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这几日怏怏的,不愿意搭理人,连小婴儿也不管,雇了几个善良贴心的婆婆看着,她自己便撒手不管了。顾雁推了一把唐笑年,催道,“你闲在这里作甚,去陪陪她,她受了打击正是脆弱时候。”
唐笑年闷声摇摇头。
“阿姐不想见你,她怨你杀了陆砚生?这不可能,阿姐一向明事理,她晓得你是在救她。”
“累了,睡觉。”唐笑年起身,摆了摆手往回走。
不是他不愿意回答顾雁的话,而是他心虚。
其实那日,他并无杀死陆砚生的把握。怕是箭才夺弦,陆砚生便会有所察觉,躲过箭,反过来给他致命一击。所以他留了心眼,箭指顾欢。
即使他嫉恨陆砚生横刀夺爱,怨恨顾欢喜新厌旧,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砚生的薄弱处是心脏,但他却从陆砚生的眼里找到了陆砚生真正的软肋——顾欢。
若论了解,世上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了解自己的情敌,这是嫉妒所赋予人的天赋。
兴许陆砚生能在箭射到顾欢之前,将顾欢拉开。但唐笑年知道,陆砚生不敢赌。陆砚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唐笑年知道,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嫉恨支配了的他,甚至敢箭指心爱之人。
哪怕他知道顾欢可能真的会受伤。
陆砚生做尽了坏事,忤逆本性,背叛人伦...可他所有的不敢,皆是顾欢。只要看准这一点,便可死死地拿捏住陆砚生。
方才顾雁让他去找顾欢,他何尝没有试过。顾欢并无他想象中的颓废,她如平常一般,会笑会闹,并无悲伤纠缠她。可他清清楚楚地,从顾欢的眼睛深处看见了对他的冷漠。他方明白,原来顾欢什么都懂,她只是不说。
那日过后,他怕是再无机会。
***
云顿山崖。
顾欢咽了咽口水,浑身神经崩得紧紧的,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声音都在颤抖,“从这里跳下去,不会碎成渣吧。”
【系统:系统会在身体死亡瞬间抽离宿主灵魂,最大限度降低痛感。】
“你就不能在我跳下去还没落地的时候操作?”
【系统:不合规矩,宿主。】
“现在我是你的宿主,我就是你的规矩!”
【系统:......】
嗯...陆砚生不是已将所有的男配都做掉了吗,但是系统说还差一个,不过须得快进时间线至四年后。那也好,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只是须得她亲自去死一死...她非常不愿意,可离原主大限只剩下三天,她若不自己有计划的死一死,届时系统强制操作,那死法就不是她能选的了。
于是顾欢吸了口气,壮士断腕般一跃而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衣袖簌簌作响,可是想象中的坠落痛感并未袭来,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轻轻卷住,温柔托起她。
睁眼一看,是这漫山的花木将她卷起...熟悉的清香裹挟在侧,牡丹花瓣轻扫她的掌心...长风连着娟,将她托至山主府门前,顾欢回望,满山花木粉白如云霞,她看着这些景,景亦看着她。
总有种错觉。
那是他在凝睇她。
没由来,心如被烙了一下,顾欢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一切给抖出去,她赶紧往回走。
“罢罢罢,明日再死。”她木然地嘟囔着,“墙不动我动,路不走我走...”
艹特么的怎么回事,心脏都要疼死了。
山主府门前络绎不绝,许多人抱着蔬果篮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似乎是在感谢什么人,顾欢眯眼一看,山主府门前有个气派的人,身着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太大,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声音辨别,大概是个英年才俊。
“谢谢山主,多谢您保我们一方平安...”
“没关系的,阿婆,这是我们该做的。”
......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山主啊。听闻山主是苗地的底牌,一直护着此地,旁人不敢动,怨不得这样多的人感谢他。在他府上借助有好几日了,从未见过他,这般见着面,问候一声较好。
顾欢等着他送完人时,已是傍晚,她上前问候一声。那山主愣了片刻,似是在想她是谁。片刻他笑了一声,“顾姑娘。”
“你不累啊?”顾欢朝山下点头。舒云枝立刻便知她说的是那些道谢之人,温和说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是日日出来,只是赶巧会来瞧瞧他们。”
顾欢哦了一声,与他并排走着。他身材修长,又着黑色斗篷,完完全全遮住了夕阳的光。这般走着,有些尴尬,她想起关于他的传闻,装作打趣般问着,“听人说,山主喜食人心脏?我看着不像。”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是假。我确实爱挖人心...尤其貌美女子。”
这山主人很温柔,说气话来浓浓的小孩子气。顾欢笑笑不说话。
“不过这些传闻,是谁告诉你的?怎的我没听说过?”
适时,两人踱步至顾欢的庭院,顾欢不答话,礼貌地告别。临走前,舒云枝叫住了顾欢,顾欢回头,“有事?”
舒云枝没有说话,抬起指尖,作势抚上顾欢的眼睛,顾欢后退几步,疑惑地望着他。舒云枝撩开兜帽,鸦青色发丝如缎般倾泻,只是他着面具,单从那双眼睛,她也看不出来他的意图。
顾欢那一躲,他知了分寸,自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绢递过去,“见你眼圈通红,方才应是哭过,在我的山主府内,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说,我别处不好,见不得客人受委屈。”
顾欢婉拒了他的好意,微微颔首,进了宅院。
翌日。
新的一天开始了,顾欢又开始了新的作死之路。听闻今日山主府进的有蛇,且是那种剧毒的毒蛇,顾欢死皮赖脸求了好半天,人家那大哥硬是不给,反倒用看智障的眼光关爱她。明着不行,她便偷偷抱了一桶蛇到院内莲池边。
她连根摘了朵莲花,将根放入蛇桶里,肉眼可见莲花灰败腐烂。
顾欢看着这桶蛇,沉默了片刻。
撩开衣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艹特么地在心里骂了无数次系统,小说她看得多了,最鸡肋的还是她绑的这个,干啥啥不行,坑宿主第一名。
她咬着牙,将藕白色的手腕伸进去。可片刻间,蛇桶就倒了,一条彩冠小蛇摸索着探出头来。顾欢脸刷的白了,伸着胳膊一动不动,与那条蛇大眼瞪小眼。
她颤颤巍巍将胳膊送过去,“咬不咬?我每天都洗澡,十分鲜香滑嫩,你尝、尝...”
眼看那条蛇就要咬上来,一个猛劲儿,顾欢被人拽起来。拽她的人是舒云枝,顾欢立时有些心虚,她偷了人家炼毒的蛇,还折了人家的莲花,这委实不像一个客人该做的事情。
“对不起。”她站得笔直,老老实实道歉。
“山主府内见不得血腥,你要死,尽量也去别处。”
顾欢头更低了。
片刻无语后,面前人依然一动不动,顾欢抬头,发现他唇色惨白,拳也握的十分紧,于是她下意识地望向那条蛇,那条蛇还在原地,瞪着两眼。
舒山主...莫不是怕蛇?
她方才偷蛇时,还顺了一包雄黄。她绕着那蛇,撒了一圈雄黄粉,将蛇禁在一个圈内才作罢。
舒山主很快便走了。
这舒山主是个好人,察觉到顾欢有轻生的心思,常常会着人来看顾欢,顾欢也不婉拒,一来二去,顾雁看出了些花样,她从未见过山主,阿姐来了以后她却频频在阿姐身边见到山主的身影,其间弯弯绕绕,只有阿姐知道,她好奇地问,“阿姐,山主是不是对你有心思啊?”
“啊?”顾欢百无聊赖,逗了逗小婴儿,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顾欢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便有人敲门,“顾姑娘,我是舒云枝。”
“进。”
顾雁十分会看颜色,此时夜色正浓,山主敢来,阿姐也不躲,她若留在这里,倒显得多管闲事,她同山主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顾欢摇着拨浪鼓,哄着小婴孩儿入睡,待他睡了后,顾欢才抬起头,与舒云枝聊天,“这是我的孩子,我给他取了名,单字遇,既然山主在此,不妨取个字。”
舒云枝望着粉嫩的婴儿,他睡得正熟,胸前带了一只长生锁,是前几日顾欢寻人打的。他沉吟片刻,问,“孩子姓什么。”
“他父亲姓陆。”
舒云枝唔了一声,微皱眉头,认真思考了会儿,道,“既如此,取字为随之,如何?”
“随之,随之,陆随之...”顾欢念了几句,她将视线从小孩儿身上收起,与舒云枝对视,他也在望着她,等着她的答复,顾欢眨了眨眼睛,道,“贱名儿好养活,就叫他二狗吧,陆二狗如何,要么二蛋?或者狗蛋...啧,还是陆二蛋好听一点。”
舒云枝默了,好看的唇形抽了抽。
适时,门外又想起了敲门声,顾欢轻声起来去开门,门外是山主府的侍女,舒云枝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盅。
顾欢拉着舒云枝出来,道,“二蛋睡了,我们出来说。”
舒云枝:“......”
舒云枝寻了院内一处水榭坐着,将药盛出来,递给顾欢,“听闻你身体不适,寻人替你熬了些药。”
药的温度刚刚好,顾欢也不问,直接一饮而尽。她默着声,一步步走至莲池边,望着水下的景致,舒云枝是个雅致人,这莲池在养花,也在养水。
听闻莲池水可照众生万象,是以莲花才被称作万佛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欢敛下眉目。
“舒山主,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深深地望进那一双漂亮的凤眼里,咄咄逼人。舒云枝顿在原地不动,半晌,他红了耳尖,憋了声“是”出来。
“我晚上喝了二两酒,现在脑子不好使,你可以趁人之危,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说着说着,顾欢眯着眼睛,呈现一丝醉态。瞧着她摇摇晃晃,差点要歪进莲池里,舒云枝叹气,前进两步把顾欢拉进怀里抱住。
“既然你这么说,我确实想和你在一起。”
没有回复,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无奈叹了口气。
同样畏蛇,同样雅致的喜好,同样温和的语调,还有同样腥味的药...什么时候确定是他,顾欢不知道,他又怀着怎样的目的,她也不知道,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世界需要讲道理,但她偶尔不想那么讲道理。
她望着清澈的莲池水。
漫天星光倾泻而下,水的倒影中,黑色斗篷与淡美衣裙相互纠缠。
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下,一具缠绕艳花的莹白骷髅,正温柔地环抱着怀里的少女。
第51章 爆马 在她心里陆砚生算什么?
系统宽限的七日到了, 顾欢躺平在床上,等待系统为她分配的随机死亡。
顾欢瞪大眼睛,檀木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那根房梁, 粗的一个人根本就抱不起来。那根房梁,想来是先做了百十年的树, 然后被砍下来做了房梁。
这样壮实的木头, 得有百十来斤, 若是砸下来,还不砸的她血肉四溅、亲妈不认...
据她猜测,缺了逼德的系统极有可能为她安排了这个死法。
盯得越紧, 她越发觉得,正上方的那根房梁正在摇晃。
“咣当!”一声传来, 顾欢哗地一下爬起来,连滚带爬跳下床。顾雁刚开门,被这景象震了震,疑惑地问, “阿姐,你怎么了?”
想起唐笑年还在身后, 顾雁拿起大氅将顾欢裹起来,提醒道,“阿姐,笑年也在。”
方才那声声响, 原来是顾雁开门的声音。
吓死她了!
顾欢喝了口茶压压惊, 面对顾雁关心的问候,草草几句含糊其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