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霏微看着他渴求的眼神,一时竟不敢说出那句话。
顾青宇心思通透,将一腔血泪往心里塞去,笑着将身上的大氅取下给江霏微披上,“你那般笃定来寻我,肯定是云烟将身世告诉了你。你别着急,我一定将你从那阉人手中救出来!”
江霏微摇摇头,“舅舅别担心,顾言其实是救下了我。”
“他跟前那群人,我几盏酒就套出话来了;他们是拿捏着你,好多从那张迪手里骗些银子!你年岁轻,可知这些阉人都是些心思恶毒之徒、见利忘义之辈,他们最会哄骗人了!”
江霏微摇摇头,“阉人也是寻常人,是人就会分好坏,与身子是否不全也没什么关系。”
她安慰地拍了拍顾青宇的手,“给我帮忙的阮安就很好,舅舅若是见见他,也会喜欢的。”
顾青宇见她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大人似的安慰自己,只觉得心里那些火气也消散了些,“我明日就修书一封递给迟凌,他这些年为了寻你们母女,生生白了头,得了你的消息,他想必很是高兴。有忠勤侯府在,那顾言也不敢害你分毫。”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来,拿着,买些爱吃的东西。”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有些银钱傍身也是好的。”
江霏微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只觉得冬日都暖和了起来。
第8章 公堂 必然是顾言胁迫你!
不过是一只腿被打湿了鞋袜,第二日起来,江霏微竟然有点咳嗽。
阮安见她嗓子都哑了,着急地团团转,“昨日炭火也燃了,怎么还是病了?等主子回来,奴才还是求他寻个婢女给姑娘。”
江霏微有些心虚,“咳咳...没事,我多喝热水。”
“奴才去请个郎中来看下。”阮安将茶杯递给江霏微,正打开门,却见一个小火者跑进屋子,“阮公公,顾慎带着人闯进来了!”
他话音还未落,一只箭羽直直射进他的后背,那小火者脑袋一歪,倒在地上,没了气。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两人还未反应过来,门外就踏入一个穿青衣的长随,江霏微看了看他的脸,是宴会上站在顾慎身后的人。
那人见江霏微十分冷静看着自己,有些讶异,摆着笑说道:“姑娘,还要劳烦您到应天府尹那走一趟,齐小公子手的事情,总要有个了断吧。”
“既然是府尹大人要见我,为什么是你们几个来......”江霏微还未说完,那长随便一把将阮安拖到跟前,手里的小刀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一番。
江霏微无法,只好被推上了车。车内、顾慎正品着香茶,见她进来,热心招呼她坐下。
他情真意切对着江霏微说:“姑娘,张迪已经告诉我了。还让我送你回家呢。咱家知道你是被顾言胁迫的,待会堂上,府尹大人问你的东西你都老老实实答了,我就送你回黎城,如何?”
张迪怕自己认亲后遭报应,竟然转投了顾慎一党!
不过,幸好他自作聪明,没和顾慎说实话。自己哪里愿意黎城!江霏微看着顾慎胸有成竹的样子,佯装欣喜地应下,“是。”
顾慎见他一脸感激,笑容更是止不住。
顾言啊顾言,今日在自己的地盘上,可容不下你了!
到了应天府,江霏微被带下马车,才发现应天府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在门口闹做一团,可差役们竟不阻拦。
他们趁着顾言不在抓了自己来,无非是想让她承认顾言的罪过,等供词一出,状子往京城一递,顾言可就有口难辩了!
江霏微稳下心神,走进了正堂。
应天府尹眼观鼻鼻观心,只想赶紧把这事按顾慎要求过了,他见江霏微不过半大的丫头,必定是好对付的,啪地一拍惊堂木,“江霏微,齐小公子今晨自缢而死,你可知晓?”
齐小公子竟然死了?江霏微垂下头,“大人,民女不知此事。”
“他死前曾留下绝笔书,说那日宴席上,他见那顾言公公使唤你,见你神色屈辱,这才出手相救。想必你是受胁迫的良家女吧?”
若是江霏微否认,那她就是不清白的身份。寻常女子听到这必定慌乱,江霏微却从容不迫问道:“大人,齐小公子既然手受了伤,那这绝笔书又是谁写的呢?”
应天府尹愣了一下,齐府的下人赶紧说道:“这是咱们公子的书童替他写的!”
江霏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就请大人宣这位书童,再派人去齐小公子所在的书院请几个同窗。”
应天府尹再次拍了惊堂木,“你!你还指挥起我来了?大胆!”
江霏微连忙低着头,“事发突然,齐大人痛失爱子,想必是悲愤难平,若是有奸人浑水摸鱼,岂不是让爱子难以鸣冤了?外面那么多百姓看着,若是被奸人得逞,岂不是有损大人清誉?”
应天府尹没办法,只得宣了书童上场,那书童写了两个字,确实与绝笔书上的字迹一致。
应天府尹不耐烦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知齐小公子的同窗是否有来?”
差役凑到应天府尹耳旁小声说道:“大人,那些公子怕惹事,都不肯来。”
应天府尹瞪了那差役一眼,低喝道:“老百姓都看着呢!随便抓个小官的儿子过来,胆子小点的,快点!”
江霏微腿都跪麻了,差役们才提着一个书生到了堂前。
应天府尹看着那书生一脸惊慌,也就放下了心,“你看这书童是不是......”
江霏微却突然起身,脱下身上的斗篷,一把遮住了那位书童,“这位大人,请问齐小公子的书童大约几岁,是何模样?”
应天府尹简直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小丫头,“公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放肆!”
“这……齐少爷的书童就是个八九岁的,个子比齐小公子高些,小眼睛,塌鼻子的…”
江霏微镇定将斗篷从那书童身上取下,“大人请看,这书童和齐小公子所说根本不是同一人。”她一脸诚恳地看着应天府尹,“大人,事发突然,手下的人办事不细致,民女也是理解的。”
应天府尹面上端着,心底却将顾慎骂了一千遍,怎么这些都做不干净!
他见到霏微一脸为自己好的样子,更是气打不出来,“齐小公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书童!你不要在这顾左右而言他!说,你是不是被顾言胁迫的良家女?”
顾慎可是说了,这丫头是顾言从张迪家硬要来的,他不信这丫头肯为了一个胁迫自己的太监,牺牲自己的名声!
“我自然是良家女。”
应天府尹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良家女,那必然是顾言胁迫你!”
“并非如此,是我好奇南京的宴席,所以让顾公公带我去涨涨见识,哪里知道齐小公子对我动手动脚,顾公公也是替我出头,才遭此横祸。”
堂内堂外一片哗然。
江霏微看着沉下脸的应天府尹,心底暗笑。反正大家都瞎说,她也瞎说,这证词两边都对不上,自然不作数。
“大人,我有一计。”
府尹一看,是顾慎身边的人。
那小太监在应天府尹耳边嘀咕了几句,顺天府尹一拍大腿,“来人,把这个小丫头拖下去,让女禁子验验身子。”
这丫头话太多,等到了里屋,还不是就任自己摆布了!
江霏微没想到他会用这般下作手段,到了内屋查验,自己是不是清白之身,还不是禁子说得算?而且还没办法自证!
更何况自己身上旧伤无数,肯定会被抵赖到顾言身上!
她挣脱开女禁子伸过来的手,“民女是作为备选要入京的,岂是能随便查验的?”
“呸!你虽有几分姿色,可瘦弱不堪,宫女怕都选不上。再说了,若你不是清白之身,那也是本官为万岁分忧!”应天府尹看女禁子们不敢动,吼了起来,“快给我拖下去!”
几个女禁子得了令,一把捂住江霏微的嘴巴,将她硬拖到密室里,王妈妈早就在里面候着了。
看着不断挣扎的江霏微,王妈妈嗤笑一声,“哎哟,倒是个脾气烈的。”她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对着江霏微的脖子一扎。
江霏微只觉得一股延绵不绝的刺痛直冲脑门。
这可太疼了!
眼泪珠子不受控制的滚了满脸,那些婆子趁此,立刻将她捆在了架子上。
王妈妈面上的嗤笑逐渐转为狞笑,她看了看江霏微粗糙的手,“看来是选你入宫当奴婢的,真是可惜啊,长了张主子的脸。”
江霏微还未从痛苦中回复过来,没力气反驳她的话。张妈妈拍了拍她满面泪珠的脸,“给她搜搜。”
外面的百姓本以为要等等好一会才会知道结果,结果不到一炷香时间,张妈妈就受了惊吓似的跑到了堂内,扑通跪下,给应天府尹磕头。
应天府尹问道:“怎样啊,这女子可是清白之身?”
张妈妈说道:“大人,老奴查验过无数来堂上鸣冤的女人,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
应天府尹察觉有戏,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那丫头身上遍布伤痕,老奴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呀!”
围观的群众又热闹起来,调子却是又变了,“天啊,没想到顾言有这嗜好!”
“都说太监的性子最是古怪了,还爱折磨人…”
“嘘小声点,这屋里还有别的太监呢…”
应天府尹激动地站起身子,“我既为官,为民伸冤也是我的本分!我会上书陛下,为齐小公子伸冤......”
”等等!”一声洪亮的喊话响彻大堂。
应天府尹一抬头,“顾青宇!你来做什么!”
顾青宇没在堂上看见江霏微,心里瞬间拧紧了,他镇下心来,对着应天府尹行了官礼,“我听闻齐小公子身亡,特请了王仵作前来验尸!”
第9章 银子 把那丫头找出来。
这王仵作虽不是什么显贵官宦,却是出了名的奉公守法,他体恤民情、不畏权贵,为官三十年,破冤案千件,可是面见过圣上的!
最关键的是圣上允许他,只要有任何冤假错案,他都可以帮忙查验!
王仵作何等清高人物,只会帮助贫寒百姓。官宦大族牵连什么案子,他都是不屑出手的。更何况为了顾言这样的阉人出头?!
这顾青宇最是痛恨太监,怎么会帮着顾言!
可王仵作的面子还是要给,应天府尹满面堆笑走到王仵作面前,“王先生,不过是一桩自缢的案子,怎么还劳动您出来?”
王仵作素闻新上任的应天府尹是南京镇守太监顾慎的走狗,他很是不屑地回敬道,“人命关天,老夫难道还看不得?”
应天府尹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王先生,朝廷体谅你年岁渐长,这才让您体面辞了官,颐养天年。你可别又犯了错,把好端端的案子弄成了冤案啊。”
顾青宇冷笑一声,“王先生只误判一桩命案,且及时纠正错误,就自请辞官,精进学问。大人莫非信不过先帝的眼光?”
围观的百姓都窃窃私语起来,“府尹大人怎么不太乐意让人家查的样子......”
“哎,说不定这其中真有猫腻,要不王大人怎么会来呢!”
“就是,哎,听说这位和顾镇守也走得近……”
应天府尹咬咬牙,整顾言可以,可自己面上的名声可不能毁了!他动了动嘴唇,还未发话,王仵作已径直往齐小公子的尸首走去。
应天府尹支支吾吾地,“王先生,你也太没规矩了,本官还未发话......”却并未作出什么实质性的阻拦。
王仵作蹲下身子,仔细查验过齐小公子的尸首,又细细看过他手臂上的伤痕,自信发话,“齐小公子并非自缢而死!”
满堂人的面色顿时变了。
应天府尹本想阻止王仵作继续说,却被顾青宇一个眼神扫了回去……这潭浑水自己不能瞎掺着了!顾慎自己负责吧!
“自缢而亡者,颜面青紫、舌骨骨折、舌尖外露。而观齐小公子面相,明显是被害后才吊在梁上。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与人争斗造成的伤痕。”
王仵作颇为不屑的看了眼应天府尹,“这般粗陋的法子,应天府竟无人查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