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姜玉燕抱了抱罗自省,伏在他肩膀处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罗自省含笑拍了拍她的背,答应了:“嗯,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她是中午午睡之后穿书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也迎来了一个新的客人呢。
姜玉燕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住在一个不算老也不算新的社区里。
爷爷奶奶每个下午都要一起出去买菜,趁这个时间,姜玉燕去敲了门。
门后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姜玉燕将自己的脸朝着猫眼的方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门里门外,两个姜玉燕隔着三十年的时光相对而视。
“你先进来吧。”门里的姜玉燕说道。
“还是不了,我们出去谈谈吧,”门外的姜玉燕说道:“爷爷奶奶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还是出去谈谈吧。”
姜玉燕很少在媒体上出现,就连公司上市的时候,她都和媒体打好招呼了,只有一张背影照,正脸不要出现。
前世的时候,是没有张莱这个知名的设计师,也没有姜玉燕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女富豪的。
或许是因为她穿书了,才改变了历史的吧。
可要是这样的话,她现在呆的世界应该算是平行世界了吧,那这个世界的爷爷奶奶是她的爷爷奶奶吗?这个世界上的小姜玉燕还是原来的她吗?
这个问题姜玉燕想过以后就不再想了,庄周梦蝶,是庄周还是蝴蝶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她自己。
两个人在一家茶馆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姜玉燕知道自己是穿书的,知道原主未来的命运,但是没有原主的记忆。
另外一个姜玉燕和她相反,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但却得到了原主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
至于那本书,她也没有见到。
她们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两个人才分手。
这中间,奶奶给姜玉燕打了电话,问她去了哪里。
再次听到奶奶的声音,姜玉燕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对奶奶来说,她只不过是出去买菜回来没见到孙女,可对姜玉燕来说,她已经整整三十年没有跟奶奶说过一句话了。
哭完了,姜玉燕又是那个稳重霸气的姜总裁了。
两个人也说起了赵有金的事情,姜玉燕把姜玉龙的身世告诉了她,要不要去见赵有金,由她自己决定。
乍然知道了这么个消息,姜玉燕除了不敢置信,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姜玉燕最终做出了决定:“我还是等一段时间再去见他们吧。”
她到底要不要和赵有金和解,姜玉燕不会插手,全由她自己做主。
临分手前,姜玉燕抱了抱另一个“自己”,笑着说道:“你要好好生活,好好读书学习,好好孝顺奶奶,房子帮我守住了,不要给我那个爸。”
另一个姜玉燕点点头:“我会的,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姜玉燕一直没有和赵有金,姜玉龙相认,尽管他们就在同一个城市,姜玉龙更是姜玉燕大学的教授。
赵有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不远处的梧桐树茂盛繁密,生机勃勃。
和生机勃勃的梧桐树不同,她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
她得了癌症。
晚期,已经扩散了,即使有一个知名教授的儿子和一个非常有钱的女儿,也不能从死神手里把她给救回来了。
从赵有金住院以后,姜玉燕只出现了一次,不过赵有金住院的费用,姜玉燕是出了一大半的。
姜玉龙一直在医院照顾赵有金,现在是暑假,他没有课,空闲时间多的很。
娘的身体都这样了,姐姐还是不肯原谅娘吗?
姜玉龙之情都觉得是自己和娘对不起姐姐,可现在他却觉得,姐姐也实在是太心狠了。
娘毕竟是姐姐的亲娘啊!
赵有金住院了,姜玉燕联系上了另一个姜玉燕,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问她要不要去见赵有金最后一面。
姜玉燕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最后轻声说道:“好。”
赵有金正在睡觉,姜玉龙和他的儿子在医院,见到姜玉燕来,姜玉龙理都没理她。
他的儿子跟姜玉燕打了一声招呼,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毕竟他跟姜玉燕也不太熟。
姜玉龙的这个态度,姜玉燕没有理会,反而问姜玉龙的儿子:“姜绍,你过了暑假就该升高一了吧?”
姜绍声音很冷淡:“是的。”
他对这个姑姑观感很不好,奶奶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她却就连医院都不来几趟,这是一个女儿应该做的吗?
姜玉燕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问道:“要是你的学习很好,但是你爸就是不让你继续读书了,让你去打工赚钱,你对你爸是什么态度呢?”
“姑姑,你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我爸为什么不让我上学?”
“对啊,这只是个假设,假设你爸有办法让你上学,但他就是不让你上学,他还要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给别的孩子花,你还必须得去打工赚钱,也供那个人上学,你会不会恨你爸呢?”
姜绍看了看姜玉燕,不知道自己这个姑姑为什么会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我爸又不傻,他为什么不让我上学反而要让别人去上学呢。再说了,我也打不了工啊,雇佣童工是违法的。”
他们的谈话姜玉龙自然也听到了,他走过来,喝了一声:“姜玉燕,你要做什么?”
姜玉燕朝他笑了笑:“我不干什么,我只是问你儿子一个问题。姜绍,假如你的父亲这样做了,你会不会恨他,你会怎么做呢?”
姜绍察觉出自己爸爸的表情不对,但他想了一想,还是回答了姜玉燕的问题,说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我身边同学的父母都是使出了所有的本领,就为了自己的孩子能上个好的学校,有一个好的未来。孩子的学习好家长也有钱,可就是不让孩子上学,反而钱都给了别人,这还不算,甚至还让孩子也去打工赚钱养别人,这怎么可能发生。”
姜玉龙急了,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姜玉燕笑着打断了:“玉龙,你就不想也听听你儿子的想法吗?姜绍,我就是这么一问,这样的情况要是真的发生了,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恨他的父亲呢?”
她再次问道。
“当然会了,”姜绍回答道:“要是真的有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会恨死他的爸爸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认这个父亲了。本来他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可因为自己父亲的圣母心发作,这一辈子都给毁了,他恨自己的父亲不是应该的吗。!我是这个孩子,我以后恐怕再也不会见这个父亲一面,就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
姜玉龙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姜玉燕笑出了声,朝着姜玉龙说道:“姜玉龙,你听到了吗,我现在还愿意来见一见她,愿意支付她的医药费呢,所以你又有什么身份来对我摆脸色呢?她差点就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为什么还要跟她母慈子孝呢?你是一个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呢?姜绍,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你爸要说。”
在姜玉燕质问姜玉龙的时候,姜绍就懵了,明明奶奶住院以来,一直照顾奶奶的都是爸爸,为什么这个时候姑姑却能责问爸爸呢?
联系刚才姑姑问他的问题,姜绍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看了看爸爸,姜玉龙白着脸:“小绍,你先出去。”
等到姜绍出去以后,姜玉燕没有去管姜玉龙,坐在沙发上拿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姜玉龙踌躇着不敢上前,赵有金这个时候醒了,他赶紧上前去:“娘,姐来看你了。”
赵有金看了一眼姜玉燕,却跟没看到似的,跟儿子要水喝。
姜玉龙给赵有金喝了水,又把床摇了起来,在她背后给她垫了个枕头,好让她靠着舒服一些。
姜玉龙喊道:“姐,我……”
“以后你不要喊我姐了,就因为你这一声姐,差点就毁了我的一辈子。”
赵有金看了姜玉燕一眼,说道:“你的确也不是玉龙的姐姐。”
她一语双关,话里的意思只有她跟姜玉燕两个人知道。
姜玉燕:“我也不想当他的姐姐。”
就在病房里的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默当中的时候,病房的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扎着高马尾的女孩。
她一进门就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姜玉龙问道:“你找谁?”
赵有金看到这个女孩,却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玉燕在沙发上坐直身体,朝姜玉龙说道:“我们有话要说,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姜玉龙还没说什么,赵有金就说道:“玉龙,你出去,我跟玉,跟这个姑娘有话要说。”
既然赵有金发话了,姜玉龙只能点点头,说道:“娘,我出去了,你有事喊我就行。”
姜玉龙前脚出去,姜玉燕后脚就从沙发上坐起来锁上了门。
这是一家私立高档医院,门一关,屋里说些什么,外面一点也听不到了。
年轻的姜玉燕这才上前,坐在了赵有金的病床前。
赵有金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燕儿!”
跟她激动的样子比起来,姜玉燕这个女儿却平静的多。
她看了赵有金一眼,就把眼睛转向窗外,用淡淡地语气说道:“从我记事起,你跟爹对我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让着弟弟,好吃的弟弟要多吃,好玩的要弟弟玩过之后再给我,后来你说没钱只能让一个孩子上学,我想都没想就在考试的时候故意写错了很多题,那样自己就考不上高中了,你也不用为难了。”
“我从来不觉得这样不对,因为女孩子到了初中就不上学,赚钱帮家里减轻负担,供哥哥弟弟读书,盖房子娶媳妇,这就跟喝水吃饭是一样自然的事情。后来他没钱上高中,我就跟不喜欢的人订婚,你虽然没表示支持,但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可谁知道我睡了一场午觉,就到了三十年后的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姜玉燕身上了。”
“这个姜玉燕被爱着长大,从来不会因为是女孩就得牺牲,在京市这个大城市里,女儿拥有和儿子一样的权利,她们可以不必为了给哥哥弟弟赚钱辍学,她们结婚之前赚的钱不仅不用都给哥哥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甚至她们还拥有一样的继承权,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女儿就天然比儿子低一等。”
“娘,你知道吗,当我知道女孩子还有继承权的时候,我是惊呆了的,我想的是我们女人早晚要嫁出去,怎么能再要娘家的钱呢?可后来我想通了,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男人天然就拥有一切,女人只不过是想要跟男人一样的待遇就不行呢。”
“姜玉龙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只因为他是男的,是所谓‘姜家的根’,你就牺牲了我,牺牲了你自己的亲生孩子,我以前有多么爱你这个母亲,我现在就有多么恨你。”
赵有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期待了二十几年的重逢,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竟然在女儿的嘴里听到了恨,女儿竟然说恨自己。
“燕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赵有金疯狂摇头,哭着说道:“燕儿,你听我说……”
姜玉燕站起身来,说道:“你想说,可我不想听了,我现在是姜玉燕,却不是你的女儿姜玉燕,我今天之所以来看你,就是想把心里话说给你听。现在我说完了自然就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吧。我上大学的时候打工攒了几万块钱,已经给你交了住院费了,算是我为你尽的最后一份心了。”
说完她再次看了赵有金一眼,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有金在后面崩溃地大喊,姜玉燕的身子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
姜玉龙一直在外面走廊里等着,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赶紧进了病房。
他一进来就看到娘在大哭,姐姐站在一旁冷冷看着。
“你没看到娘在哭吗?”
姜玉燕没有回答姜玉龙的问题,反而说道:“事情是你自己做下的,你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就像有人杀了人,即使这个刽子手再怎么痛哭流涕,也不能弥补她曾经坐下的错事了。”
这次以后,姜玉燕没有再去看过赵有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