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宥豫点头,“好吃。”
“我可以吃一个吗?”方年年竖起了一根手指。
沈宥豫非常大方地把自己的这碗推到了方年年面前,随便她怎么吃,就算是每一个都咬开了看看,他也能够眉头不动一下地吃光剩下的。
方年年笑着给自己舀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团颤悠悠地被勺子带了起来,在烛火下,镶嵌着一圈绒绒的边,咬一口,甜美的滋味滑入口腔,“是红豆沙的,哇,好甜。”
也很烫。
噘着嘴巴吹了几下,方年年这才吃下剩下的,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甜是甜,就是太甜了,糖的味道遮掩掉了红豆的香,或者说,本身用的红豆就不是非常好?
她吃完后想和沈宥豫探讨一下,却看到沈宥豫定定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
沈宥豫就像是犯错被抓住学生,立刻收回了视线,毕恭毕敬坐着,爬上耳朵的红晕却出卖了自己。
也许“犯错”是会传染的,方年年的耳朵跟着红了起来,脸上也变得烫烫的。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恢复了一些正常。
方年年问:“那个东西你带回去了吗?”
人在外,旁边都是耳朵,不需要点明,但沈宥豫知道方年年说的什么,他点头,“带回去了,已经让母亲服下。”
“效果怎么样?”方年年追问,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碧纱橱里见到的橘子气,撇开她们的身份不说,颜值还是很养眼的。
“母亲毕竟身体虚弱,痼疾多年,需要时间调养。”
“哦哦。”方年年还以为吃下后,就能够健步如飞,是她想太多了。
沈宥豫笑着说:“虽然没法和普通人那样健康,但面色日渐红润,不畏寒冷,能够在园子里走上一刻钟,吃食上还很想念你做的菜。”
“……谢谢了。”不想要这份惦记,就怕皇后多说几句,淑贵妃就忙不迭地再绑自己一次,方年年觉得淑贵妃是做得出来这事儿的人!
第89章 江米条 现在怎么变得犹犹豫豫?之前还……
“别说你娘。”方年年戳了戳勺子, “我听了胃疼。”
沈宥豫略沉默。
他娘做事太不地道,在儿子的大好婚姻上落下了一个大大的绊脚石,这就是潜在的……不, 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婆媳矛盾!
沈宥豫说:“以后住府中,不用与阿娘朝夕相处。”
方年年白了沈宥豫一眼,气哼哼地说:“说什么呢!”
沈宥豫傻笑, “说以后啊。”
“谁跟你有以后。”
“你啊。”
方年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点他倒是从善如流, “闭嘴吧,再说话, 就、就、就……”
她连连说了好几个“就”,最后眼睛一转, 笑着说:“就用汤团糊住你的嘴。”
“你做的好吃。”沈宥豫认真地说。
“这家的味道也不错嘛。”
“没有你做的好吃。”
方年年脸上浮现出红晕,“知道了知道了, 你要是再说,我可就……”
“别生气。”沈宥豫有些慌忙地说。
方年年笑着说:“不生气了, 你一直这样,我就不会生气。”
“什么样子?”沈宥豫不解。
方年年抿着唇笑,送到嘴边的汤团挡住了唇角, “你自己悟吧。”
沈宥豫看着方年年的眼睛,明明双眸中有狡黠、有灵动、有羞涩, 他的嘴角慢慢弯起,点着头说:“好。”
瓦子里没有风,但心头却在荡漾, 两个人笑着看着彼此,边笑着边吃汤团,还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 世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方年年忘记了和爹娘走散的忧虑,沈宥豫忘记了陪姊妹逛街的烦恼。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个犄角摊位的小桌周围,外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笑语连连,小桌里面岁月静好、青春正美……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方奎和塔娜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塔娜笑着说:“我们也到处走走逛逛吧,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就我们两个。”
塔娜朝着丈夫伸出了手,挑眉看着丈夫。方奎看在眼中,好像一下子偷走了逝去的岁月,两个人回到了相识的草原,远处是帐篷篝火,身边是清水平缓、马儿低鸣,天上繁星闪烁,地上是执拗、狼狈的红衣女孩儿,是衔草、提剑的青年将军……
女孩儿如草原上的孤狼,警惕、戒备;将军是遨游天空的鹰,轻松、掌握。
牵绊从那个时候开始,会在岁月尽头结束。
方奎握住妻子的手,笑容中有着释然,也有着无奈,“走走吧。”
夫妻二人隐入人群,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和走在街上的其他人一样。
方奎说:“臭小子怎么就遇到了年年?”
塔娜说:“你确定他没有跟着我们?”
方奎郁闷地点头,这点儿侦查,他还是有的。年纪大了,但宝刀未老,多年的经验和阅历让他可以肯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
塔娜,“那他们怎么遇上的?”
方奎不想说话,身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所图不轨的臭小子接近自己的女儿。
身为女子,在嫁人这事儿上看的就比男人通透,塔娜说:“那小子除了身世,其它都好,人品相貌与女儿般配。”
“身世最不好。”
塔娜说:“那你去那边,把女儿带回来。”
方奎不说话了。
塔娜说:“灯下黑,你不是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奎说:“高祖说的。”
塔娜,“哦哦,高祖说过最危险的电话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宥豫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
抛开成见,沈宥豫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上等,人品不好不会做出为了至亲独闯空音寺禁地的事情,长得不好没法鹤立鸡群。才学上够用就好,没有考功名的压力;武艺上,从禁地里全身而退就能说明。
还有担当,有责任,有志气,还执着、不放弃。
种种行为在塔娜心中不断加码,仿佛沈宥豫一下子改头换面,从爬他们家围墙的登徒子成了骑着白马的盖世英雄!
塔娜点头,越想越满意。
方奎皱眉,心脏老难受了,沈宥豫在他心里已经从爬墙的不良青年成了行为不端的登徒浪子!
情感上告诉他,应该立刻把女儿带回来,与沈宥豫划清界限,划下深深银河,把碍事的喜鹊全关进笼子里。
理智上告诉他,沈宥豫是个不错的依靠,他有能力也有魄力为女儿遮风挡雨,端王的行事风格都印证了这一点,一旦他们计划失败、身死魂消,女儿不至于颠沛流离。
两厢权衡下来,方奎长叹一声。
老父亲的叹气。
老父亲不容易啊。
“我的女儿,不能为妾。”最终,方奎说。
塔娜郑重点头,“那是当然,我们的女儿必须拥有风光大嫁、十里红妆,是正门迎娶,有锣鼓齐鸣,有亲朋道贺。”
夫妻二人对视,有些东西在无声中达成了共识。
……
吃完了汤团当然是逛街,方年年提议两个人随便走走,说不定在路上就遇见了她的爹娘。
“要不要吃点儿别的?”走了一会儿,沈宥豫忽然问。
方年年,“啊?”
她的注意力正被一家皮货店前的灯吸引,那盏灯有一人高,体态很宽大,但视觉感受上很轻盈,应该是材质的缘故。
吸引她的不是花灯的朦胧轻盈之感,而是上面的彩绘,好多花和蝴蝶,仔细看还是立体的。
用了剪纸工艺?
方年年心中正揣测着,就听到沈宥豫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她摸了摸肚子,刚才吃下去的汤团还没有消化呢。她的胃口小,吃了两个甜的两个咸的就吃饱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沈宥豫解决。怎么着?就一会会儿的功夫,胃里面腾出地方了?
“在你眼里,我就想着吃了?”
沈宥豫:“没有啊。”
看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有点患得患失的沈宥豫,方年年噗嗤笑了,“怎么着,你变胆小了呢,之前还和我互怼的,现在不敢了?”
“没有。”沈宥豫心虚地否认。
方年年笑着说:“什么吃的?”
“江米条。”沈宥豫低下头看着方年年,柔声问:“想吃吗?”
“好呀。”方年年问着:“在哪个方向?个子高就是好,很容易就看到了远处的东西,我的视线都被挡住了。”
她忽然转头警惕地看着沈宥豫,“够了哦,不要举起我。”
沈宥豫尴尬地举着手,竟然被识破了。
“我带你去。”
方年年,“好呀。”
方年年向前走,身侧的手被抓住,她侧头抬起视线看向沈宥豫,看到一张帅气的侧脸,凌厉的棱角变得温柔,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变得高深莫测,神秘地让人想要一再探索。
她笑着看向前面,前面的道路变得开朗,有人靠过来了,都有身边的人提前挡了出去,为她清出一条坦途。
沈宥豫视线没有移动,但他能够感觉到方年年刚才看着自己,心中泛出来的喜悦和满足,嘴角自然而然就弯了起来。
过去的路很长,又短得可怕,竟然一会儿就到了,沈宥豫有些遗憾,如果这条路再长、再长一点就好了。
扁箩筐内堆满了裹着糖粒的江米条,看着就能够闻到甜甜的香气。
卖江米条的是祖孙三代,爷爷站在石臼边不断舂着糯米团,父亲守着油锅,孙子和奶奶一起卖着江米条。糯米混合着豆粉蒸熟,糅合成团放在石臼里不断捶打,出来的米团揉成长条、切成小段,顺势就放进了油锅里,油泡泡瞬间裹住,给米条染上金黄。炸得恰到好处的米条捞出来控油,糖粒在旁边做好准备,随时准备着与米条汇合拥抱。
“姑娘尝尝看,我们江家做江米条几代人了,我公公婆婆就开始做,现在轮到我儿子掌着锅,以后就是我孙子。”老婆婆脸上有着辛劳的皱纹,手上很干净,笑容很真诚,“几代人的老手艺,今年搬进瓦子里来卖的,以前在老柳街,去哪儿打听打听老|江江米条,街坊领居都知道的。”
送到面前的托盘里放着江米条,方年年看了眼沈宥豫,笑着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江米条脆脆的,甜香又油香,外面的糖粒咯吱咯吱,“嗯,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