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珩表情有些嫌弃,倒也没说什么。
沈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暗琢磨自己这股倔强小白花的样子应该挺对他胃口的,他已经暗暗放过她好几次了。
沈荞缓了会儿,默默爬了起来,退立在一旁。
觉得自己大概算是逃过一劫,司马珩性情阴晴不定,但他这个人也自负,他若当场不杀,多半也就不会秋后算账了。
李冢又和司马珩分析了一下蔡参身边的几个倚重的谋士门客,然后才离开。
司马珩提笔写奏呈的时候,沈荞适时上前研墨,然后余光里就看到他写了四个字——无事要奏。
笔锋凌厉,透着股不耐烦,若非司马荣湚要他每日奏报,他怕是一个字也懒得写。
沈荞:“……”
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无语过。
瞬间脑补了一个看似听话其实气死爹的熊孩子。他还不如不写呢!她都能想象得出来司马荣湚收到奏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司马荣湚其实挺不喜欢司马珩这个儿子的,因着他的生母出身微贱,连带着儿子他也看不上,可他子嗣单薄,偏偏嫡子又不能生育。
司马珩似乎也从未试图讨好自己的父亲,甚至隐隐还有一种对着干的趋势。
这位未来统一九州,□□定国的一代枭雄,年轻时候这个样子的吗?多少带着点儿中二病的样子。
前几天她觉得他精神不大正常,这会儿又觉得他可能就是……比较中二吧……
她只不过偷偷瞥了一眼,司马珩便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看什么?”
沈荞垂首,信口胡诌,“殿下字写得好看。”
司马珩哼笑了声,“识得字?”
“认得几个。”沈荞内里早换了一个,从前的记忆变得模糊,不刻意去想,几乎记不起来,记得清楚的,都是从现代带过来的记忆,简体字转换繁体字倒不难,可是她却不会握笔,“会读不会写。”
司马珩挑了下眉,侧头示意,“写个叫我瞧瞧,就写这几个字。”他指了指奏呈上的无事要奏四个字。
沈荞表情困惑,却也不敢忤逆,捏起笔,战战兢兢写了四个字。她越紧张,手越抖,字越丑……
司马珩望着四个墨疙瘩陷入沉思,最后评价了句,“倒是开了眼了。”
她真是一点没谦虚,字写得不好的人大把,丑得让他皱了下眉的,她是独一份。
沈荞辩解:“……奴婢家境贫寒,不敢糟蹋纸笔,只拿树枝在地上划拉过,辱了殿下的眼了。”
她垂着头,将倔强小白花演绎得更加淋漓尽致了。
司马珩:“孤又没说你什么。”握笔跟拿刀似的,走笔却流畅,可见确切是识得字,知道如何写的。
沈荞心思却歪到一旁去,心想他果然吃倔强小白花这一套。
司马珩又说:“今后奏呈你来写。”
沈荞:???
你不怕气死您爹吗太子老兄?
“是,殿下。”沈荞诚惶诚恐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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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梅园天没亮就闹翻了天,嬷嬷们骂骂咧咧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吵闹声骂声和哭泣声不绝。
只叶小植静静坐在角落里,表情寡淡。
嬷嬷刚一进来,便有个人扑了过去,“崔嬷嬷,咱们屋子里闹鬼……”
“有鬼,真的,婴儿,小孩在哭,还笑。”一个侍女已经语无伦次了,表情惊恐。
崔嬷嬷狠狠蹙眉,吼了声,“都给我闭嘴!”
其余人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旧乱作一团。
崔嬷嬷摔碎了一盏茶杯,仍旧没能震慑住她们,另一个嬷嬷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没多会儿,领回来几个侍卫。
各个穿着轻铠,腰间佩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其中一个暴脾气,听着一群女人嚎哭顿时不耐起来,拔刀劈碎了半扇门板,这些状若癫狂的女人才似乎是从梦魇中惊醒,一群人抱作一团,哀哀低泣起来。
徐敏顿时一脸愤恨,指了指角落里的叶小植,“是她,肯定是她搞的鬼。”
昨夜里都睡下了,忽然听到婴儿的啼哭,最开始听到的人,觉得自己幻听了,可过了会儿仍旧有声音,便心里泛起了嘀咕,悄悄把身边人拉了起来,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对方也听到了……
最后一个个都清醒了,婴儿啼哭断断续续传过来,联想到叶小植说的话,便觉得是叶小植在搞鬼,徐敏发了怒,过去一把把叶小植薅了起来,可叶小植在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没做,那啼哭仍旧断断续续的。
一群人仔细去听,却没有了,还未放松,又起了,最后全都不睡了,到处找那声音,却找不到,胆子小的直接哭了,哭得大家都心烦意乱,再后来是笑声,哭声没了,那婴儿笑起来,咯咯欢快的笑声,无端渗人得慌。
梅园里,怎可能有婴儿?且听着,就是从屋子里传来的,可找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全都疯了,尤其那几个平日里冷嘲热讽叶小植的,都觉得她身上邪门,甚至怀疑叶小植在蓄意报复。
有个胆子小的直接崩溃了,对着叶小植拜来拜去,求她放过自己。叶小植也犯嘀咕,可看着那些人那个嘴脸,又觉得痛快,便想,若真是有鬼,也是显灵来帮她的。
一群人语无伦次地交代清楚了,可委实荒谬绝伦,嬷嬷怒道:“都胡扯八道些什么!”
另一个嬷嬷过去,对着最前头反应最激烈的徐敏掌了两个嘴,“谁再胡扯八道,我割了她的舌头。”
侍卫适时拔刀威慑。
一瞬寂静无声。
仿佛又到了去太子寝殿跪着的时候,一个个精神紧绷,大气不敢出。
嬷嬷们训斥了几句,冷哼道:“哪个再危言耸听,小心她的脑袋,太子行宫,休要耍那些腌臜把戏,奴们都是宫里头来的,什么招数没见过,莫要自作聪明。”
一群侍女敢怒不敢言,瑟瑟缩着。
天亮的时候,沈荞才回来了,身后跟着七八个内侍并老嬷,全是帮她来收拾东西的,今后,她便要搬去太子寝殿住了。
叶小植耳朵灵敏,听到了动静,这屋里七八个人,气氛诡异,她斟酌片刻,还是出去了,一群人盯着她看,眼神里愤恨恐惧迷茫皆有之,但叶小植顾不得那样多了,她这会儿只想见到沈荞。
“姐姐……沈娘子。”叶小植一瘸一拐进了正屋,扒着门框叫沈荞,目光熠熠。
沈荞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叶小植微微张了张嘴,发觉沈荞今日头发盘了上去,作妇人装扮,衣服也换了。
近旁老嬷和内侍都态度恭敬着。
崔嬷嬷也在,她提醒道:“往后便是侧妃了。”
叶小植更是半晌合不拢嘴,她们这些人选作侍妾,一开始大家便心知肚明,名分是不大可能有的,毕竟太子正妃和侧妃都是要记入族谱,入宗庙的。
听嬷嬷这意思,沈荞已经得了殿下口谕,只等回宫册封了。至于是良娣还是宝林,只能册封诏书了。
叶小植忙福身,行了礼,改口道:“见过娘娘。”她一腔热情顿时被浇灭了,虽则她因着沈荞高升觉得高兴,但也不想叫她以为自己是来巴结的。
对于侧妃一事,沈荞也觉得荒谬,昨夜里她仍留宿寝殿,监视司马珩房事的内官几次过来听门,沈荞都发觉了,司马珩脸色极差,大约对司马荣湚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了。
这狗逼太子竟然掐了她好几下,沈荞起初不敢动,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想让她叫两声,好歹她也是演过船戏的好吧,她就声情并茂演了几分钟,内官走了,她才停了下来。
司马珩表情复杂地盯着她看,沈荞觉得他大概是觉得她倔强小白花的形象崩塌了,于是忙稳了稳人设,她满脸羞愧地垂首看着他,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泫然欲泣地说:“奴婢不愿意看见殿下忧心,也……也顾不得脸面。”
对沈荞来说,演戏是毕生的追求,她非科班出身,态度却诚恳,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什么戏份是不能演的呢?
司马珩倒是没说什么,叫人熄了灯,说了句,“睡吧!”
只是一早他不见了,王生却置办了新行头给她,还着人伺候她穿衣洗漱,甚至称呼都改了。
不用猜都知道,司马珩必定是交代了什么,且她这侧妃来得还挺贵重,不然以她出身,称呼一声沈娘子已是莫大的尊重了。
沈荞也懒得想司马珩在琢磨什么,这会儿看见叶小植,拉过她打量了几下,“你这腿怎么越来越严重了,没去找个大夫看看?”
沈荞即便升了职分,仍同从前没什么分别,目光关切,叶小植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忙摇头,“不碍事,许是积年沉疴,天一冷就疼得厉害,这两日下着雨,太过湿冷了。”
沈荞侧头看了崔嬷嬷一眼,崔嬷嬷昨日里才扇了叶小植一巴掌,这会儿顿时心虚垂下头,忙献殷勤,“奴这就安排大夫。”
沈荞颔首,“有劳了。”
崔嬷嬷腰弯得更狠了些,丝毫没有早先趾高气昂的气势了。
王生姗姗来迟,躬了下腰,亦是态度恭敬,“娘娘,晌午殿下要去慈恩寺上香,问您要不要同去。”
开了眼了,是问,不是命令,不单单是这些个下人,连沈荞都惊讶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大脸了。
莫非跟爹爹有关?引蛇出洞?
沈荞一脑门官司,面上却端着,淡然道:“好,到时记得备马车。”
王生应道:“是,奴告退了。”
“等一下,”沈荞又叫住他。
王生抬头看她,“娘娘您吩咐。”
“我可以选个侍女留在身边吗?”
王生笑道:“自然,阖院的婢子都供娘娘差遣,您想留谁近旁伺候,都是可以的。”
沈荞便指了指叶小植,“就她吧!带去我房里做个随侍丫头。”
沈荞已经听说昨夜的事了,便知道叶小植如今已经不适宜在那里待了,她一方面是觉得她确实也可怜,这会儿兴冲冲来找她,想必也是出了一口气的,急于来和她分享,但再在这里待下去,保不齐真有人想烧死她。
当然还有一点,沈荞不大希望梅园出事,她如今是高危分子,行宫一旦再出事,难保不会闹到她头上去。
沈荞眉眼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就是随手一指似的,她目光轻柔地看着王生,却带着几分不由分说的气度。
王生弯腰应是,招呼旁边的一个内侍,“带这婢子去瞧瞧大夫,莫腿脚不便冲撞了贵人。”
沈荞:“有劳。”
说完,她看了一眼叶小植,轻轻点了点头,叶小植才诚惶诚恐地跟着小内侍走了。
屋子里恢复寂静,只沈荞时不时指挥人把什么东西收起来,她的东西不多,且昨夜里刚搬过来,并无多余的物什,很快便收拾完了。
她带着下人离开的时候,回廊西侧的屋子里,徐敏领着不少人探头探脑在看,沈荞侧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忙缩回了头。
沈荞倏忽皱了下眉,目光朝着那方多看了一眼,崔嬷嬷忙问:“娘娘怎么了?”
沈荞回神,摇摇头,“没什么,突然心里慌慌的,觉着有些怪异。”
崔嬷嬷以为她是因为司马珩口允她侧妃之位,突然飞升心里没着落,便拍了句马屁,“贵人吉人天相,且放宽心。”
沈荞没有理会她,转而问了句,“知道外头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吗?”
身在后宅,闭目塞听的,沈荞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太详细的东西。
崔嬷嬷却恰好了解得多些,心里想要讨好沈荞,便知无不言道:“蔡参这几日都还安分。城里封锁几日了,容将军似乎一直在找人,今日突然放弃了,所有兵防也撤了。殿下一早带着容将军和李先生去定北王那里了,做什么奴就不知道了,许也不是重要的事,晌午还要去慈恩寺呢!”
沈荞琢磨了一下,容湛应当是在找爹爹,却一直无所获,如今司马珩知道她是蔡参那门客的女儿,想来又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