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富户豪强,事实上都是一个地方有名望的大家族,比如广陵郡内有四姓六家,整个广陵郡刨除这十家的姓氏,人口还剩三成不到,庶支开枝散叶,嫡支主脉占据家族传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当地的土霸王,这种一般是最不好清理的,洗了嫡支,剩下的那么多庶支人口都要乱起来,所以只能压,不能杀。
李瑜在没入国子监前,学的是后宅管理,大妇心计,进入国子监后,学的是百家所长,连消带打是基本操作,到任之后没多久,就开始了广陵郡版宫心计,四姓六家同气连枝搞小朝廷,她就逐一分化,从细微的矛盾开始,一步步把这些家族推到世仇的边缘,没几个月,她就从干拉架的郡守渐渐开始掌握实权,到后来反而是这几家发生矛盾,都来找她主持公道。
相比广陵郡的水深火热,其他换了新官的郡就很开心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一来就掌握局面,国子监里读死书读出来的年轻人,从来没接触过地方实务,想要糊弄乃至架空太容易了,明面上应付,背地里被当成摆设是常态,但等这些年轻的郡守们渐渐适应之后,情况却渐渐不同了。
姬越每个月派去国子监讲学的官员不是白派的,更何况这些年轻人就任之前还被集中起来做了一个月的入职训练,负责带他们都是地方上的老人精了,纵然有几个纸上谈兵的,但大部分人还是能够操作下去。
对旁人来说费心费力的事情,对李瑜来说却是很有意思的,她从小就聪慧,学了很多东西,却知道这些东西往后都要用在后宅里,为一个男人操持家务,与妾室争锋斗法,她虽然自信自己可以凭借智慧过得很好,但从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接受这样一眼见底的未来,做人妻子,怎么比得上做官?所以她宁愿放弃在外人看来无比完美的未婚夫,只身一人来到国子监,埋头苦读三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
如今看来,这前程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了,它切切实实,伸手可握。
饶是李瑜这样沉静的人都忍不住心头滚热,开始期待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来日青史之上,可会记她李瑜之名?
第114章 生了个皇子
入秋时节, 许霁到任玄菟郡。
玄菟郡一面临海,一面与乐浪郡接壤,乐浪郡又与高丽接壤, 多年前武帝在位时, 高丽还不叫高丽, 称高句丽, 如今的玄菟郡和乐浪郡都是高句丽的地盘, 但因为前期准备没有做好,硬生生将一场普通的战事拖了一整年, 劳民伤财,高句丽虽灭, 得玄菟乐浪两郡, 但高句丽权贵携兵逃至新罗, 建高丽王朝,又遣使来降, 愿奉上国为宗, 武帝刚好在那时重病,终究不了了之。
姬越也想打高丽, 不为别的, 从金台看舆图,她觉得高丽比当初的东瀛都要碍眼,东瀛至少是个海岛, 而高丽连海岛都不是, 和晋国在一块土地上, 却不是她的地盘, 但她知道, 高丽虽然地小, 但多年来的海上贸易使得高丽的武器装备都在水平线上,高丽多年前对抗武帝时有举国而战的血性,让她颇为犹豫,如果没有水灾,她可以和高丽耗上一段时间,至多留地不留人,但如今内患在身,她确实无法在这个时候腾出手来对高丽动手。
许霁深知君王心意,他虽然是墨者,却明白如今大势在晋,举凡临近小国,皆逃不过被鲸吞蚕食的下场,故而他到任之初,就将重点放在玄菟郡的城防修筑,郡兵训练等方面,一旦战事开启,雄厚的军事实力能够使战事进行得更为顺利,他没有劝诫君王不动刀兵的本事,只能让尽自己所能,让战事早一天结束。
陆宴到得比许霁要迟一些,毕竟他是从曲沃出发,许霁是从吴郡直接赶来,作为属官,陆宴要负责的事情不少,属官是上官的左右手,有时候属官比较厉害一些的,甚至能掌握实权,架空上官,陆宴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是要随许霁赴任,倒也没做这样的美梦,严格来说他和许霁没有多大交集,一定要说有,就是当初两家议过婚,但不是给他议,而是他的弟弟和许郡守家里的大娘子议亲,只是婚事没成罢了。
陆家在吴郡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士族,愿意接纳一个曾经和人谈婚论嫁过的娘子已经是看在郡守的份上了,不料许家还反悔了,事后陆二郎君又没能考中国子监,丢了好大的脸面,陆宴对这些俗事本不看重,但如今自己要在许霁手底下过活,不免就多想了一些,甚至还想过万一许大娘子看中了他,要如何拒绝。
陆家人也是这么想的,路上几封书信往来之后,陆家迅速在吴郡本地给陆宴定了一桩婚事,是一早就看好的士族贵女,只是一开始陆家人还抱着大郎君国子监结业,有个好官位,再求娶高门贵女的心思,如今却是顾不得了。
许霁倒不知道陆家人这桩背地里的心思,他到任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等来了朝廷派发的属官,甚至都没想起来陆宴是何许人也,考较一番过后,觉得陆宴的学识本事都不错,当即放下心来,将许多事务交给陆宴去做。
陆宴这是第一遭做属官,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上官的位置上,被交代了许多繁琐俗务,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但许霁是用惯人的,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陆宴偏偏也不是偷闲耍滑的性子,铆起劲来把许霁交代给他的事情一丝不苟完成了,本以为能得到几分另眼相看,不料许霁只是对他笑了笑,夸赞几句,然后就将更多的事务交给了他。
陆宴:“……”
许霁实在不是故意针对陆宴,陆宴从早忙到晚,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比陆宴要操心的事情更多,至少陆宴只需要埋头做事,偶尔和县下官员开开会议,许霁要做的事情却多了去了,大方向要把握好,张弛要有度,训练要得章法,城防修筑也要盯着,不过许霁已经习惯了这份忙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总之跟着许霁不到三个月,昔日风度翩翩的陆家大郎君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城门楼上和工匠喝酒,郡兵营里和士卒划拳,面不改色脱了鞋下田。
人的改变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与玄菟郡相邻的乐浪郡里近来也在积极响应天子号召,大力发展建设,只是乐浪郡地处偏远,几十年前还是高句丽蛮荒之地,派去的几任郡守都是得过且过但求无功无过的性子,如今的郡守是两年前换过来的,刚来到乐浪郡的时候,郡守整个人都惊了,这里的土著居民看上去浑然不似晋国上民,一个个面容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有时候走在街上,还能看到不穿衣服的娼女袒露其身,在人群里穿梭,以物色客人。
新郡守是个普通的士人,说是寒门没到那个程度,说士族也不太靠得上,姬越派遣他来治理乐浪郡,看中就是这人性情古板,认死理,适合用来让乐浪人移风易俗,他觉得乐浪郡的百姓不应当是这样的,就下狠劲来改变,两年时间里,虽然依旧贫瘠,但乐浪郡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如今来了个先进郡守在隔壁发展,不擅经营建设的乐浪郡守也有样学样,初见了几分成效。
许霁是个相当大方的人,发觉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派遣属官前往乐浪郡帮助发展,以菟带浪,齐心协力建设文明郡县。
属官陆宴:“……”行吧。
今年黄河水灾,秋收的税额比起往年要低上许多,毕竟黄河沿岸的郡县在往年也是纳粮大户,加上赈灾款项的分拨,今年落进国库的税额实在不算多,好在到年底黄河清淤基本上能够做完,明年能够正常春耕,如果明年没有水灾的话。
姬越顺风顺水惯了,第一次应对水灾,虽然很快就稳定了局面,却也难得有些发愁,她第一次意识到天灾的不可测性,和国力无关,和天子德行也无关,这一点姬越是敢肯定的,前人说什么天灾是因为帝王失德,风调雨顺是因为帝王有德,她不信,毕竟她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失德的事情。
然而在一些奇人异士看来却又不同。
帝星璀璨,通常情况下确实会对风水有影响,帝星黯则多发天灾,帝星明则风调雨顺,虽然不是所有情况都可以如此解释,但两者之间确实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关联,原本以姬越的紫薇气数,不可能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水灾,但今年的情况不一样,帝星的位置上有了重影,乃是帝星有子之相。
简单来说,天子有孕,怀的不是下一任帝星,二者气数重叠,显示出一个凡胎占紫薇的异相,使得帝星动荡。
事实上从姬越第一天怀孕起,四方奇异人士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知道了,夜观星象,八卦占卜,甚至梦见天机的也有,只是姬越本人不知道,她平时月信就不大稳,也没有定期见医工的习惯,到两月过半的时候才隐有发觉,如今怀胎五月,又赶上天气渐寒,添了厚衣裳,连每日上朝的朝臣都少有知情的。
姬越没有昭告天下的意思,反正等月份大起来,谁都有眼睛能看到,她又不是男人,需要算日期才能判断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其实宫中专门研究生产的医工有不少,除非母体实在虚弱的情况下,极少有难产的事情发生,姬越虽然没生过孩子,却知道生孩子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不是鬼门关,真正容易让孕妇死的是孕期的劳碌,生产时的简陋,和产后的护理不当,等到月份渐起,她也尽量减少了一坐坐一天的情况,在医女的建议下每天适当锻炼,合理饮食,为了保险,还从江南把神医孙思邈给请了来,万一生产不当,立刻去子保她。
孙思邈一直信奉一个真理,那就是活得久了什么都会见到,他活得已经够久,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女皇生产,一百好几十岁的人了,差点给自己扎一针醒醒神。
孩子倒也十分争气,知道不能耽误母亲的事业,七个月时就迫不及待想要出生,姬越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人在上朝,很快被送到后殿,不少朝臣腿都软了,比自己生孩子都要慌。
姬越事前了解过不少生孩子的情况,知道妇人生产的时辰不定,快的几刻钟就生完了,慢的要几个时辰,难产的三天三夜也是有的,她的运气不大好,从开始疼痛到生产,生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
医女连忙告知姬越道:“陛下,是位皇子!”
姬越松了一口气,她不在意是不是皇子,她轻松的是终于生完了。
医女连忙给孩子做了简单的处理,姬越此时意识清醒,只是看到孩子的时候有些不喜,这孩子长得皱巴巴红彤彤,最重要的是,刚刚疼痛了半天,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罪,故而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把孩子带下去喂奶。
第115章 大势之下
姬越休息了一夜, 养足了精神,这才让人去拟旨昭告天下,她为这名刚刚诞生的皇子取名恒, 晋室有出生即封太子的传统, 甚至不是每个皇帝都能有亲生子继承,姬越痛过一次,暂时还没考虑过第二次, 故而封太子封得很痛快。
小太子姬恒是个颇为健康的婴儿,虽然模样皱皱巴巴,但姬越还是让人抱来多看了几眼, 对于自己生出了个孩子这样的事情,姬越还是感觉很新奇的, 也是到这个时候,姬越才想起了什么, 对身边的婉儿说道:“去把太史叫来,让他看看孩子。”
婉儿连忙领命去了, 姬越没有抱孩子的意思, 第一她不会抱, 第二她总觉得小婴儿脆生生的,一个不小心也许就被她勒死了。
媚娘也很喜欢孩子,从宫人手里把姬恒接过来,靠得近了一些, 垂眸看着婴儿的脸,柔声说道:“陛下, 你看太子长得多像你呀。”
姬越嫌弃地看了一眼婴儿的小红脸, 她也知道刚出生的婴儿长得都很丑, 长开了就好看了, 但现在丑还是丑,丑得让她都不想多看,哪里有像她的地方。
媚娘笑了,也不多做解释,抱着婴儿拍了拍,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姬越一时间都有些怔愣了,她从不知道女人抱着孩子的时候是这么美。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婴儿接了过去,只是她双臂僵直,看上去简直是像要把婴儿往地上摔一样。
张异从姬越生产起就一直侯在外头,孩子生下也没人请他进去,姬越又睡了一觉,才想起他来,张异只听宫人说陛下生了个皇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女官来叫他进去。
张异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姬越僵硬地把孩子往怀里抱的情景,虽然这场面看上去一点也不慈爱,没有半点母性的光辉,但看在张异眼里,却如同一卷尘世间最美的画卷,他停顿片刻,才行礼道:“参见陛下。”
姬越摆摆手,只道:“不必多礼,来看看孩子吧。”
张异的目光落在姬越怀里的婴儿襁褓上,带着几分忐忑上前,正对上婴儿紧闭着双眼的皱皮小脸,他惊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婴儿的面容,低声说道:“轮廓像我,五官像陛下。”
姬越倒是没有看出来,不过她抱了有一会儿了,见张异看得认真,就把孩子塞在他手里。
张异吓了一跳,连忙把孩子接稳,但也仅限于此了,他显然事先学过抱婴儿的手法,但没有实际抱过,如今怀里真真切切躺了个柔软的小婴儿,他也变得很僵硬。
初为人父,那张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无措。
姬越也不管,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看着张异生疏地抱孩子,又停顿片刻,说道:“朕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恒,恒心之恒。”
张异念了念,肯定道:“恒,姬恒,是个好名字。”
姬越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婴儿的小手,说道:“朕已经决定立他为太子,希望他来日继承朕的江山,做个圣明君王。”
张异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一胎也许就是未来的储君,听到时仍有些不真实之感,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能有史官之外的成就,更别提是成为一国之君。
张异怔了怔,忽然说道:“要是那时候臣还没死,就随陛下殉了吧。”
姬越看了一眼张异,笑容比先前落在太子身上时温柔了几分,眼里也带着认真的意味,她点头道:“好。”
张异的心本来飞得很高很高,整个人慌张极了,听到这一声好字,心立刻就像是落到了实处,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姬越伸手捏了捏张异的脸,说道:“最近一段时间许你自由出入宫禁。”
张异连忙谢恩。
姬越休养了一段时间,连原先的祭天大礼都推后了半个多月,她对自己的身体很重视,毕竟妇人产后保养不好,是很容易落下终身病症的,半个月后的祭天也很潦草,但因为姬越本身就不大信这个,倒也没有心理负担。
入夏之后,黄河汛期,并没有发生水灾,各地的情况都差不多,姬越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年,直到秋收之后,确认了今年风调雨顺,没有旁的事情,当即下令启用一个名叫吴非的年轻人,合数郡之兵攻打高丽。
吴非就是王翦借尸还魂的那个人。
王翦来到这里也差不多一年了,这一年间,他弄清楚了这具身体的住址和家庭情况,在曲沃找了个护院的雇活,平日里替主家看门守家挣些银钱寄回去,因为一次意外救了主家的小少爷,这户主家就将他荐至凤翎卫当差,姬越正愁没理由擢升他,故而王翦做了凤翎卫不到半年,就跟着办了好几件大案,直接升到了明光宫前看大门,这次与高丽开战,姬越就点了他带兵。
晋国以前打仗多是临时征发募兵,在距离战场较近的郡县征,这次征高丽,也是从距离高丽最近的四个上郡里征兵,不过以前是强行征兵,如今是募兵令一下,郡县青壮挤破头都要来募兵,除了兵丁的饷银和抚恤十分丰厚之外,也是因为军队实在是普通平民家庭唯一的快速脱离阶层的渠道了。
虽然平民人家可以为孩童申请入学,但国子监如今的门槛可不比以前,要先进官学,从官学再考进国子监,国子监结业还要再过两轮考核,才有当官的机会,这些关卡里无论哪一关没过去,都等于白费了几年时光,虽然有的人心思活络,还能凭借识字的本事找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但大部分普通人还是不成。
王翦来到乐浪郡时,四个上郡募兵二十万,其中一多半都是正当年纪的青壮,王翦倒也不嫌弃,毕竟他带兵时别说一半青壮,十个里能有一二个青壮都不错了,一支百万军走出去,能被称一声精兵的青壮不到十万人都是常态。
高丽不是高句丽,整个高丽的地盘都没有晋国一个上郡大,当初武帝重病才没再继续打下去,先帝登基之后基本上就没再扩张国土,才给了高丽喘息之机,但再怎么喘息,基本盘摆在这里,王翦将二十万大军整顿了小半个月,期间派遣探子多次打探高丽国中的各种消息,挑了个黄道吉日出征。
高丽国王为王姓,名应,建国传到他这代才三朝,战事没起之前,他每天睁开眼睛要面对两百多个漂亮宫女,几万平的皇宫住都住不过来,膝下四个儿子为了继承皇位每天变着法哄他开心,早年他曾送给晋国两个绝色的高丽美人,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悔,早知道晋帝是个女人,他就送几个男美人过去了,说不定这会儿带着高丽血统的太子都出生了!
高丽王痛定思痛,决定在国内举办一个大型选秀,不论男女都可以参选,男的留着上贡,女的留给他,选秀大会刚刚到二阶赛,高丽王宫里才多出十来个美人,晋国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晋帝要攻打高丽,你这边选秀才到二阶赛,晋国募兵都进行到一半了。
高丽王傻眼了,比起祖父和父亲,他算是个绣花枕头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生下来就在享乐,还是几个王子贴心,当场就冒出三个要投降的,被决心反抗的那个杀了,决心反抗的大王子把父亲朝美人怀里一推,决定出门登高一呼,带领顽强的高丽人民反抗晋军。
晋军募兵二十万,装甲齐备,骑兵三万前头开路,高丽募兵八万,没有骑兵,大部分的高丽兵身上还穿着厚实的衣物防止流矢,两军相逢,高丽军队很快就崩溃了,甚至很多晋兵都比划着难以下手,毕竟这些高丽兵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
高丽兵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不像是活人,反而像是如今晋国里时兴的用来烧给先人的纸扎人,又像是提线的木偶,轻轻一推就能推个跟头,甚至也不主动拼杀,刀刃到了面前才知道要躲,更没有什么阵型,很快就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哪怕算上上辈子,王翦也没见过这么没血性的军队,或者说都不能算是一支军队了,活脱脱是一群被驱赶到战场上的骷髅架子。
一战三天,其实基本上没怎么打,到后面只需要让会高丽语的士卒大声叫嚷几句投降不杀,就会有一大批高丽兵跪倒在地,这三天时间里,大部分都是在捆绑俘虏,记录名姓,统计战后物资之类。
至于带兵来反抗的高丽大王子,早在第一天就被亲卫护送着跑路了,将这近八万俘虏安顿下来之后,王翦点了一万精骑为先锋,直奔高丽王宫。
高丽王早早听闻风声,他享乐了一辈子,最怕的是受到折磨,也过不了隐姓埋名的苦日子,一杯毒酒送自己上了路,至于那个逃走的大王子,谁都没有管他。
第116章 晋人的东西真香
自古得天下易, 守天下难,想要长期治理一个地方,靠武力是行不通的, 姬越一直以来最头疼的问题就是缺少地方性的人才, 导致不得不把边郡的老郡官派遣出去,如今国子监倒是可以稳定输出人才了,也是杯水车薪。
缺乏人才, 也是韩信的心病,他自认有本事,但还不到自己打一块地方自己治理好的地步, 他要是有萧何的本事,张良的谋断, 他自己就收拾收拾做皇帝了。
姬越给韩信划封地的时候也考虑过现实情况,一个人才不给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给太好的人才,韩信的封地不小, 治理得太过富庶容易生乱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 姬越不相信任何人,她觉得一个人之所以忠诚,是因为各种原因叠加而成的,只要满足条件, 任何人都有可能反她。
所以韩信封地上的官员基本上都没什么太大的本事,最多按部就班完成任务, 其实就连这种人才都是姬越急需的, 她那么多的地盘, 不是每一块地都需要有本事的人来管理, 她顶尖人才确实不少,最缺的就是这种中下层普通官员。
如果把韩信换成海鹰,海鹰就不会有任何埋怨心理,因为他也没见过真正的人才是啥样的,觉得东瀛管得挺不错的,大事小事都来征询他一声,搞得就很有面子,对于一个最多管理过两三万人的大水贼来说,简直跟做梦一样,很是满足,但韩信不同,韩信见识过萧何和他的战后管理团队,对于这种中规中矩搞建设的普通人就不大看得上。
过去的一年间,萧何只做三件事,第一,公平,第二,公平,第三……咳,萧何只做了三件事,退伍,卖田,买官。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军中也有些年头了,手里攒了不少银钱,这次被分到封地上来,他觉得自己待不长久,就把钱寄回晋国老家让妻子多买些良田,还剩下一些,就在封地买了新建的较为便宜的房屋居住,这是普通人的想法,萧何完全看不上,他托了即将归乡的一名将官,许以三成的谢银,请他将田地卖了,没过多久他收到了一笔银钱,那将官说是抽三成,其实最少抽去了四成,但萧何并不在意这个,贪好处是人之常情。
手头上重新有了钱,萧何第一时间就去拜访了新到的几位地方官员,他事先已经做过考察,知道如今封地上的官员大多是墨法两家出身,而他挑选的是一名老儒官,除此之外,他也没有直接用银钱去打动上官,而是先以妻子无所出为由,假装看中了这家的婢女,以买妾为名头,给了三倍的价钱为媒礼。
钱给出去了,萧何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行伍,没有军官名头,是无法纳妾的,老儒官闻弦知意,为他安排了一个末等官员的闲职,还认了婢女为义女,萧何“万般感激”之下,时常来到岳父家中尽孝。
同时脱离了行伍的身份,萧何在人际关系上的掣肘又小了许多,虽然是在宁侯的封地上,但封地再小,宁侯不可能整天在所有地方待着,还是有一层山高皇帝远的意思,萧何很善于识人,也很会结交朋友,没过多久就靠着小官的职权和许多晋国来的人交上了朋友,其中虽然也有一些听闻了原身和宁侯旧事,不动声色远离的,但大多数人是没这个心眼的。
萧何一开始想过换个地方生活,但在了解到晋国内的局势之后,他犹豫了一段时间,和年轻时候不同,他已经是个没什么野心的老头子了,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既然在封地就能做到的事情,何必还要去到繁华名利场里再搏一回命呢?
姬越观察过萧何几次,见他的所有“主动上进”都带着一层利己的味道,并且丝毫没有离开韩信封地的意思,就知道这个人才白抓了,比李白都不如,李白虽然光喝酒不干活,至少还会写两首骚诗来赞扬她的功绩,萧何简直就像是给韩信抓的人才,完全没有报效国家的意思。
李白这一年多在外游历,日子过得不知道多逍遥,他上辈子应该是有过类似经历的,游历时很有经验,一个人时沉稳不惊,一行人时还能带路,知道哪儿风景最好,什么时辰看什么景色,什么时节去什么地方,有时候姬越想看看风景,就专门找李白去过的地方,也算是李白的另外一种用途了。
去年年景好,粮食丰产的同时各地都没什么大的灾害,到今年更是风调雨顺,李白的脚步也抵达了乐浪郡,他想要去高丽看一看战后重建情况。
得知李白到来,乐浪郡守热情地招待了李白,开玩笑,这可是一代文豪,大晋第一才子,没准随便写个什么诗带上他的名字,他在后世就火了!比起老老实实做官名留青史,蹭李白的诗明显更容易留名。
李白对于这种心态看得很透,别人求诗是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他是经常在诗里名里加别人名字的人。
乐浪郡守热情招待了李白半个多月,还亲自送李白去高丽,又给李白一行配备了一百名守军护卫,这也在郡守的职权之内,谈不上公器私用,李白大为感动,当场就写下了一首《别乐浪》,乐浪郡守捧诗而归,决定把这篇文豪真迹收藏起来,作为传家之宝。
千年之后的学生们浑身一凛,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全篇背诵的大恐怖。
李白来到高丽之后不久,就被护送着和新的高丽郡守李远见了一面,李远是曲沃大士族李家的一名嫡支子弟,今年三十二岁,曾任淮南郡守,广陵郡守李瑜是他的堂妹,如今被安排来高丽主持战后重建工作,李远带着人拆除了高丽王宫大半的逾制建筑,在原址上建起高丽郡城,说是战后重建,实际上就是帮扶,高丽人以村落聚居,住的是最破烂的泥巴房,高丽王宫是土木结构,说明高丽权贵手中有更好的建筑方式,但没有普及到底层人民,如今换了李远,李远下令重建,于是哗啦啦全部推倒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