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飞到近前的项修明用手揩去额角的冷汗,他心绪不稳地对季雨石道:“师叔,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玉韵还是个孩子。”
他还以为季雨石再次表白被拒,恼羞成怒要劈了庄玉韵。虽然师叔平日过于娇弱,但自杀没杀成,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变态。
季雨石被他说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无语地道:“没有,是……是玉韵愿意见我,我一时高兴没控制住灵气。”
她斜睨着看似随和敦厚的项掌门:“项师侄还蛮关心师叔的嘛,你这是打哪儿过来的?”
项修明倒吸口气,没敢接话,他转过身囫囵地对庄玉韵安慰一句:“玉韵,你能想开再好不过,好好劝劝你师尊吧。”
项修明一溜烟地遁了。
庄玉韵惊恐地看到季雨石耳朵里冒出两缕青烟。
“庄玉韵,”季雨石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做什么幺蛾子,所有人都以为我为了爱情割腕自杀!”
庄玉韵也很无辜,原来他突然没了写文的兴趣,就随便的码了一章大结局放到了网上,自己毫不在意地洗洗睡了。
然后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书中的世界,还是胎穿。
他还在襁褓里就被老父亲托孤给项修明,又因为同是雷灵根被项修明转手送给季雨石当大徒弟,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在后悔中活了十五年。
写文一时爽,穿文火葬场。
他曾经在文里多么意气风发地抒写女主角娇弱可爱,爱男主爱得至死不渝,他穿过来后就悔得只想咣咣撞南墙。
女主角是对他至死不渝,可他对她没有一点兴趣啊!他是怎么把一个大乘大修士写成小白花的!
几天前女主又来对才十五岁的庄玉韵告白,他忍无可忍,只能以师徒不伦拒绝了她。
没想到女主神神叨叨地离开后,竟然直接割了腕。
“唉。”庄玉韵第一百零一次感叹自己文笔太差,竟把娇弱美人写成一朵奇葩。
季雨石也不想说话,她这一天历经风霜,身心俱疲,现在只想静静。
庄玉韵沉默半晌,突然问道:“最后一章看完,你留评了么。”
季雨石心中冷笑,这货果然知道还有人在追他的文,都没问她看没看最后一章。“留了。”
“留的什么?”庄玉韵没想到那样的结局她都会给评,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美好的撒花祝福,但他还是没事找事问了一嘴。
“烂尾的人木有小丁丁,”季雨石邪魅一笑,眼神若有所指地在庄玉韵身下扫过,“庄玉韵,你木有小丁丁。”
庄玉韵汗毛耸立,惊疑地低头搜寻,还好还好!
两人在各自的世界里沉默了一会,季雨石恨恨吐槽:“谁让你当时写两人早早就坠入爱河,文里男主和女主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不就是还不满十五岁,那时唐原还没被收做二弟子呢。”
话音刚落,季雨石目光呆滞,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对了,唐原!”
她一巴掌拍在庄玉韵尚显稚嫩的肩膀上,把他震得一个趔趄。
她看着已经十五岁的少年,抓狂地问道:“你已经十五了,那今天是什么日子,离唐家被魔修灭门还有多久?”
季雨石这一巴掌没轻没重,庄玉韵正疼得在那龇牙咧嘴地揉肩膀,听到她这么问,他慢慢地停下动作,怔楞地答道:“好像,好像就在今天……”
第4章 灭门
青林镇唐府,宛如炼狱。
无数狰狞身影在院落里游荡狩猎,近似人形的青紫色怪物有的直立,有的爬行,尖锐的獠牙从它们口中探出,疯狂地撕咬着身边能抓住的每一个人。
侥幸逃出回廊,奔到院门前的男人被无形的屏障阻拦,他看着尽在咫尺的长街,却再也无法踏出一步。
男人绝望地拍打着屏障,来不及再逃往别处,怪物从他身后猛扑过去,霎时间鲜血四溅。
正向门口逃窜的人们看到这一幕,听着男人痛到极致地惨嚎,惊惧地停下脚步。
众人缓缓后退,可他们忘记了身后紧追而来的更多怪物,被从后面凶狠扑倒。
无数人的哀嚎嘶吼声在院子里回荡,大门敞开的唐府里惨相迭生,外面路过的行人却一无所觉。
“救命!有鬼,有鬼啊!不要吃我!”
“不要,不要过来,啊!救命!谁能救救我!”
“走开!来人!快来人!”
唐家家主躺在书房的地面上,狼毫毛笔在挣扎时甩落一旁,一旁的书架碎成几片散在地上,落在碎片周围的书页上沾满了鲜血。
他的身体被一头怪物撕咬着,隐隐有牙齿摩擦到骨头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寒毛耸立。
痛到极致,他目光涣散地喘着粗气,已经无神的双眼却仍紧瞪着坐在椅上的妖异女子,艰难地问:“你……是谁,为何要灭我唐家?”
那女子浑身黑气缭绕,轻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婀娜地走到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前,轻轻伸出右手,放到男人大腿的伤口里。
“只是路过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看着手指被血色沁染,漫不经心地答道:“这镇上只有你们唐家人多,能让我的小宝贝们吃饱罢了。”
女子对着染上血色的指甲轻轻吹了吹,看着指尖艳红的色泽,侧耳倾听院内的惨嚎声,宛如在聆听最美好的音乐。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妖异女子缓缓走出书房,怪物扔下早已被撕咬到血肉模糊的唐家家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来到院中,女子拿出一枚精致玉哨放到唇边,吹出诡异刺耳的音调。
“走吧,吃完了快点赶路,这里离紫霞宗那么近,我可得小心一点呢。”她轻轻抚了抚怪物的毛发,嗤笑地道。
嘴上说着小心,嘴角却带着几丝讥诮的笑意。
唐府西侧一片荒芜,与精致秀美的主院有天壤之别。
一间破旧院落里还很安静,极其偏僻的位置让怪物还没有注意到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妇人把被主院的惨叫声吓傻了的小男孩抱在怀中,轻轻安抚了几下,又飞快地把他塞进墙边用来装被子的暗格里。
男孩小小软软的,虽然已经五岁,但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与三岁幼童的体型差不多,小小的身体刚好能蜷缩进暗格。
“原原,听到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从这里出来,知道了吗?”她轻声叮嘱。
看着男孩惊恐的小脸,妇人努力地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她把刚刚做好的虎头鞋拿出来,轻轻套在男孩没穿袜子的小脚丫上。
“你看,这是奶娘刚给你做好的虎头鞋,原原不是盼很久了吗?你穿着新鞋子睡一觉,奶娘等会就抱你出来。”
“奶娘,原原怕。”
男孩啜泣,粉嫩的脸蛋吓得苍白。
“不要怕,啊,原原最乖了。”妇人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将男孩紧攥着她衣角的小手用力扯开,别开脸道:“别怕,奶娘等会就回来啦。”
暗格的门被用力地从外面关上,有重物推拉的声音,好像是屋子里唯一的桌子被推过来挡在了墙壁旁,虽然根本挡不到多少,但妇人还是轻轻地松了口气,好似这样里面的男孩就不会被恶灵搅扰。
仓促间没穿好的虎头鞋在她关暗门时掉出一只来,妇人将它用力地攥在手里,用力到手指都已经泛白,她发着抖一步步来到院中,紧紧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过了许久,也可能只是一瞬,小院里响起逃亡的脚步声,重物跌倒的声响,咀嚼声掺杂着极力隐忍的哀嚎。
男孩呆呆地蜷缩在黑暗而狭窄的空间里,他的表情剧烈变换,时而惊恐呜咽,时而恍神呆滞。
终于,他不再发出稚嫩的啜泣,惊恐的表情渐渐消失,大而空洞的眼里只有让人窒息的寂静。
他沉默地把只剩一只的虎头鞋用力抱在了怀里。
他的眼里不再有恐惧,而是盛满了死寂与绝望。
这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神情。
院里的声音渐渐消失,过了一会传来门被撞击的砰砰声,小屋破旧的门板没几下便被撞得四分五裂,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唐原根本没有一丝紧张,他甚至想打开暗格门,让那个走尸给自己一个痛快。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门边,只要微微用力将门打开,他就可以再次摆脱这命运了……可悲的命运,他又何必再经历一次呢……
“原原,听到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从这里出来,知道了吗?”妇人的叮嘱声在他脑海里响起,他蓦的一滞,手从门边无力地垂落。
那个唯一给予自己关爱的妇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希望他能逃过这一劫,他不该就这样让她的努力白费。
这人生,再经历一次又如何呢,终究只是五十年。
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正在撞击暗格前的桌子的走尸停住动作,可怖的眼睛里竟然人性化地显出几丝不甘,它嘶吼着狠狠对桌子内侧的墙壁盯了几眼,这才向着哨声响起的地方奔去。
唐府的结界消失,街道上鼎沸的喧闹声传了进来。
唐原紧紧捏着手里的虎头鞋,猛地一推暗门,跳到已经被撞得变形的桌子上,向院子里望去。
小屋的门碎成了几块,凌乱的铺在地上,残渣四溅。
男孩眼睛充血地死盯着门前的一只手,一只女人的,已经露出指骨的手。
她正用力地探向滚落在门前的,溅满鲜血的另一只虎头鞋,可是她再也碰不到了。
这人间炼狱,他又经历一次。
第5章 唐原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忘了!”季雨石急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对身后的庄玉韵大吼。
庄玉韵根本不敢分心,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脚下飞快掠去的渺小山林,一张俊脸被风吹得变了形。
季雨石不准他搂腰,他只能紧紧抓住身前人的衣角,在手上用力缠成个结,有些崩溃地大喊:“我为什么要写你的武器是鞭子啊啊啊!!”
季雨石在前面猛翻白眼,她哪知道。
她集中精力控制着足下的皎月鞭,细长的鞭身让人有些站立不稳。她又是第一次架鞭上路,没把庄玉韵甩飞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多远到青林镇?”季雨石吼的声音沙哑,这里没有外人,她不怕被系统提醒OOC,有些肆无忌惮。
庄玉韵刚张嘴又吃了满口风,他用力别过脸也对着季雨石吼道:“只要你飞的稳,前面,前面没多远就到了!”
季雨石喷他:“我这可是第一次用灵气,你还嫌不稳?你要是觉得不行,那你来试试?”
两人吵吵嚷嚷,一路拌嘴到青林镇边的郊外,季雨石操控皎月鞭落到地上,庄玉韵两腿抖抖嗖嗖地直打颤,季雨石斜觑了他一眼,嘲笑道:“没出息。”
庄玉韵抖着手抹擦掉了额角的冷汗,刚要撑口气给自己辩解,就被季雨石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嘴,女人在他耳边悄悄地道:“嘘,有人过来了。”
季雨石虽然还无法完全掌握这一身在修仙界里都算顶尖的灵气,但毕竟是大乘期修士,五感强过别人一大截。
她感觉到远处有人携着浓重的血腥气渐渐靠近,是魔修。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灭掉唐家的那个魔修。
终归还是来晚一步,没能救下那家人。
魔修距他们越来越近,季雨石一把拽住庄玉韵,从暗处迎了上去,对着面露诧异的妖异女子沉声质问:“你把唐家怎么了?”
妖异女子受了惊吓,向后倒退两步,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提前挡在离镇的路上,还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行踪。
等稳住心神,看到拦路的季雨石一幅弱不胜风的样子,又感觉不到这柔弱女子的修为,她稍一盘算,估摸着也就是个从宗门里偷跑出来的女娃娃,旁边还跟了一个刚刚心动期的俊秀小少年。
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