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开诚来得很快,看到傅慎宁车前站着的一男一女,地上倒着辆白色的电动车,傅慎宁前灯的凹陷。
他瞥了两眼,视线在殷子宁脸上停留片刻后收回视线,没有寒暄。
这个年纪的女生,再多心思,放在社会上混迹久了的人身上,也是不够看的。
她的脸上三分不耐烦,七分伪装的柔弱,也是矫揉做作得可以。
殷子宁上下打量了一眼冯开诚,发现他穿着不错,手上戴的表也不差,迟疑了两秒,主动询问:“你好,请问要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冯开诚嘴唇勾起一抹笑,那笑容里有些意味不明:“等保险和交警来了再说吧。”
这样的女人,早几年他就在沈时劲身边遇到过无数过,这还只是初级的小白花,不足为惧,再来十个他也能应付,处理这种事情他很是得心应手。
都是练出来的啊!
保险姗姗来迟,交警紧随而至。
九月傍晚的学校,算不上凉爽,秋老虎盘踞过后哦,留下的全是闷热。
见到来人,冯开诚看了看腕上的表:“长话短说,你们这边拍照处理一下,应该是这个姑娘的主责,”冯开诚指了指殷子宁,殷子宁听到他的话后,脸色突变,冯开诚继续说,“这边先不报保险吧,账单到时候直接寄给这位姑娘就好了,应该也不贵,就小几万。”
殷子宁脸色渐渐惨白,她撞上来的时候可没想过那么多,她被人宠惯了,压根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
冯开诚还在说着什么,她一句都听不见了,心里一下慌了神,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男生见她惊恐的样子,年轻气盛,总是难免想要英雄救美,他挺身而出,直言道:“你们什么意思?撞了人,还想讹一个小姑娘?”
冯开诚被打断说话,眉头不经意间皱了皱,他不欲和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盲目自信的小年轻计较。
这些人,迟早都会经受社会的毒打,以后多的是人,教他做人。
男生见冯开诚无视他,又见殷子宁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何,又膨胀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走到冯开诚面前:“跟你说话呢?”
冯开诚往后退了步,他感觉这人的口水都要喷到他脸上了,要知道唾液是最容易传播细菌的。
见这人气势汹汹,冯开诚终于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了,嘲讽道:“我长你几岁,就称你句弟弟吧。弟弟你要知道,英雄救美不是这么使的,你要真有心,替她出了这个钱就行了,没准这姑娘感觉来了,还能跟你来上一炮,再说回这件事,人小姑娘想要搭讪,故意弄了这么一出,也就骗骗你们这样的小男孩,搁在社会上,这种手段都不够别人看的,不是每个人都吃这套,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计较的。”
他话说的直白而又难听,男生脸色红了红,又冒了火气,他抬起手肘想要揍人,又见面前的人丝毫不怵,又有些迟疑。
被戳穿心思的殷子宁,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还有人在录视频,恨不得这件事就此打住,她上前拦住男生的胳膊,劝道:“没事的,我赔就好了。”
嘴上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打着鼓,他们家家境其实很一般,她在大学混得开,不少东西都是别人送的,叫她贸然拿这么多钱,是不可能的,她内心隐隐还指望着这个男生。
而男生有了台阶下,就顺着下来后,下来后,觉得有些丢面,不忘恶狠狠地补上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别过脸,柔了柔语气,问,“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殷子宁脸上的神情暗淡了些,这人绝口不提赔偿的事情,大概是没戏了。
她面上冷了下来,没把话说死:“等会吧。”
冯开诚看到这两个人,想笑,当然他也没忍,直接笑出声来,说:“就是,快去医院检查吧,再晚一点去,可能伤口就好了。”
男生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殷子宁上前,依旧不改自己说话的语气,柔柔弱弱地开口:“那你留一个车主的联系方式吧,我到时候联系他。”
她还没忘记,这害她出丑的缘由是什么。
冯开诚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真是看不出来,”他顿了下,“车主的联系方式就免了,我给你个座机,还有银行卡账号。”
他背过身和交警还有保险又交谈了几句,离开了,交警见小姑娘长得不错,忍不住调侃了几句:“小姑娘,下次走点心吧,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吧。”
殷子宁勉强地笑了笑,没做声。
这件事发生过后的当天晚上,一系列视频就开始在校园的论坛里发酵。
她晚上回宿舍,走在楼道间就开始被人指指点点,室友见她回来,对视了几个眼神,她装作没看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向来跟她关系不好的向真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我们百战百胜的子宁吗?怎么,今天吃瘪了?”
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很浓,她假装没听见,却在心底暗自较劲,这件事没完。
她殷子宁不会事因为这一次就放弃的人,这傅慎宁,她撩定了。
就算是块铁板,她凿也要凿开,而且她一定要狠狠地甩他一次,才能平反她今天丢的这个人!
殷子宁是下定了决心,傅慎宁突然就觉得日子不太好过了,这校园生活比他想象中的要烦闷与复杂。
先是是那天那个碰瓷女的,开始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
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过温柔,换做大夏,他可能已经直接拔剑了,可是现在是法制社会,他学的还是法,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给她个苦头,她才知道知难而退?
其次就是莫名的有男生来挑衅他,更奇怪的是班里有几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了,竟跟个小女生似的,搞孤立。
好在傅慎宁压根不在意这些人对他的态度如何,他读研的目的,很简单,迎得路安父母的欢心。
可是路安父母的欢心他还不确定讨没讨到,但陈余山对他的不满,已经堆积得满满的了。
陈余山答应傅慎宁,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跟人赌气,另一半原因则是看中了傅慎宁可能是个潜力股,而事实他也赌对了大半。
傅慎宁是个潜力股不错,他研考的成绩,他问了问,接近满分,这是他带了这多学生也无法匹及的,而且他也做了学生档案调查,这傅慎宁确确实实是没读过书的,从偏远地区来的,能遇到这种学生,他最开始多多少少还是欢喜的,也跟钟老头炫耀过几次,当时只觉得自己脸上长脸。
可是渐渐的,这欢喜,就被更多的烦恼掩盖了。
这傅慎宁长得太招人,不少女生跟着来,严重影响他授课,最近更过火,有个大一的新生,天天黏着,班里的男生上课也不认真听了,眼睛是不是就飘远了,连带着班里的女生也有意见了。
一大堆人,跑到他这才告状。
如果只是这件事,倒也好解决,他觉得最膈应的,还是傅慎宁,对法学的态度,那种可有可无,毫无敬畏的态度。
司法考试成绩出来后,他多留了个心眼,傅慎宁是卡着线过的,客观题180分,主观题108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把人叫过来的时候,傅慎宁振振有词:这种考试,不是过了就好了吗?多一分是浪费,少一分是犯罪。
陈余山愣住,这理是确实是这么个理,但是面前的人,轻飘飘的语气,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对法律,没有敬畏,他只是恰好选择了而已。
而在陈余山心里,法律是不一样的,他有过太多优秀的学生,最后成为了替权贵巧言的变色虎,他痛心,却又无力改变。
所有的法律,应该是朝着良善还有正义解释的,这也是他近几年甚少收学生的原因,他不愿意做某些人的垫脚石。
可面前的傅慎宁,让他害怕了。
他重新思考了是否要教傅慎宁这个问题,也把这一切告诉了傅慎宁。
傅慎宁低着头,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傅慎宁会拂袖离去的时候,他听到他问:为什么。
陈余山再三思考后,还是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他。
人越老,就越害怕有一些东西,也更渴望一些纯粹的东西。
他可以不要天资聪颖的学生,他更想要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世界上很多东西是能勤能补拙的,但那颗善良的心,是没办法改变,也没办法修补的。
傅慎宁最后是一言不发地离开的,他没办法承诺陈余山什么,可他在陈余山眼里看到了光,和路安眼里对演戏的渴望,一样的光。
是向往,是信仰,是他没有的。
他无法欺骗陈余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好像失去了指引前行的路。
从路安身上,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么狭隘,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偏偏这么狭隘。
就是在他如此烦闷的情况下,周围的人依旧不知疲倦地给他添堵,他觉得自己耐心,在这个不大的校园里,几乎要耗尽。
中午,路安给他打了电话,他接过,缓了缓语气:“喂。”
傅慎宁再去食堂的路上,身后阴魂不散的跟着殷子宁,大概是他最近的气压太沉,周身气场太过压抑,殷子宁已经改成了紧随的小尾巴,天天楚楚可怜地跟在他身后,一双眼里,时常闪着柔弱的光,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长此以往,有些原本看笑话的人,转了风向,纷纷谴责傅慎宁的冷血无情。
一个女生已经如此放下身段,就好像他不答应就是狠心般。
他原本想搬出路安,说他有女朋友,却又碍于路安的身份,她是公共人物,袁晴私下跟他说过,这份心思,提起,又被按耐住。
接到路安的电话,他原本的冷着的脸,柔和了不少,“怎么了?”
“吃饭没?”
傅慎宁瞧着即将走到的食堂:“还没呢,你工作完了吗?”
前几天,路安刚接了一个杂志拍摄,要去外省,她去了不少天了。
“工作完了,你出来,我在门口等你。”路安在电话那头开口。
傅慎宁定住脚,转身,跟在身后的殷子宁也停下脚步,但傅慎宁此刻的心思全然系在路安身上,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傅慎宁突然骤然停住脚,跟在他身后的殷子宁顿住,看到傅慎宁转身,心中一阵雀跃:他好像是在向她走来,她终于成功了?嘘寒问暖奏效了?
她脸上浮现隐隐的笑意。
傅慎宁站在她三步之外,停下步子:“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问得突然,殷子宁愣住,但却有很快的反应过来,声如蚊吟般:“我没有,我就是...喜欢你。”
俯身看着她的脸色,面前的人的心思,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
因为钱,因为虚荣,因为他这张脸,无非就是这些,或者更贪心一点,都想要。
对付这样的人,也许得用一点别的招数。
他侧过身,指着门口停着的那辆车,路安的车,说:“看到那辆车没?”
殷子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迈巴赫,高配的那个系列,她点头。
傅慎宁:“那个车里有个女人,我金主,我所有的开支都是她出的,读大学的钱也好,我的车也好,都是花的她的钱,甚至连我身上的衣服裤子,也是她买的。”
他说的坦荡,半点没有羞涩,见殷子宁愣住,继续说道,“我现在住在碧园,房产证也是她的名字,你觉得你能养的起我吗?”
殷子宁半天没回过神,嘴里喃喃道:“你...你...”傅慎宁等着她缓过来,殷子宁慢慢回过头,脸色充斥了不可置信,“你这不是被包养吗?”
傅慎宁回答得很快:“是,我就是被包养,所以你觉得我看得上你吗?你有钱,还是有权,还是有势?”
殷子宁不甘心地说:“我...”她咬了咬牙,说,“我年轻貌美。”
傅慎宁没想到面前的人,能到这个程度。
车里的路安,见傅慎宁半天没上来,下了车,看到傅慎宁身后的女人,挑了挑眉,突然大发戏瘾,富家大小姐的那种。
她踩着高跟鞋,上前勾住傅慎宁的胳膊,幸好她今天涂的是个正红的口红,看起来气场十足,她抬起下巴,开口:“走了。”
语气说不上太好,带着一股娇蛮。
傅慎宁听话的和路安转身离开,留下殷子宁一个人,谁都没有多看身后的人一眼。
殷子宁站在原地消化刚刚的情形,傅慎宁对她向来无视还有冷漠,可她刚刚似乎看到他望向那个女人的眼神里,带着丁点讨好的意味。
她原本以为:包养傅慎宁的人,应该是四五十岁的老女人,这样她还能有底气再争一争,年轻总是不可匹敌得武器。
可是车里下来的女人,身上有着她无法媲美的气质,透过墨镜,她感受到自己被睨了眼。
没有看不起的意味在里面,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仿佛她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