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小的担忧有点多余，虽然生人多了，但是赌场的看守还是认得这个格外让他们老板娘青睐的小丫头片子的。哪怕她牵着一个小山大的壮汉，也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半点也不带发憷：“哎哎，小小啊，你可终于来啦，你再不来老板娘就要变成母老虎啦！”

　　“老娘一过来就听见你在叨叨我坏话！”慧娘脚下带风，走到跟前就拍了看门的一脑瓜子，看门的缩着头笑哈哈赔罪。

　　慧娘知道自己手下这群人的德性，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牵着杨小小另一只小手就往里走去，转头打量了下存在感十足的桩子，画的精致的眉毛一挑：“哟呵，小小你终于带保镖了？”

　　不是慧娘说，就杨小小这个白嫩小巧的女娃，连破旧衣服都遮不住她的可爱，头一次蒙哩蒙东闯进赌场的时候可是让好些人眼冒绿光，要不是慧娘心头一软护着，早就被吃的丁点不剩。

　　不过也得亏她那次心软，不然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小宝贝呢！慧娘得意洋洋的想着。

　　“大牛哥说镇子上来了好些外地人，不放心就让桩子哥陪我来。”

　　“是该陪你来。”提到近些日子的外地人，慧娘的眉眼冷了下来，轻哼一声，“那些外地人不是心高气傲就是死皮赖脸的皮鬼，来镇子上准没好事！”

　　杨小小也这样觉得，点点头：“刚刚还有个面生的来抢我银子哩！”

　　“啥！”慧娘横眉一竖，“我场子里的？！”

　　“不是不是。”杨小小把摊主差点坑到自己的事说了，泼辣的慧娘顿时把那个人骂了一通。

　　到了一个漆红绘色的阁子前，慧娘一指桩子：“哎，桩子是吧，在外面候着。”

　　桩子动都不动，默不吭声垂头瞅着杨小小，他又不是慧娘的手下，才不听她的话。

　　“我马上就出来的，桩子哥，你在这里等一会。”杨小小和桩子格外黢黑的眸子对视，知道桩子的直愣愣的性子，比划了指头大小的距离，“真的，就一小会儿。”

　　桩子点了点头，松开杨小小的手，盯着两个人进去，把手一盘放在胸口，唇抿的紧紧的，像一只等待主人回来的大水牛。两边站着的看守挺了挺胸，目不斜视，假装没有看见这个头都快要碰顶的汉子。

　　阁子里头，是满目琳琅的宝贝。慧娘拿出好几个盒子，依次排放在杨小小面前，乐吟吟地问：“小小，来，老规矩，看哪个顺眼？”

　　杨小小也习惯了，选出自己喜欢的后，看着忙活把盒子分类的慧娘，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问道：“慧娘，你知道哪里可以单买做穗子的线嘛？”

　　杨小小知道镇上有卖彩线的铺子。这种铺子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专门卖精品绣线或者为达官贵人服务，能买小量但是价格显然不是杨小小负担得起的。

　　另一种就是提供底层的大店面，但是人家也不单买，看见杨小小一个女娃玩儿似的要买一小撮青线，定是三言两语打发了去。

　　所以，杨小小来问人脉广路子多的赌场老板娘慧娘，还特地说明自己只要一点点。

　　小小帮了她不少忙，慧娘眯着眼睛想了下，还真想起一处。她告诉杨小小那个地方的位置，到了那里说她的名字，怎么的店家都会给几分面子。

　　门吱呀一声打开，桩子眼睛一亮。

　　慧娘恰好絮絮叨叨和小丫头说话，一转头好险没被门口杵着的人墙给吓死，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吓死个人了！站这里干什么！当石头啊！”

　　慧娘惊魂未定的拍拍饱满的胸脯，横眉瞪了一眼桩子，斜斜飞来的眼刀带着几分烟尘的风情。

　　桩子是半点也没分个余光给老板娘，抿着的唇在看见杨小小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时，微微裂开一丝缝，勾起来，就是一个含蓄得不行的傻气笑容，这还是大牛百般叮嘱的情况下。黑黢黢的眼神亮晶晶的，显然是喜欢极了杨小小的。

　　看见这一幕的慧娘半晌无语，瞧出这汉子估摸着是个傻大个，也不费脑子和他计较，让人带着两人出去便是。

　　“记得下次再来啊~~”慧娘挥了挥绣着花色的帕子，笑盈盈的脸在转身后变得厉色又泼辣，一手叉腰，一手毫不客气地指着一楼场子里面偷偷瞟她的客人，“看什么看！咋的老娘便宜这么好看啊！再看每人交五十文的看费晓得不！”

　　见一个个把眼珠子转开，慧娘的眼神绕过一些眼生的人身上，才低低啐了一声，招呼几个人过来，带着狠戾沉声警告：“给我盯好了！再有外地人挑事！管他是水中王八还是天王老子都给老娘打一顿先！”

　　打手们立马应了：“哎！”

　　慧娘再次扫过全场，才摇着婀娜的身姿哼着小调去了后院。哎哟哟，她现在可是要好好去看看被小小选出的宝贝们，转手就能大卖一比，前几天被人找茬子丢的钱就回来了。

　　杨小小带着慧娘给的报酬走了，从后门出去的时候被不少人看见。有人啧啧感叹：“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去败坏钱财了。”

　　说着那话的人没发现身侧的人群有一大部分古怪的打量了下他，发现这又是一个生面孔之后，恍然大悟，往旁边走了些，怎么的都不和他挨上。

　　杨小小他们那个村子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尤其是对村里的三个女娃子中的杨小小，镇子里都有不少人熟得很，怎么的都不会惹她。让这镇上做生意的凤花村的村民知道了，那眼睛可是一下子就狠戾地睨过来，看的你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的。

　　何况杨小小性子甜软，模样乖巧又可心，身世可怜，没人会去为难这么一个奋发上进的小孩子。

　　那个外地人的话虽说本地人不大感冒，但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是真的。

　　离赌坊处不远的冷面摊子，做在桌子旁的三人明显都是听见了这话的。

　　一个扎着黑色绳筋穿着普通靛色对襟长服的男子抬起头，杨小小的身影在眼中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转角处。小孩儿稚嫩的面容让他冷峻的眉峰蹙了蹙：“的确是太小了些，那个女孩……”

　　他还未说完，右手边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的黑袍捕快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不尊敬，立忙打了个手势：“嘘~……大人，这可乱说不得。”

　　“哦？”被成为“大人”的男子眼眸一转，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这里面，可有什么说道？”

　　他瞧着那女孩儿穿的也不是什么昂贵料子，莫非看走了眼。

　　坐在他左手的汉子一眼就知道主子的想法，哼声问道：“难不成那个丫头片子还有大来历。”

　　“大来历倒是说不上，”捕快头头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丝苦笑和复杂的羡慕，“大人你初到此地不知，在我们青山镇有一句说法，叫‘一门二院三逍遥，五道十路百癫狂’。”

　　“这一门，值得自然是我们衙门，二院是镇子上以李班二个大宅子为首的清贵人家，三逍遥指的是镇上的最大的三个商家，因其子弟中多有纨绔而名此……”

　　五道十路百癫狂。

　　五道是只在镇上门路最广的五个点，分别是最东边慧娘的琳琅赌场，最西边李家的招财当铺，最南边班老头的长安玉轩，最北边的百艳楼，和最中间宫二的拍卖行。

　　十路的含义最好懂，就是镇子中纵横交错的被命名的十条路。

　　“那百癫狂呢？”左侧的汉子听得有味，直接追问，没瞅着旁边自己主子瞟过来一眼。

　　“这百癫狂……指的是一个村子，就是那个女娃在的村子。”说起这个，捕快也是唏嘘。

　　杨小小村子里可以说是好些不同姓氏，这是因为这村子本不是一个村子，而是好多个村子。

　　“只是前几年的大饥荒，那一块抱团的村子里的太远，上面支援的米粮发到这里……”捕快动了动嘴，略过这个几人都心知肚明的话题，“镇子里都自顾不暇，等发现时，外面好些村子几乎都快绝口了，派去看的人也被特别警惕的村民赶了回来，那个样子就好似旁人都是洪水猛兽一般……”捕快突然住了嘴，似乎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师子明看了眼欲言又止捕快，顺着他的意思询问：“然后呢？”

　　“……后来，查了才知道，因为太过饥饿……”不少人被激发了凶性，易子而食，杀人夺梁比比皆是。杨小小那几个村子被坑怕了，抱团在一起，谁也不敢相信，到了后面谁也不愿走，就那么凑合着成了一个百来人口的大村子。

　　“百来人口，不少了……”师子明低声自语了一句，又问道，“那为何叫他们百癫狂？”

　　“因为……”

　　“因为村长说，我们谁都不可以落下的！落了一个其余都要疯掉！”脆生生的童音传来，三个人呆了下，转头看去，才看见刚刚还从赌场里面出来的女娃子正嫩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还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捕快头子，“吴大叔，我们村的事都被你说烂啦！”

　　刚买好线的杨小小耳尖尖地听见了这边的话，当即心里就不高兴了。怪不得村长说他们村子咋没人来搞些什么特产“收购”呢，原来都是被吴大叔给说鬼故事一样吓跑了。

　　捕快头子的视线飘移了下，看见身边师子明兴味的目光，立马正了正神色，唬着脸：“小小，我哪里说假话了？咳，这是县……师大人，人家可是有大来头的，还不赶紧赔罪。”

　　师子明和护卫鲍成展还是第一次见在他们面前稳重又老练的捕快头子用一种神神秘秘哄小孩的语气和这个女娃娃说话，这让他们对杨小小的身份更加好奇。

　　“成吧。”杨小小一点也不怕师子明看起来就贵气的气质，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大人好。”

　　她身后的桩子懵懂地看了眼她，也弓腰，还有样学样地提起自己的衣角。

　　“……”

　　被一大片阴影笼罩的师子明心情难言，过了好几秒才说：“不必如此大礼。”

　　正好三人的冷面终于上来了，师子明还不待招呼两人坐下，就看见做冷面的小摊摊主看见杨小小，眼睛一眯，笑了下招招手：“小小，来。”

　　“来啦！”杨小小蹬蹬蹬就跑过去，桩子紧随其后，师子明的目光不由地追随过去。看见杨小小用银子和那个摊主买了几块漂亮的彩色石头后，摊主眉开眼笑的给她和桩子都弄了碗冷面，免费的。

　　杨小小把碗里一大半都扒拉到桩子哥的碗里，然后三两下吃干净剩下的，跟摊主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等……”师子明心中一动，想要唤住，看着离了好些的人，又有些可惜的停了嘴。

　　这么远的距离本不该听见的，可是杨小小从小就耳聪目明。她转过身，对三个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伸出胳膊摇了摇，接着像一个快活调皮的小精灵，牵着大山般沉默的壮年男子，消失在人群里。

　　杨小小没把刚才遇见的“师大人”放在心上，数着自己的银子和买好的东西，确认没忘了什么后，一脸乖巧的搬着自己的小箱子又坐上了回去的牛车。

　　“哞~”王大叔一挥鞭子，老牛迈开了比来时还要沉重的步伐。

　　回到村子，繁星满天。杨小小帮忙卸了东西后，带着自己的东西就一滋溜跑开。

　　“哒哒哒。”

　　又轻又有规律的敲击声响起，赵秀清偷偷摸摸睁开眼睛，披上外衣，小步跑到窗子旁边，小心地弄开一点缝隙，外面杨小小露出的半个脑袋就看得见啦。

　　小小看见赵秀清，眼睛一弯就想说话。

　　“嘘——”赵秀清竖了根食指在嘴巴旁边，踮起脚费力的趁着窗子，用细细的气音比着口型说道，“我~爹~娘~还~没~睡~呢~”

　　也是，今天赵秀清的爹爹也进县里了，刚刚才同杨小小一波回来，赵氏担心当家的自然也没睡。

　　杨小小也踮着脚扒在窗沿，眨了眨眼，也用口型轻声轻气说话：“知~道~啦~”

　　赵秀清：“你~来~干~什~么~呀~”

　　“我~来~给~你~送~线~呀~”

　　两个女娃娃隔着窗户稀奇古怪地比着口型，你看我我看你，眨巴眨巴眼后都捂着嘴闷闷笑了，眼睛里面是对这个不知道怎么玩起来的小游戏的喜欢。

　　不过很晚了，杨小小把线递给赵秀清，告诉她明天一大早自己就要和二丫去山上了，所以先给她送过来。

　　赵家属于小闺女的窗户悄咪咪关上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从侧边的围栏窜出去，看门的猎狗耸了耸鼻子，闻到熟悉的气味，趴在地上一动也没动。

　　第二天，杨小小站在露水深重的晨雾里，眼巴巴瞅着村子里面的路半天，都没看见王二丫。

　　等她回到村子里，瞧见吃王大叔带来的烤鸭吃的喷香的王二丫，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放了鸽子。

　　“王！二！丫！”

第7章 黑色山洞

　　【叮~你发现了一个“可能有东西”的山洞。】

　　“王二丫！”杨小小可讨厌失约的人，她的睫毛上还带着晨间的雾气，努力睁大眼睛，让小伙伴看清自己眼睛里窜起的小火苗。

　　“我错了！”王二丫把头一缩，连旁边她哥抢食都顾不得，连忙对气哼哼的青梅露出一个甜蜜又讨好的笑，“都是我的错，你都知道我这个笨脑子的，一见吃的啥都忘啦！”王二丫可算不上是机灵性子，但面对从小长大的小伙伴，怎么的嘴巴都甜上几个度。

　　杨小小鼓了鼓脸，口里含着一大口气，瞧着王二丫一副真心认错的样子，才慢慢吞进肚子里，就好像她的火气也随之一并消失：“这次就算啦，没有下次！”

　　哄好了小小，王二丫才去注意一个劲往鼻子里钻的烤鸭香气。这可是她爹昨日从镇子里最大的烤鸭店带来的，盆大的一只，不过她们几句话的功夫，一大半就进了王二丫的亲哥哥王铁的嘴里。

　　没去管王二丫急哄哄地去抢，杨小小看了看日头：“我们得快点了。”昨晚说好中午前回来的，因为这些天出晴的日子都太热，烤的地面上都是滚烫一片。

　　“来啦来啦~”王二丫费尽二虎之力才夺回来一些零碎的烤鸭，没时间去和她哥较劲，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再把小水壶一带，两个女娃娃抄着近道往有红果子的山上赶去。

　　红果树那片林子受了一遭暴风雨，掉了不少果子，腐烂在泥土里。王二丫和杨小小看着都可心疼，绕着林子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颗不错的树。

　　仰头看了看红果子树那交叉的枝桠，王二丫把小包袱往地上一扔，四肢并用往树上爬，跟个猴精一样，嗖嗖两下就窜了上去。

　　留在下面的杨小小已经默契地摊开一块多处补丁的大布料，王二丫看准好果子摘了就往那块布上扔，偶尔落在外面的，杨小小就去捡回来。

　　杨小小不太会爬树，平时还好，现在好些树上的水还没散，就像是为红果子树穿上了保护膜，滑溜滑溜的，也只有像王二丫这种爬树高手能上去了。

　　毕竟只有一个人摘，速度也快不了。杨小小试了几次都从树上滑下来后，果断放弃，目光游弋着，在看见漂亮的花草时定了一下，歪头好奇地看过去。

　　前些天的暴风雨那么大，树都遭殃啦，怎么这几颗花长得这么好呢？

　　杨小小走过去，才发现那几颗小花就像是幸存者一样，旁边的花花草草都被吹折压倒一大片，才显得它们格外突出，被杨小小注意到。

　　杨小小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格外娇嫩的小花，在心里面问兆筠：“筠筠，它们是什么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