼朝相助,但王听到礼朝皇后命不久矣这件事后的反应太奇怪了,那表情好像马上要死的不是别国皇后,而是他的心上人般。
孟媛微微一叹: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谢家又对王有救命之恩,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
孟匀觉得姐姐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不是说那种恩情,我是说王对她……”
孟匀的话没说完,就被孟媛打断:“好了。你今日怎的这般多话。王流落礼朝这么多年,他与礼朝皇后青梅竹马,那女子定是惊艳绝伦之人,王与她就算感情不同又如何呢?”
被姐姐教训了几句,孟匀多少有点不服,从旁嘀咕:
“你倒是想得开。”
孟媛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因为国破耽搁了婚事,心智比一般女子要成熟不少,弟弟的担忧和抱怨她怎会不懂,只是真心觉得没有必要。
王从前做过什么,喜欢过什么人,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从今往后,未来的每一日陪伴。
“对了,你救回来那个礼朝商女伤势如何了?夜里还是你在照顾她?”
孟媛不想跟弟弟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干脆岔开话题。
孟匀是南疆地区驰名的医毒圣手,在医毒天分上一骑绝尘,整日跟药和毒打交道的时间可比跟人打交道的时间要多得多。
谁料这回,一向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在意的弟弟忽然救回了一个跟商队走散的礼朝商女回来,那商女在密林中被蛇蝎咬得中毒不醒,这弟弟居然日夜不歇的照顾她。
姐姐忽然换了这个话题,孟匀的目光忽然闪躲起来,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那什么……我那人手不,不够。”
孟媛见他这般,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他道:
“人手不够?那我给你派点人手去?”
药王宫上下几百号人,‘人手不够’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
孟匀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耳朵尖尖红得十分可疑:“用不着,她已经醒了。”
孟媛奇怪问:“她已经醒了?醒了还让你夜里待在她身边?”
孟匀想起这两夜,被她紧紧抓住抱紧怀里的手,那被她捏着的地方没由来的开始发麻发痒,莫名心虚,对姐姐不耐烦道:
“好了好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管好你的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这些,孟匀便双手拢入袖中,急急忙忙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