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女人要脱自己衣服了,方年年猛地坐了起来,银簪子抵在了女人的咽喉处。
方年年小口喘气,喉咙里出了阿巴阿巴的声音渐渐的能够有些别的音调,很含糊,但起码能和人交流了,“血莲子不在我这里。”
她说。
晋王挑眉,竟然对方年年能够缓过来丝毫不惊讶,或者说他这辈子大风大浪见过太多,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够让他发出惊讶的情绪。
“在哪?”
他竟然还能够好奇。
费尽心思,做了许多手段,最后眼看着血莲子要到手了,发现它根本就不在。
都这样了,晋王还不生气、动怒,反而有些好奇,竟然是好奇。
方年年愣了愣,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选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还给沈宥豫了,哦,就是你侄子,赵禹。”
第175章 一个声音 高手过招,不过毫厘。
……
高手过招, 不过毫厘。
更何况,方年年还不是高手呢,她连个低手都不是, 确切地说她是个武功苦手,能够迅速抽出银簪怼上汤泉馆老板娘的脖子,她承认, 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不过一个分神的功夫,汤泉馆老板娘轻巧地摆脱了银簪的威胁, 还制服了方年年。
晋王笑着说:“小丫头还挺烈,我那个侄子也不知道脾气秉性如何, 他生母是姓沈吧,有那么个脾气差的娘估计他性子也不是怎么好。丫头你可要收着点脾气, 不然两口子过日子可过不到一块儿去,夫妻之间, 总要一个脾气刚强些一个脾气软和些,阴阳调和、相辅相成, 这才是相处之道。”
晋王娓娓道来,宛若温和可亲的长者传授着自己的人生经验,态度之亲厚哪里像要把方年年开膛破肚的样子。他说:“威胁人呢, 要拿重要之人、物威胁,用个无关轻重的威胁起不到作用, 阿父说过这是蛇之七寸、人之软肋,深以为然。另外,我教你攻击人时要一击即中, 不留后患,失败都是源于话多。”
方年年心中吐槽,这也是你阿父说的吧。
前辈老乡实在是太会教孩子了, 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儿。儿子中有一个出色的,那就是群龙之首;有一群出色的,那将兄弟阋墙、隐患深藏,因为好位置就那么一个,谁都想要,可不是谁能够得到的。难怪会有七王之乱,战火绵延,因为他们谁都不服谁、谁都有本事坐上真龙之位,如果……退一万步说,如果是眼前之人在当年的纷争中获胜,当了皇帝,那大齐的风貌也不会差吧……
被制服住,唯一的武器脱手,方年年彻底失去了反击之力,她试图反抗,但汤泉馆老板娘看似柔弱的手却有千金重,她丝毫挣脱不开。
“血莲子真的不在我这里。”方年年不知道第几遍说。
“有何证明?”晋王好奇地问。
他没法离开此地,突然来了个有趣的丫头,逗弄起来消磨时光也是快活。
方年年:“……”
瞧瞧,瞧瞧,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拿什么证明?打开肚子给你看看,里面没有就是证明了是吧。
她相信晋王已经信了,不然不会让汤泉馆老板娘松开她,但出于猫儿逗弄老鼠的恶趣味,他仍然一遍又一遍问着,乐此不疲。方年年忽然就不想争辩、挣脱,因为一只耗子斗不过猫,她索性拢了拢衣服重新坐到了晋王的对面,“你要血莲子干什么?治病吗?有一点我必须承认,血莲子是个好东西。我此前不信,总觉得吃下去后没有任何改变,好友说我皮肤变好了,这点是挺好,但总不会只用来美容吧。今日我知晓了,它能够抗药,它留在我身体中残余的药力解了哑药,也解了麻药,让我不至于现在身陷口不能言、神不能动的境地。”
晋王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修长的手指皮肤苍白,在阳光下能够看到皮肤下青紫的血管,“想要活。”
方年年心中有些了悟。
晋王罕见地叹息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些许怅然,“阿父说过活着才有希望,年轻时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只要活着,我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病入膏肓吗?”
晋王看了眼方年年。
方年年笑着无所谓地说:“我反正是你的阶下之囚,说话婉转亦或直白,没什么区别。”
“我发现丫头你是越发的有趣,留在我这边如何?”
“不如何。”方年年摇头。
晋王问:“为何?”
“因为她姓方。”
有个方年年熟悉的声音传来。
第176章 一片平静 什么叫做久旱逢甘露。
……
什么叫做久旱逢甘露。
什么叫做他乡遇故知。
方年年不懂啊, 以前是真不懂,现在她明白了,看到从天而降的人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的七彩霞光、脚下的流云翻卷, 还听到仙乐阵阵,伴随着震荡人心、振聋发聩的音乐出现了。
“舅舅!”她的声音一定非常激动。
踱步而来的沈念怔了怔,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那天对我爱答不理的, 我还以为我这个当长辈的的不讨人喜欢呢,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这声舅舅我喜欢, 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的见面礼,下次舅舅补上。”
与晋王浮于表面的温厚不同, 沈念传达出来的善意方年年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被调侃了有些不好意思, 但更多的是见到了亲人的安心,她不顾其它, 提起裙子就跑向了沈念,躲到了他身后,顿时就感觉安全了许多许多许多……要是沈宥豫在这儿就好了。
她想到此就果断摇摇头。
“想什么呢, 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沈念好奇地问,他观察过方年年几日, 知道这个丫头看着温婉可人,其实胆子很大,不是那等不出闺户的柔弱女子。
方年年说:“想到了沈宥豫。”
沈念失笑, 真是年轻人啊,“你失踪后他找疯了,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打了个头阵, 他随后就到。”
“多危险啊,此地有重兵把守,又有风雨楼的人,情况不明。他还是在外面接应吧,深入险地不好。”
沈念无话可说,甚至觉得自己这个舅舅好惨,“我就不危险?”
“舅舅艺高人胆大。”方年年讨好地笑笑,都叫过一遍了,再改口反而显得矫情,索性一直叫下去算了,叫着叫着就顺口了。
晋王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方年年和沈念旁若无人地说话,眼中浮现出些许阴霾,想当初谁敢在他面前放肆,而在两个小辈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方年年比自己想的还要知道的多,此丫头不简单,知道这边有重兵把守,又知道这边有风雨楼的人,难不成她还知道两处人马正处在僵持状态?皇帝派的人在明处,风雨楼的人在暗处,最近一年才慢慢涉足青风夹道,半年前才能够真正将消息传递到他手上,月前才见到了风雨楼的人——这只由他先前暗卫发展而来的组织。
他对外界的事情了解甚多,却不是全盘知悉。
青风夹道在大青山深处,周围树高林密、山壁陡峭,是幽禁之地,不是养身的去处。
萧管悠扬、琴瑟相和,心旷神怡的音乐声中,周围高树竹影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方年年觉得有些冷,往沈念高大的背影处躲了躲。
“怕什么,我以为武林盟主不会怕。”
方年年讪笑,“舅舅说笑了。”
“不承认?”沈念挑眉。
方年年说:“我承认啊,但我也害怕啊。舅舅怎么得知的,沈宥豫说与你知道的?不过是我的儿戏行为,全靠大家捧场,才有了点滴成绩。”
“谦虚是好事,但在这里完全不需要,你的谦虚会让追随你的人反思自己的无能。”沈念沉声说。
方年年愣了愣,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干系,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舅舅。”
沈念眼中流露出欣慰,“不是从六郎那边知道的,最近武林的动静,武林中人谁人不知,我稍微探听一番,就知道谁在幕后操作。”
方年年挠挠头,“一开始小打小闹的,没想到动静闹这么大。”
“所行不错,什么是江湖,不过是一群游手好闲之人罢了,你整编他们,江湖一下子就平静了。”
第177章 一代枭雄 沈念说这话时眼中一片冷……
沈念说这话时眼中一片冷清, 身在江湖却又远江湖,他就看不起了,怎么地。
方年年:“……别这么说, 大家还是很努力的,不少人急公好义、有一腔热血,为大齐的建设添砖加瓦、辛勤劳作。”
“不劳作自己就要饿死了。”沈念说。
方年年汗颜, 这就是带着偏见在看人,肯定是门缝思想了, 不会把人看圆。她之前对江湖也有着很大的偏见,认为是一群游手好闲、不懂稼穑、不务正业的人热血上头, 只知道逞凶斗狠、刀剑相向,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她知道想错了, 难怪穿越前辈在日记中说过:远江湖是非、近江湖公义,难怪他登基后没有彻底禁止民间武力——每个人都应该保留心中血性!
江湖一如其它许许多多人事物, 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翱翔九天、用的不好就坠入深渊, 高祖是那个用的游刃有余之人,用完了就藏起了刀锋,现在的江湖早就不是他那个时候的江湖喽。不过是圈养起来兽, 早就失去了野性。
方年年之前不过是一时冲动,就开始写了以爹爹为人物原型的小说, 没想到小说在沈宥豫的运作下、在人们的口儿传播下彻底火了,她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在小说里面夹带私货,还发动更多人传播这本小说……哪里有人, 江湖有人啊,正好用上了。
就那么小小的组织了一下,没想到落入了沈念的眼睛。
“小打小闹的。”方年年摆摆手。
“影响深远。”沈念意味深长地说, 他扭头看方年年,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就差说:我同意这门婚事。
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当然没有。
沈念能够以魔教身份混到现在不被人打死,当然不只是因为有钱,警惕心、戒备心、小心等等他一样不缺,始终注意着身周情况,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了晋王身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与至高之位就一步之遥的人。当年武林盟主一家的惨案犹在眼前,其中水太深了,他小心翼翼地查了多年,查到里面有晋王的主谋、有当今的手笔……查到这里他再也不敢查探下去,涉及太多太多。与一国之主相争,那是不自量力,是螳臂当车。当年,不管是盟主还是江湖,还是普通百姓,都不过是高祖子孙争权夺利的棋子,是被动卷入漩涡的蜉蝣罢了。
洪流中,有人成功了,有人失败了,前者坐拥天下,后者阶下之囚。
现在他们待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说话,所依仗的不过是晋王已是笼中雀,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晋王把玩着茶盅,玩味地笑着,“原来姓方,难不成是那人的孩子,还真是有趣。你爹当年日深入我军中,犹如入无人之境,我都差点儿着了他的道。听说他死了?不不不,还活着。”
下了这个定论后,晋王嘴角的笑容变大,他说:“肯定一直在找我吧。哈哈哈哈,你可知,当年你爹战前对那人唯一的请求就是取我首级。”
那人是当今皇帝,大战是与晋王的决战,那战之后晋王元气大伤,再无力与当年的秦王、现在的皇帝抗争,且战且逃,最后逃无可逃,束手就擒。读过史书、听过爹妈夜话、看过高祖笔记的方年年不用想,就自然而然知道晋王没有明说的是什么。
难不成这里面藏着她不知道的隐秘?
难不成爹妈夜话的时候还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没有说?
方年年从沈念背后探头出去看晋王,看到消瘦且高大的晋王临水而坐,味道腻人的博山炉烟气袅袅,全都萦绕在他身边,让宽袍大袖的他看起来会随时白日飞升一样。
一代枭雄,最后落得幽禁的下场,令人唏嘘。
第178章 一些徒劳 想来是想起了过去,晋王……
想来是想起了过去, 晋王脸上出现了追忆的表情,想当年驰骋疆场、想那年挥斥方遒、想那年醉卧沙场、想那年……一切都成云烟。
高祖说,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高祖还说, 所有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高祖又说……
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侧着头想着,想着阿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给过的训诫、赐予的勉励……他们兄弟几个从小以是阿父的孩子为自豪,但阿父更多的目光放在了长姐身上, 最爱的孩子,从来不是他们。
年纪大了吧, 许多记忆渐渐淡忘,竟然想不起长姐的样子了, 她离开的太早,如果活着, 这个天下,会是阿父亲手交给她吧, 成为名正言顺的女皇。
“他的精神有些不对。”方年年小声地说。
沈念点头。
他们且停且走,慢慢后退。
方年年:“是病入膏肓了吗,他想要血莲子。”
“有了血莲子又如何, 他出不去。”沈念淡淡地说。
方年年纳闷,“你都进来了, 他怎么出不去?还有还有,他的人都可以在这里传递消息、自由进出了,他怎么会出不去?”
小脑袋瓜子里充满了问号, 事实摆在眼前,沈念这话是不是说的太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