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笑了笑,都明白对方笑容中的意思。
掌事娘子说:“我今儿个接待的这家人,那姑娘颜色真好,嫩黄的云锦穿好了人比花娇,我可以说满京城上下,比之出挑的不超过五个,不,三个。”
说的有所保守,她默默补充,应该是独一无二了。
······
从一品轩出来,方年年随父母去了金明池旁边的几个园子转转,时下人喜欢逛园子,达官贵人家的园子也对外开放,不收银钱,只要给看门的老苍头一些茶水钱就好,就可以在园子里游玩上一天。其实沿着金明池转上一圈也不错,但冬天毕竟冷,不是三月踏春的季节,这么不合适。
甩掉小尾巴,方奎和塔娜明显很开心,他们没有提及钱家,方年年也就当没有中午相亲那回事儿,畅快地玩了起来。想想小弟好可怜,他们在京城玩耍,小弟却要在书院读书、温书,习字、练字……这么一比,方年年玩得更加开心了。
日落后,去了名气不亚于樊楼的十千脚店吃了饭,然后去了最近的瓦子看热闹。
瓦子内游人如织,因为千元节的缘故,出来玩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能够同时容纳三千多人的瓦子里丝毫不乱,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快乐,这儿听书、那儿听曲,或者围着场地坐下,看场中舞女衣袂翩跹,随着节奏摇曳生姿。
不想看文静的,可以去看相扑,正式的男子相扑前往往有女子相扑的娱乐赛,穿着清凉、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互相角力,场外人争相喊着加油,那热闹气氛,能够把瓦子的顶掀了。
瓦子的回廊上挂着灯笼,圈着的小水池里光点闪烁。
现如今没有光电效果,但古代人自有妙招,水中的光点是荷花灯,看着更有积分意境。
“珠帘绣额,灯烛晃眼。”
“游人如织,摩肩接踵。”
“处处灯火,到处管弦。”
谁能够想到,大齐的夜生活这么丰富多彩、有趣繁荣呢。
身为乡村土包子,方年年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繁荣,但没有看花眼,毕竟上辈子看到过更繁荣的,却不得不赞叹时人追求热闹的劲儿。瓦子里年轻男女很多,女子多跟着家人来的,和家人寸步不离,头上带着帷帽,遮挡住旁人的视线,方年年做同样装扮。
帷帽设计得精巧,网纱空隙也大,挡不住太多光线,能够看清外面的食物。
“娘,我们去那边坐坐。”
走着走着,方年年看一处听曲儿的地方有空位,就喊着爹娘去那边歇歇脚。
喊完后却没有得到回应,方年年掀开帷帽的一角四处打量。
事情有些糟糕,她好像、大概、有可能和爹娘走散了……
小时候大人怎么说来着?走散了,就待在原地,等着大人来找。
长大后呢?
方年年决定往回走,肯定在是相扑那边走散的,爹娘说不定在那儿找自己呢。
第87章 红霞 你怎么在这儿?
相扑那儿人最多。
此地分为两层, 一层周围座无虚席。看坐下的人穿着打扮就知道身家如何,肯定不是平民子弟,最起码腰缠金钱。
与一楼的规格相比, 二楼就平易近人许多。只要来了,不需要付以金钱,就可以占个位置、驻足观看, 兴致来了,喊上几嗓子, 谁都不会觉得恼。
围在二楼栏杆这儿的男女皆有,老少不限, 可见相扑在大齐的受欢迎程度。
方年年一路避让着人,走到这儿后扶着帷帽上的网纱, 仔细在人群中找着人。自己爹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看到一个侧影心灵上就有感应, 但她绕着走了大半圈了,依然没有看到, 反而被人群的喊声吓了好几次。
栏杆旁,围着最起码三层人,一楼的情况站在外圈, 垫脚了都看不清。
有站在里头的就口头播报情况,说的绘声绘色, 他后面呈扇形站了十来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应该就是世界上最早的比赛解说?
方年年从旁边走过,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停下来听了一小段。
“姑娘要不要买上一手?”
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方年年摇头,“不需要。”
“姑娘真的不要吗?现在金刀大手占了上峰,他本来处于劣势, 没想到逆风翻盘,夺魁有望。要是现在押他,就是花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实惠!”
戴着黑色幞头,穿着灰色圆领袍,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的男人不断游说。
见方年年没有心动,反而要走,男人加大筹码一样劝说:“现在不玩一回关扑,下次玩就要到春节了!”
“过年也没有多久了。”方年年提醒。
“这不是还没到嘛。”男子笑,笑容还挺好看。
关扑就是博戏赌财物,大齐禁止赌|博,但民间好这口的特别多,连买个桔子都想关扑一下。据传有个贩卖鱼的,就用关扑的手段,弄来了万贯家财。官方禁止,只有年节时允许民间玩上几把,“正月一日年节,官府放关扑三日”,时人书中就有一些记载。
方年年依然拒绝,但男子难缠得很,不押上一些就是不让人走。应该是看她落单一个人,这才缠上来的。
不和这人过多纠缠,方年年拿了一串钱出来,就买了他口中说的“金刀大手”,拿到了票据后,她胡乱地塞进了挎包里,没指望能获多少利。
男子高兴地站在关扑的桌子旁,看着记录员在自己名字下面画上一道,“开张了啊。”
男子笑嘻嘻,“还好还好,遇到个热心肠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懂行的。
“还是你运气好。”
男人笑,要是运气好,管事就应该分给他别人,而不是连输十六场,快要禁赛的“金刀大手”。
他瞅着那个小姑娘落单一个人,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很显然是在找人嘛。这个时候不靠上前说几句好话,他这个晚上就别想开张。
看整个盘口,买“金刀大手”的就一个人,就是他卖出去的那个人,谁都知道“金刀大手”不行了,今天将是他最后一次比赛。
男人羡慕地看着同伴,如果负责别的相扑手就好了,凭借他的笑脸和三寸不烂之舌,今天晚上最起码赚个一贯钱。
相扑区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方年年被推开,就再也走不进去。她可以肯定,爹娘肯定不在这儿了,他们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方年年心下有些着急,但不敢露出形容,瓦子里人多混杂,她要是慌慌张张了,很容易就吸引来歹人的注意。
吸了一口气,方年年镇定下来,转身往东走,她要去花灯集上看看。
“面具,扑满,磨喝乐。”
入口处就听到了叫卖声。
方年年眼睛转了下,走过去,看着货架上的东西。
“姑娘要什么?我这儿的可都是能工巧匠做的,颜色鲜艳,用的木料都是软木,绝对不重,还把边边角角都仔细打磨过,肯定不会磨到皮肤。”摊主看到方年年的手落在面具的方向,就知道她要什么,开口就是针对性地介绍。
每个面具都对应着一个人物,有傩戏的面具,有神话故事的面具,有高祖书中写的人物,还有花草虫鱼,样样皆备,看的人眼花缭乱。
方年年抬起手,指着其中一个说:“我要这个。”
“好嘞,姑娘真是好眼光。”摊主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年年莞尔,接过面具后在手上把玩了一番,正如摊主说的,不重,边角都打磨细致了,上的颜色也好,没有什么异味。
满意地点点头,方年年付了钱。
摘掉了帷帽,她戴上了面具,一下子感觉视野清晰了许多。
帷帽是能够遮挡住别人的窥看,网纱的确能透光,但在室内视线变得很暗,透过网纱看,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黯淡的滤镜,瞧着特别不舒服。
透过面具的孔洞向外看,视线略有受阻,但要比帷帽清晰、透亮,也没有碍事儿的感觉,走在路上仿佛觉得脚底生风,没有束缚可真好。
她和娘亲说过,一定要来看花灯。现在走散了,娘亲说不定会来这里找自己,与其自己独自一个到处乱窜,还不如让爹娘来找自己呢,更加安全。
瓦子的整体布局在方年年的脑海中缓缓打开,她知道花灯街由南向北,贯穿整个瓦子,街两边店铺林立,吃喝玩乐齐全。挂了花灯热闹,没有挂灯的时候就是普通的街道,类似于未来的商业街,走走停停,乐趣十五,还能买到不少外国货物,能看到不少获金发碧眼获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用不甚熟练的官话叫卖着货品。
花灯极多,让人目不暇接,方年年边走边看,与不少人擦肩而过,看的同时没忘记留意从身边走过的人,以防和爹娘走错过了。
忽然,她看到前面一个身影,身形和爹爹很像,再定睛看看,连衣服也一样,那件黑色的熊皮袄子不就是她挑的那个。爹爹还不想穿,嫌弃样式有些跋扈,不够低调,是她劝说着爹爹穿出来的,穿好了仿佛东北来的土财主,特别有范儿!
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方年年笑着抓住爹爹的面具掀开,“你怎么戴了面具,还戴了大圣的呀……沈宥豫?!”
打开面具一看,压根就不是她爹,是沈宥豫那个一看到就让人气不打一出来的家伙。
沈宥豫冷着脸在人群中走着,他是不想来瓦子上凑热闹的,但是几个妹妹找到了他,让一定要同行。
没耐何,他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来了没多久,他就甩掉了几个妹妹,将她们就给了三皇兄,惯会自怨自艾的三皇兄遇到了唧唧哇哇的妹妹们,肯定就忘了出身带来的烦恼。
沈宥豫一个闪身就躲进了花灯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自斟自饮。就在刚刚,人少的地方涌进来一群人,挤得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就走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姑娘摘了自己的面具,清脆悦耳的声音说:“你怎么戴了面具,还戴了大圣的呀……沈宥豫!”
她喊他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不需要打开猪八戒的面具看,他就知道她是谁。
“年年!”沈宥豫惊喜地喊。
方年年揭开自己的面具,“好家伙,我们竟然戴了同款。”
沈宥豫笑,“心有灵犀。”
方年年,“……”
她翻了个白眼,“脸真大。”
她翻白眼的样子也格外的好看和灵动!
沈宥豫笑着。
周围灯光温柔而细腻,柔柔地在两个人身边扩散。行人路过,没有停留,喧闹的声音仿佛离开,留下的是独属于他和她的安静,他能够听到她在说什么,她也是。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着。
又同时回答。
“和我妹妹出来。”
“和我爹娘逛逛。”
方年年,“……”
沈宥豫立刻左右看着,发现方奎和塔娜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为方年年紧张了起来,“你和爹娘走散了?”
方年年郁闷地点头,“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不敢到处走找他们,说好了一定会来这边,我就在这边等爹娘找我。”
沈宥豫点头,“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