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声音,女子抬起头来,随即收起手机,站起身:“去吃饭?”
看着走到面前的身影,黎雪不知道怎么,鼻头发酸起来:“嗯。”
“走吧。”韶音一手揽住她肩膀,往外走去。
黎雪抿着唇,被她揽着往前走,走出公司大门时,没忍住偏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自己说过,想一个人静静。
“不放心你。”韶音答道,用力揽了揽她,“我在你身边,别怕。”
黎雪陡然红了眼眶。
视线迅速模糊起来,她连忙低下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韶音笑了一下,抬手按下电梯,说道:“挂了电话就来了。”
“不是不让你来?”黎雪埋怨道。
韶音拥着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说道:“我来是来了,可没打扰你,一直在外面坐着。”
黎雪知道她是在外面坐着。她也不是真的埋怨,只是撒个娇罢了。
“谢谢你。”她轻声道。
“不用客气。”韶音道,“他也是我的敌人,你以为我收了两千万,就看他顺眼了吗?才没有。有机会搞他,我是不会客气的。”
话是这么说,但黎雪心里感动极了。想起一上午的胡思乱想,忽然觉得很没必要,除了让自己气哭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我请客。”她道。
韶音笑着道:“行啊,富婆。”
“什么富婆。”黎雪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快被人搞破产的小老板,跟富婆八竿子打不着边,什么时候她混到戚陌年那个地位,才好意思自称富婆。
想到戚陌年,她眼底暗了暗。
两人进了餐馆,点了一盆干锅仔鸡,一碟清炒菜心,一碟姜汁皮蛋,就开干起来。
美味的食物讨好了味蕾,渐渐的,黎雪的心情好了几分,开始跟韶音吐槽:“他真的是有大病!我怀疑他精神分裂!正常人谁干得出这种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还说喜欢我!屁的喜欢!我怀疑他就是恨我,以喜欢为借口,麻痹我,然后搞我、玩弄我取乐!”
她说话时,恨恨地咬着肉,把脆骨嚼得咯吱咯吱的,像是在嚼戚陌年的骨头。
“说不定他只是变态。”韶音捏着勺子,伸向姜汁皮蛋,舀起一勺混合着辣椒末、蒜末、姜末的调味汤汁,慢悠悠地淋上去,“只是以一个变态的行事风格在喜欢你。”
黎雪不可思议地抬头:“你为他说话?”
“不是,我只是陈述其中一种可能。”韶音舀起一块皮蛋,送至嘴边,“弄清楚他的动机和意图,并为每一种可能做出应对方案,才能对付他。”
说完,将勺子送入口中。
黎雪皱起眉头,捏着筷子,吃不下去了。
她原本觉得戚陌年恶心,但是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变态,不懂得怎么爱人……
似乎又有一点可怜。
“可恨又可怜。”她低声喃喃,“但我为什么要可怜他?我不可怜吗?”
她没做错什么,却被人如此戏耍。
心情有一瞬间的波动,很快恢复到平静。
“不说他了,吃饭吃饭。”她很快展开笑颜,似乎又恢复了快乐明朗。
但除非是没心没肺的人,否则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韶音没问,也笑着说道:“好,不说他。”
*
接下来两天,黎雪没有主动联系戚陌年。当然,她从前也很少主动联系他。
只是,当他约她出去的时候,她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借口工作忙,婉拒了。
直到他再三询问,甚至“路过”公司楼下,才答应了他。
“我想喝酒。”上了车,黎雪往座椅上靠去,声音沙哑中透着疲惫,“你可以陪我吗?”
戚陌年一怔。车里的光线不是很明亮,但是能清晰看得出她的疲惫,那是一种累到极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所有热情和能量都被掏空的倦意。
他止不住地心疼了一下。不禁想道,他没做错,拼事业真的太辛苦了,她就应该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过着优渥的生活。
她想不明白,没关系,他可以推她一把。
“好。”他柔声说道,抬头示意司机开车,而后收回视线,看着身边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黎雪便合上眼睛:“嗯。”
车子平稳地行驶。
黎雪闭目养神,戚陌年在车上处理公务,不时偏头看一眼坐在身边的人影。
他的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疼惜,好似坐在身边的是他一生的至宝。
黎雪隐约察觉到他在看她,猜测着他可能有的神情,心里止不住地冷笑。怜惜?心疼?笑死人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到了。”戚陌年轻声说道。
黎雪并没睡着,闻言睁开眼睛:“好。”
推开车门,下了车。
酒吧里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音乐在周身流淌着,昏暗绮丽的灯光投射下来,似不经意中勾起人内心的情绪。
黎雪在吧台坐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将束在裙子里的衬衣也扯了出来,然后从包包里取出发圈,随手扎起头发。
她半睁着眼睛,表情是无机质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和情绪透出来,看上去颓废极了。
“两位喝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黎雪一脸漠然,手指从酒水单上划过:“全都要。”
“哪些度数比较低,味道又偏甜一点?”戚陌年按住她的手,抬头问服务生。
服务生刚想回答,黎雪的声音高了起来:“我说‘全都要’!”
服务生顿时住口了。
好么,还没喝,人就醉了。
戚陌年则包容得多,低声道:“你没喝过,少喝一点,我陪你,好不好?”
“就是没喝过,才全都要!”黎雪坚持道。
她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怎么喝过酒。偶尔应酬的时候,跟客户喝点白的、啤的,然后就是在家休息的时候,会买一点酒精饮料。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喝痛快、喝醉!
戚陌年顿时有点头疼。想制止她,又说不出重话,最后只得道:“好吧。”
“先生来点什么?”服务生又问道。
戚陌年的视线在酒水单上扫过,敲了敲其中一样:“来一杯。”
“好的,两位请稍等。”
黎雪低下头,解开袖口,将衬衣袖子挽至小臂中间。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瘫在了吧台上。
精英商务人士的形象荡然无存,此刻就是一个慵懒颓废的社畜模样。
戚陌年有些心疼,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心情不好?”
黎雪抿紧嘴巴,不说话。
很快,酒水送上来。她端起一杯,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
“不能这么喝。”戚陌年拧着眉头,伸手制止。
黎雪推开他:“你别管我,让我喝。”
戚陌年仍然不允,她便带着几分哭腔道:“我不高兴,你让我喝吧。大不了我喝醉了,你送我回去。或者我喝坏了,你送我去医院。你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放心的?让我喝。”
戚陌年缓缓放开了她:“好,我陪你。”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陪伴更能获取她的好感。戚陌年端起酒杯,冲她举了举,然后饮下。
黎雪喝了一杯,又一杯。
很快,脑子变得晕晕乎乎,像是粘稠的浆糊,转动得十分艰难。
她目光迷离,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痛苦之色冲破束缚流露出来,而她的嘴巴仿佛也不再受控制,喃喃道:“好难啊。”
她说着平时绝不会说的话:“怎么会这么难。真难啊。”
做喜欢的事情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一步都走不出去,就被人截断了路。她往哪走,哪条路就是断的。
戚陌年很清楚她在说什么,满是心疼地道:“这么辛苦,不如算了?创业而已,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生活中还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你可以换个方向。”
比如,爱他。
全心全意地爱他,然后被他呵护起来。
黎雪眼神迷蒙地看着前方,视线似乎落在酒柜上,又似乎穿透酒柜,落在不知名处。
听着他的话,并不回答。
她这会儿只是脑子转得慢了,并不是不转了。
她迟钝地想道,生活中的确有许多值得尝试的事,她又不是没有放弃的底气。但是被他蒙蔽、被他戏弄、将一颗真心扑在他身上,绝对不在其中。
她不说话,拿起一杯酒,又喝起来。
戚陌年点到即止,并不急迫地劝说,而是拿起酒杯,跟她一起喝起来。
接下来,黎雪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喝酒。而因为她喝得快,很快就醉了。
趴在吧台上,两眼大睁着,一言不发,但是眼泪哗哗地流淌下来。
像是大雨中迷路的猫咪,浑身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