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呵呵,最好还是别了。我和你说一句交心的话, 别什么船都上,掌船的人没了, 你这个坐船的最先掉水里。看在我们两家有亲戚关系的份上,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啊。”
姜夫人看着离开之人的背影, 脸色一阵黑一阵白,有些道理她何尝不懂, 牵扯到皇权之争的事情最要不得,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从龙之功哪里是那么好得的。可繁花锦绣就在眼前, 说不定、说不定就成了,端王瞧着也不像是没有上进心的样。二十年前已经尝过一次甜头的姜家,想要再试一次, 不成功便成仁……
“娘。”姜五娘小声喊着。
姜夫人一个激灵,顿时从妄想中挣脱出来,后背冷汗直冒,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她侧头看向女儿,看到宠爱的嫡女怯弱畏缩,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大家风范,姜夫人忽然就愣住了,丈夫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屋里抬人,这么多年她和满屋子的狐媚子斗法,忽视了儿女的教育,长女胆小、小女跋扈,长子勉强捐了个出身、次子和他爹一样,蝇营狗苟,还不是为了这些孩子,可这些孩子把持得住富贵权势、能够在漩涡中全身而退吗?
“娘,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姜夫人脸色发青,咬着后槽牙才控制住了哆嗦,“没什么。”
她看到柳如诗缓缓走来,虽是小家出身,但仪态端庄,不输大家贵女,她还有偌大的嫁妆,勉强能够当姜家的宗妇。
“去哪里了?”开口就是质问。
柳如诗不骄不躁地说:“本想和朋友说两句话,但看她在王爷身边,想想就作罢了,免得旁人说我们攀附权贵。”
姜夫人心中咦了一声,“你认识王爷身边的人?”
“是。”
“什么情况,具体说说。”
柳如诗轻声慢语地说:“是我们一个社团的友人,以前经常谈天说地,比较熟悉。她姓方,出身不俗,待人亲厚,还擅长庖厨,经常做一些吃食予我们。”
她避重就轻、点到即止,交代的有些含糊,却处处表现着自己与方年年的熟悉,
“原来这样。”姜夫人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脸上堆起了浓浓笑容,抱着柳如诗的双手笑着说:“你们女儿家就是要多走动走动,日后嫁人了,才发现闺中好友的好来。”
柳如诗乖巧地说:“嗯。”
被那么多人若有若无地看着,方年年可不舒服,当然是和沈宥豫离开。走了一段路,沈宥豫突然心中灵光一闪,他怎么就忘记了一点,“年年,母亲给你的镯子是她的贴身之物,打小就带在身边的,本是一对,其中一只给了太子妃,另外一只就是你得到的这个。我阿娘给的那根簪子,她戴的次数不多,但是从娘家带进宫的,是外婆当年的嫁妆,年头挺长了。”
方年年挑眉,她听着沈宥豫着急忙慌解释完才说:“你是怕我觉得大娘娘和淑娘娘慢待我?”
沈宥豫讪笑,经常听兄弟们说女人小心眼,最爱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做文章,他不是怕以防万一嘛。
芳年娘哼了一声,“我要是这么小心眼,老早就表现出来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随意揣测你。”沈宥豫当下后悔、忏悔。
第158章 一阵怪风 方年年深恨这样莫名其妙……
方年年深恨这样莫名其妙地揣测和琢磨, 咋地,用别人的三言两语来评判身边人吗?这岂不是把他人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自家人就隔了一层肚皮?
她斜着看了眼沈宥豫, 轻轻地笑了。
沈宥豫蓦然觉得头皮发麻。
方年年微笑,“你过来,我和你说说话。”
“干、干什么?”沈宥豫觉得去闯空音寺的禁地更加轻松。
方年年冷了脸, “说说话不行吗,过来!”
沈宥豫, “……来了,来了, 别这么凶,女孩子凶巴巴的不好看。”
“嗯?”方年年挑眉。
她身上有着塔娜异族的血脉, 平时看不出来,一旦情绪变化大, 五官立刻就明艳了起来。沈宥豫当下看呆了,他讷讷不言, 就和把雪球揣在了怀里面一样,心里是玛痒麻痒的,被那绒绒的大尾巴在心尖尖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我、我……”
方年年,“……”
快来人啊, 看快,大傻子!
风带着花瓣飘飘洒洒,成了二人之间独一无二的风景,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笑了,方年年走到沈宥豫身边, 沈宥豫笑着看她,然后笑容变得僵硬,再然后表情变得严肃,再再然后神情专注、眉头微蹙、嘴唇微微抿着,最后他不断点头,恨不得从怀里面掏出一个小本本来记录下一二。
高处,隔着帷幔,皇后和淑贵妃看到了这一幕,两个人面面相觑。
皇后顿了顿说:“咱家孩子会疼人。”
淑贵妃柳眉倒竖,恨不得撕撸了儿子的耳朵让他振夫纲,这八字才刚刚起了个头呢,就开始不振了,日后可怎么办。
皇后眼波流转,笑着岔开话题,“念弟入京了吗?”
“打前头送了信来,说是来京中过年。他就是断了线的风筝,随便飞的性子,我看年前不一定能够见到他,怕是年后才来。”淑贵妃想到自己那个至今不肯成家的弟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爹的性子混账,也管不住他。要是阿弟入京了,真怕他带着六郎到处惹祸,三十多岁快四十的人了一点儿分寸都没有,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江南沈家富贵至极,但在江湖有个魔教的诨号。沈家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却不容于许多人,嚣张的性格是一方面,与朝廷关系太近是另一方面。淑贵妃倚靠着栏杆看着梅林中的儿子,都说外甥似舅,她这儿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与阿弟相差都挺远。
…………
落梅北苑一行,有人欢喜有人愁,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希望落空,白白走了一趟。其实不算是白走,每家都带着礼,一些人姑娘还得到了皇后和淑贵妃的召见,说不定就落入了贵人的眼睛,日后有个好前程。
方年年最大的收获不是皇后和贵妃给的礼物,而是落梅北苑里面伺候的人做的梅花酒、梅花酱、盐渍梅花、梅子酱等等,大大小小装了一大车,太满足了!
她始终以男装示人,但不少女孩子愿意和她说话,示好于她,这几日还和三公主有了挺深的交情,两个人约好了年后相聚。
交到一个投趣的朋友,不虚此行。
落梅北苑的赏花会刚过,京城里就飘出了一阵怪风——镇国公方奎有遗腹子存世,是个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话越传越多、越传越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仿佛已经见过真人一样。
“风”都刮进了小茶馆里,不少出城的人感叹战神没有绝后。每每听到此言,方年年都忍不住去看她爹,想看看老爹是什么表情。
怎么说呢,姜还是老的辣,老爹的表情丝毫不变,仿佛说的压根不是他。
第159章 一些崇拜 “姐,姐,你听说了吗!……
“姐, 姐,你听说了吗!”方承意着急忙慌跑进来,大冬天却一脑门的汗, 也不知道从哪里疯回家的。
“啥?”方年年坐在水曲柳的大柜台后面,捏着笔没精打采。
方承意趴在柜台上兴奋地说:“战神有后!”
方年年抬起头,看看方承意, “对啊。”
你我不就是。
不过,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不好好温习功课, 保不齐阿爹就不要你这个后了。
“战神有,镇国公有后人!”方承意觉得姐姐这态度不对, 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必须强调腔调。
方年年勾着嘴角阴阴地笑了两下, 仿佛一个超级大反派,“我知道啊。”
“你态度不对。”方承意站直了, 用控诉的小眼神看着姐姐。
方年年姿势没变,就是眼睛再往上看了看, “阿弟啊,博士布置的功课你做了多少了?放假时,山长说让你们做什么来着, 说给我听听。”
方承意心虚,但梗着脖子不认输, “才放假没几天……”声音越说越小,小兽的直觉让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立刻小嘴叭叭地说:“我就是白天随便玩玩, 这就去温习功课,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尽快完成。”
说完眼角余光就看到他爹越走越近,他连忙脚底抹油, 走得飞快,“我这就去看书。”走时还不忘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姐姐,好似在说,看到爹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弟弟飞快地跑了,方年年啧啧两声,看向走近的爹,“阿爹,干什么去呀,快吃晚饭了。”
“去钓鱼。”方奎随口说。
方年年,“……”
大冷天的,湖都上冻了,钓什么鱼,知道这么不靠谱的话哄不了女儿,方奎讪讪地说:“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哦。”方年年了解地点头,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做,反正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了解的。“去忙吧,记得到点回家吃饭,晚上吃羊肉火锅。”
“嗯,我看到你娘在炖汤了。”
方奎正要走,方年年突然喊了一声,“爹。”
方奎站定,看向女儿。
方年年握着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圈,“爹,不告诉阿弟吗?”
“小子还不定性,容易说漏嘴。”
“这倒也是。”想到弟弟那激动的小样子,方年年笑了,“他可崇拜镇国公了。”
“那是自然。”方奎朝着女儿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也不看看那是谁。”
“哈哈哈哈。”方年年笑着朝爹爹竖起大拇指,对呀,那是谁,那是北疆战神、是镇国公,是他们的爹。
阿爹出门后,方年年继续闷头写字,写两句就叹一声,真是给自己找事儿,她这是干啥嘛干啥。
“小二,来一壶冰片,一碟子茴香豆,再来五张肉饼子。”方年年正写得入神的时候猛地听到声音,她抬起头,脑袋垂时间太长了,脖子疼。揉着脖子看向外面,看到一个裹着黑色大氅的男人大刀金马地坐在堂内,张口报着一串的吃食,方年年眉头稍微皱了皱,觉得这人有些面善。
说不定是曾经来过小茶馆的。
这人长得很是不错,剑眉星目,眼睛郎朗有神,身上有豁达开阔之气,是个不用拘泥于俗事杂务的人。
他们家的伙计上前招呼,“客观,小店是茶馆,不提供酒水的。现下天气冷,店里有豉汤、有茶汤、有甜汤,今儿个准备的点心是蛋黄酥,味道好极,是外面买不到的好物。”
“茶馆?”男人没想到自己随便走进来的会是一家茶馆,“怎么外头没有幌子?”
“今天风大,猎猎响声的,就给摘了。”伙计没说还有匾额呢,这边怼客人了,要不得。
“那就随便上点暖身的就成。”
第160章 一朵桃花 不是个难缠的客人,没有……
不是个难缠的客人, 没有叫囔着“什么破店,连个酒都没有”,迎来送往生意的, 这种人不是没有,还不少呢。一旦不满足要求,破口大骂的, 咒天咒地的,手指头戳到鼻子的……方年年家开茶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 什么样子的没有见过。每每遇到这样的客人,还未等客人发飙, 不知道先前在哪里,但绝对会出现的爹爹或者大牛叔会让这些客人闭嘴。
当然, 通情达理、好说话的客人也不少。
人嘛,都是有好有坏的。
方年年收回目光, 继续奋笔疾书,给自己找的事情就要有始有终的完成, 绝对不能够半途而废,她有这个羞耻心,好想哭。靠手写创作的时代真是字字珠玑的时代, 水字数的太太们绝对是个中高人,她只想快点完成……水字数得到篇长还是很爽的, 不得不承认哈。
心里面这么想,她手上可一点都没有停。
脑子里在构织世界,耳朵又没有关着不听人言。客人的只言片语悉数进入耳朵, 她感慨着长得好看的人声音也好听,醇厚自然,磁性非常, 这声音要是温柔地喊着某某的名字,那岂不是酥入骨髓、直达心底,绝对是无数春闺中的梦里人 。看样子,男子三十几许,身上没有毛头小子的莽撞跳脱,也不似年长者那样老成持重,是岁月中最好的阶段,年轻人的活力有、阅历带来的沉稳也有,外露的光华逐渐内敛,是成年男子的成熟魅力。
沈宥豫还是太年轻,做事毛毛躁躁的,但给他时间成长,待到了男子这个年纪,应该会成熟内敛、踏实可靠,绝对不似男子这样,带着桃花气息。
咦!
方年年皱眉,抬起头看向男子,看了看后摇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蛋黄酥味道倒是不错,里面用的是鸭蛋吧,外面裹着豆沙。”男子评点,刚想说太甜了一些,目光扫到手边的一壶清茶,他让上了暖身的甜汤,小二就端来了红豆陈皮汤,但依旧端上来一壶茶水,说是山村野茶,解解腻。喝上一口微苦带涩的茶汤,男子轻轻点头,可就是解腻了,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蛋黄酥留下的滋味,蛋黄酥的甜也化解了茶汤的苦涩。
相得益彰。
可以可以。
好极好极。
男子垂着的眼睛忽然抬起。
方年年的视线被捕捉到,仿佛上辈子上学时偷看老师被抓包,第一反应是心虚地低头,紧接着就想自己为啥要心虚、又没有干什么坏事儿,所以视线没有任何躲闪地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