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么一瞬,少年就回身反应很大地啪一下挥开了她的手,面露厌恶之色。
谢九黎的手背被打得生疼,不由得微微皱眉,说道:“一般这种情况,我是应该立刻报警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在打算这么做了。
警察一来,这个年轻人必定能得到帮助,无论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任务总会给出反馈。
对于什么都没有公布的解密任务,总要反复试探一番才能试探出规则来。
容错率,奖励,惩罚,算法……三次以内的失误大概率是会被容许的。
而且遇到困难找警察本来就是大家都应该做……
“我不是罪犯。”对面的人突然开口,声音一瞬穿透周围所有嘈杂雨声。
谢九黎在他说话的瞬间就倏地抬起了头,脑中有那么两秒是一片空白。
即使谢九黎已经有三年没有听见过贺孤舟的声音,她也能刹那判断出来。
——这个人的声音,简直和贺孤舟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迅速在谢九黎胸口的空洞里扎根发芽,开出一朵小花。
少年苍白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倔强地和谢九黎对视着重复了一遍:“我不是罪犯。”
谢九黎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那你要告诉我,这是你和对象道具玩得太嗨不小心留下的伤?”
少年皱着眉,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很反感:“不是。”
谢九黎往前迈了一步,又把他护进了伞底下。
只凭这把和贺孤舟一样的声线,她就能立刻对少年生出爱屋及乌之心。
贺孤舟什么都好,跟他沾上边的当然也都是好的。
少年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正要开口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和溅水声,间或夹杂着男人的骂骂咧咧。
“——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肯定跑不远,就在这附近分开找!”
少年神色一肃,转身就跑。
他的速度虽然迅捷,但还是引起了不远处搜寻的人踪迹,他们立刻接二连三地追了上去,从谢九黎身旁一阵风似的刮过。
谢九黎慢悠悠地朝着他们一追一逃的方向前行,走了没多远就碰见他们一行人返回。
逃跑失败的少年被一群汉子围在中间,逃跑的每一条缝隙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谢九黎还在寻思怎么救人时,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后车窗降下以后,里面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脸。
男人不耐烦地看着少年:“总算找到了,把他送回去看好,明天就送到李总手里。”
他的话音刚落,少年就冷冷地问:“你怎么不把自己洗干净送到那个女人床上去?”
男人的面色顿时一冷,他直接将手中的咖啡杯从车窗里扔出去,砸中了被两个大汉扣住手臂、无法躲闪的少年胸口。
谢九黎看着咖色污染大片少年的白衬衫,尽管暴雨很快冲刷走大多数色彩,她仍然看着觉得有点不爽。
尽管那不是贺孤舟,也是有着和贺孤舟一样声音的人。
更何况眼前上演的是这样丧病的人口买卖现场。
谢九黎撑着伞上前两步,偏头问少年:“他把你卖了多少钱?”
“这是什么人?也是被你的脸勾住的富婆?”车里的男人嗤笑地说,“沈雾沉,你以为什么人都出得起那个价格吗?”
谢九黎不理会车里的男人,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少年脸上,询问他的意见:“反正最差也不过是给人做宠物,不如来我这里怎么样?”
……
——此后一段时间里,沈雾沉一直以为谢九黎在那个大雨瓢泼的晚上一掷千金、出手相救的理由,真的是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对他一见钟情。
他既为此窃喜不已,同时又深恶痛绝。
第2章 “可能会有点痛。”
谢九黎从那个男人手里买下沈雾沉,报价只比那位李女士多了一千万。
倒也不是她人傻钱多,只是你的财产如果是个无上限数字的话,你也不会对自己是否多花了一千万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以表诚意,谢九黎是跟着那个坐车前来的男人一起去沈家谈的生意。
过程忽略不计,总之谢九黎成功地忽悠到沈家人觉得她来自某个深藏不露的罗斯柴尔德式家族,并且开开心心地收下了她的转账、把沈雾沉送到了她手里。
“谢小姐能一下子转账这样大笔的金额,家境一定不凡。”沈家的男主人还十分拍马屁地说道,“看您的谈吐,一定也是在相当优秀的环境中被教育长大的。小沉的性格别扭,也不会说好听话,恐怕您以后需要多多包涵他了。”
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却是沈雾沉的生父。
谢九黎在刚才两个小时的谈话里,已经把沈家的情况大致了解过一番。
简单来说,沈父是个绣花枕头,当年入赘进的沈家,他老婆生了一个大儿子后不久就因病去世,家里生意全靠大舅哥打理,这几年又交到了他的大儿子手里。
大儿子就是刚刚从车里砸咖啡的男人。
可沈父在妻子去世后空巢难耐,鸡儿焦虑,又忍不住和公司的女员工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女员工本来是想借子上位,但最后被沈家拿钱打发,潇洒把孩子一留就走了。
这第二个儿子就是沈雾沉。
基因尤为偏爱沈雾沉,让他的颜值生得这样出类拔萃,沈家就动了用他去联姻的心思。
正好有个富婆看上沈雾沉,两家一拍即合,就和收彩礼似的准备把沈雾沉卖了。
虽然从法律上来讲,沈雾沉也根本没到能结婚的年龄,甚至还差一个多礼拜才到十八岁,但沈家人也没太当回事儿。
谢九黎觉得这个情节听起来总是有点耳熟。
直到带着沈雾沉上车离开沈家时,她才想起来那点既视感是在哪里出现的。
——这种家里没人疼爱的女儿被无良爸妈卖给霸总换钱的开头,在古早18R言情文里可太常见了。
就是性别不太一样,还需要倒转一下。
有了这个联想以后,谢九黎再去看沈雾沉时,顿时觉得他整个人身上笼罩的氛围都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他尚是未成年,在沈家显然也不是被营养均衡养着长大,除去身高过人,手脚身躯看起来都偏瘦,带着一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极为特殊的气场。
大概因为刚刚淋雨过,即使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沈雾沉的嘴唇也没有呈现健康的色彩。
只有脸颊和鼻尖,在偶尔的路灯车灯照射下,能看出微微带了一点血色。
系统一本正经地提醒道:【玩家,他体温很高,初步判断是发烧。】
谢九黎这才反应过来,沈雾沉身体素质明显不高,刚才暴雨里淋了不知道多久,感冒发烧太正常了。
她伸手想去探一探沈雾沉的额头温度,后者虽然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但还是又抬起手,看动作是想像上一次一样将她拍开。
这次谢九黎早有准备,没给沈雾沉机会,率先按住他的手臂,强行摸到了额头。
掌心果然是烫的。
谢九黎收回手,有点好笑:“你不要反应这么大,我又不是要对你动手动脚。”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沈雾沉,他抿直嘴唇皱起眉,连耳根都泛起了一点粉色。
谢九黎:“……”不是吧,你还真是个敏感体质吗?
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自我反省了一下,安静地低头去手机上找导航软件,选了一个药店的地址让司机先照着开过去。
以沈雾沉这个性格,看起来是绝不可能带着手上这样的伤去医院的,只能去一趟药店买点外伤和感冒药物了。
听见路线陡然变更时,沈雾沉抬了抬眼去看谢九黎。
“买点东西。”谢九黎晃晃手机对他解释。
沈雾沉就沉默着收回了视线,一幅心思相当难猜的样子。
谢九黎是就近搜的药店,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开到了。
她撑伞下车,叮嘱沈雾沉在车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沈雾沉侧头睁着那双几近是纯黑色的眼睛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九黎朝他笑了笑就关上车门去了药店。
提着一大袋东西出药店时,她边撑伞边看了一眼路边。
那辆车还在路边停着,开着双闪的车灯,四扇车门也都好好地关着。
谢九黎在药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数了二十个数。
车门仍然安安静静地紧闭着。
……不打算逃跑啊。
谢九黎有点玩味地想着,不紧不慢地朝车辆走了过去。
沈雾沉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并不在意谢九黎回来。
但谢九黎又看见他的耳朵悄悄地动了一下,明显是在倾听她的动静。
这欲盖弥彰顿时让谢九黎想起了自己从前养过的猫。
在听见动静时,半梦半醒又不想动的猫就会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竖起耳朵,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转回去。
房子的地址是系统给的,对谢九黎来说也完全是个新房,她进门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主灯开关,啪地一下点开了。
作为现在财富正无穷的世界首富,谢九黎并没有太在意这幢房子看起来有多豪华,而是把伞放下招呼沈雾沉去上药。
沈雾沉主动换了拖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保持了一路的沉默。
谢九黎拿了退烧药给他,又去找厨房和水,反倒更像是来沈雾沉家里拜访的客人。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厨房带着一杯水回来,正好看见沈雾沉把手心里的退烧药扔进嘴里,然后仰头直接吞进喉咙里。
但水倒都倒了,谢九黎还是塞给了沈雾沉,找理由:“干吞药对喉咙不好。”
沈雾沉安静地喝了一口,通透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像在问“然后呢?”。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雾沉坐的是个单人沙发。
谢九黎只好随手扯了个坐垫坐他面前,从药店买的一堆东西里找出双氧水酒精棉和纱布,然后朝少年伸手:“来。”
沈雾沉有点迟疑地把手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