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孙寿是不会因这么个小小的事情而受到多大的责难,毕竟他可是孝仁帝身边的宠臣,许多事情孝仁帝都是对他相当信赖。
可这孙海涛出事并非主要,仅仅只是拉孙寿下马的一个引子。
作为扣紧皇宫内廷的重要一环,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寿的作用尤为重大。要是孙寿出了什么岔子,那相对而言,瓦解太后王氏一族会容易上许多。
正是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次辅李纬一直暗暗想要扳倒孙寿。
但以他的能力和目前内阁的处境,想要一口气扳倒孙寿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隐而不发,蛰伏了将近十年,才连同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吴而有,搜罗了到了大大小小,足以让孙寿倒台的罪证。
光凭他李纬一个人,想要彻底把孙寿拉下马,是完全不行的,若没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吴而有在一边暗自助力,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孙海涛贪墨对孙寿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但如果孙海涛贪墨来的银子,是给了孙寿结党营私勾结朝臣图谋皇权的资本的话,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如今稳坐司礼监第二把交椅的人,是吴而有,提督东厂的人,是秉笔太监吴而有。
吴而有和孙寿二人关系,在明面上还算和谐过得去,整个司礼监也传不出他们半分不合的消息。
但谁不想坐稳司礼监的第一把交椅。
明面上虽没什么摩擦冲突,可谁又能保证暗里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谐安稳。若真要是这般,那李纬又怎么能策反得动吴而有呢?
有了偶尔有的助力,又有那孙海涛贪墨的引子,这桩桩件件,后头再一番添砖加瓦……
朝中本就有许多明哲保身派,是看不惯王氏一族和司礼监孙寿的所作所为,一旦他们处于劣势,这些明者保身的中立派,很快就会与他们形成对立。
李纬会趁机拉拢这些人。
除了这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派之外,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暗暗的在和王氏一族以及孙寿等人反抗的。这些人里面,不乏当年与被孙寿等人迫害的官员有交联的。
甚至林初月的爹爹,就是其中一员。
一只蚍蜉或许难以撼动大树,但成百上千只蚍蜉。撼动一棵内里已经腐朽的老树。
并不是不行。
林初月知道,今年首辅宋凯中就会辞官致仕,而接替着首辅之位的,则是如今的次辅李纬。之后的李纬,他手中权柄,只会越堆越高。
在未来的三年,外戚只会渐渐势弱。
这一切的一切最初的开始,就是在当孝仁帝今年的那场千秋宴之上。
管事嬷嬷猜,林初月兴许是因为舟车劳顿,身子乏累,一下子没有听清楚她刚才所说的话,于是又再重复了一遍。
“大人是从今上的千秋宴之后,就开始变得忙碌的 。”
林初月收回心绪,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她又问。
“ 嬷嬷你可知今上的千秋宴过去多久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待于安城,几乎不知道京城里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管事嬷嬷想了想才开口回答:“ 差不多过去一月了。”
林初月心下了然,也就是说,孙寿,差不多要彻底倒台了。
第77章 国舅谈生意 奇怪极了……
静默了片刻, 林初月才又问:“大人这样久没回来,可曾交代什么?”
管事嬷嬷摇头:“大人未曾说什么,可能大人还不知道夫人归家了, 可否要遣人去只会大人一声?”
邵砚山已经半月未曾回来了, 这府上的主人也就独独邵全德一人。平常没什么事情往来几乎没有客人,一府内静悄悄的, 林初月来时就察觉了, 实在是太安静了, 倒显得这三件的宅子莫名的空旷。
她原本是想着要是到家早些先去见他阿爹,后面再等着阿砚回来,但现在的情况怕是都不行了, 这会儿已是深夜,林初月不好去打扰邵全德, 只能明天再去拜见。
林初月点头;“明日我会让人去说一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虽说林初月进不得皇宫但她的爹爹可以,她想着, 明日一早,便派人去与她爹爹附上言明自己归来的消息, 再让她爹爹同阿砚说一句,这样阿砚便知道了。
其实早得几日前,估算着大概回来的日子,林初月就已经捎了封信回来。只是当下这个时代, 传信还是没有那样及时, 林初月要比信中所说的晚到了一天。
时候已经不早,梳洗一番,酝酿了片刻睡意, 林初月便让人灭了灯,上床歇着了。
这日林初月起得倒不如邵全德早,不过醒来之后前几日奔波的疲惫倒是消散了不少,用过饭后林初月去了邵全德屋里小坐了会儿。
聊了聊林初月这趟去于安城见到的种种。
“明言大哥如今也入了渝林书院就读,只待三年后再参加乡试。”
林初月回张家村,是有到他们大伯家里看看的。那张氏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只是因得现在知道林初月的本事多少,高看了她几分,但举手投足依旧是让人不舒服的态度。林初月只是为了看邵大伯和邵大哥,所以并不大在意那张氏的姿态。
听见林初月这话,邵全德面露喜色。
“那真是太好了,大哥也该安心。”
林初月在一旁点头:“大哥努力了这样久,总算收获了应有的成果。”
“是啊!”邵全德喜不自胜,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侧头开口,“你邵大伯可有让带什么话来?”
林初月随即回答:“大伯说让您在这边好好安心待着,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传信过去便是,虽说路途遥远,但总归有个联系也好。”
“ 恩,大哥说的对。”这会儿抬头看向林初月,一双有些浑浊的眼里透着欣慰,“阿月这趟辛苦了。”
林初月摇头:“倒也没什么辛苦的,只是坐一个月的马车确实累了些,但休息了一夜就好了。”
路上奔波确实疲累,但和在张家村于安城见到的种种以及其带来的开心所比较,林初月就觉得,这些疲累算不得什么了。
在邵全德这里坐了会儿,聊了些于安城那边的事,林初月便出发动身去了将军府。
只是她的这趟去的不凑巧,林朗如今正在皇宫内,并没有这样快回来。
“小姐,昨天将军等了您一天,见着您还未归来,这才匆匆去了皇宫。”那常跟在林朗身边的仆从,对着林初月解释。
林初月应了声,而后又问:“那爹爹可有说过,他何时归来?”
“这将军倒没有说过,只是如今皇宫内事务繁忙,需要将军的地方也比往常多省一些,小人猜测,应明天才能回来。”
林初月说了一句知道,便交代那仆人等到林朗归来,记得和他说自己的事,那仆人连连应声,这会儿也没其他的事情,自己父亲又不在,林初月也就没在将军府多待,一出府门,这会儿又去了,她在京杭码头那边的铺子。
她许久未来这边,三月前把那铺中的事项交给了个自己放心的掌柜和几个伙计,打点好一切自己就没再管过了,好歹也是自己费了不少心力得来的铺子,倾注了这么多心血,林初月当然不会对其不管不顾,这会儿回了京城,落脚不久就要来这边看。
说着来这边看,主要的目的还是问问三月前她定下的那匹绫罗料子制成的绣品,后面的销量如何。
林初月朝那江宁府的商人定这批绫罗,是为了筹谋一批新的样式绣品。
成衣那边,林初月知道卖的不错,她那间小铺子的销卖量,比前些日子都快要翻了一倍,只是这京杭码头这边的铺子,并没有她那间小铺子生意那般简单,只需要知道销量便可。
若是这边的话,那林初月还是得仔细看看才行。
见林初月一行过来,那掌柜眼睛像是放了光一般,赶忙招待着林初月去了里间,让外面伙计盯着铺子。
“阿月掌柜您来了。”那掌柜笑着,与林初月,坐在一处的红木雕花八仙桌旁。
林初月应了一声,身边的李儿着人取了屋子里还储备着的君山银针,这会儿已经泡好了茶。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李儿拿起白瓷彩绘茶壶,朝林初月和那掌柜身旁的杯里斟上茶水。
这会儿,掌柜已经着伙计把这段时间的账目取了过来。
明明这铺子才开不久,却有厚厚的一大本。接过那蓝皮封面的账目,林初月掂在手中缓缓翻开。
粗粗浏览了几页,林初月发现,不只是这新料子制成的绣品销得好,就连原本的固有的那几样种类也卖得不错,且看账目,都是大批大批的数额。
见林初月指着那几处看了许久,那掌柜笑着开口:“这是前些日子镇江府那边来的单子,和我们定了许多的绣图。”
林初月一边点头,而后又指了一处。
“这里是那常州府来的单子。”
“恩,”听着这掌柜的话,林初月面露笑意。
江宁府,常州府,镇江府这三府,乃是整个朝廷之中经济最为繁荣的中部地区,能有这些地方来的单子,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其实京城离这三个州府是有些距离的,若不是开凿了京杭运河,他们这边与那中部地区的联系,是不会有现在这样紧密的。
发展不只只需要靠自身,还离不开好的环境帮扶。
如今他们这处,与那最富饶的中部三个州府交通十分便利,在这般天时地利之下,许许多多的商行贸易也渐渐兴起,当然受惠的不仅仅是他们这一些行商的商人,官府也是获利颇丰。
林初月很满意这个好的开始。
又聊了会儿,茶水温凉,林初月伸手执起茶杯掀开茶盖,轻啜一口。
“这铺子能有这般发展,也多亏了你们这几位的帮助。”
听见这话,那掌柜颇为动容,她哽咽道:“若不是初月掌柜您,别说现在在这铺子里头做掌柜,我怕是维持生计也十分困难。”
林初月笑了笑倒不太在意。
她如今聘用的这位掌柜,是她曾经在于安城就认识的。那时她一介孤女,流落到于安城,和林初月当时是一样的处境。林初月没多想,就当是自己一时发了善心,将她收编到丰足旗下,安排到自己于安城最大的铺子里做事。却不想这位竟然颇有经营的天赋,才过一月,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在于安城的那几年,更是风生水起,得到好几位她们丰足骨干的推举。
经过种种思量,林初月才写信让她来了这京城里做事。
有才之人,到何种境地都能散发光彩,林初月觉得,自己只是给了她一个平台而已。
“你自己做的也不错呀,要是无能之人,我又怎么敢把这样大一个铺子交给他呢?”
又看了会儿账目,林初月觉得有些疲乏,差不多到了饭点,于是便要起身离开。
她想这府上如今就阿爹一人在,若没什么事,她去一边陪着也好。
只是她才出了里间,就碰上了迎面过来的熟人。
谢庆阳穿着玄色的直身,头戴软翅纱巾,昂首阔步,气度非凡。仔细看,他那玄色的直身面料里,似还掺着金缕银缕丝线,林初月只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林初月你归来了?还以为你要在那小县城里待上个一年半载呢!”
他手上执着一把象牙玉柄折扇,面上绘着几簇牡丹,雍容华贵,瞧着倒和他本人气质相近。
林初月笑了声:“倒不至于待上一年半载,我这才新婚呢,肯定要快些回家。”
谢庆阳昨日就知道了林初月回来的消息,他早早的就有派人打听,这几日观察着,昨日确切了消息,就想着今日来林初月这铺子,瞧瞧能不能碰上。
赶巧就给他逮着了人。
他收了那折扇,手指捏着,许是觉得太重了,向身后一扔,揉了揉手腕,身后的人赶忙慌张接下。
“你这小妮子,是在向我炫耀你成婚了吗?”
林初月冤枉,她可没有这个意思。
“国舅这可是误会我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