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秋再次皱了皱眉，总感觉自己膝盖像是中了一枪。
但他更觉得她的理由太扯了些。本来他内心各种忐忑不安，担心她这么坚定的要分手会是因为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结果她却是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斩钉截铁的要跟他分道扬镳。
顾之秋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然而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顾之秋不得不接受现实，她是真心实意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跟他提分手，一点都没有掺假。
顾之秋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只能无奈的回道，“你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没必要过于杞人忧天。”
乔霖霖当然不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她底气十足的学着他反将一军：“那你能说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吗，你一定不会留在国外不回来？”
顾之秋沉默的摇头。他只说她杞人忧天，却没有觉得她异想天开，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很有可能事情就按她说的那样发展。
史蒂文教授写信给他的同时，也跟秦教授联系过几次，毕竟在人们看来，秦教授对他倾囊相授无疑是要将他收入门下的，史蒂文的做法等同于挖墙脚，而他又跟秦教授是多年好友，挖墙角就不可能不跟当事人打招呼，所以史蒂文教授一边联系他，一边也在努力说服秦教授。
在写给秦教授的邮件里，史蒂文坦诚提到了他未来的发展，史蒂文教授表示只要他的成绩足够优秀，日后他会帮他争取留校执教的资格，一切待遇也都向其他青年教师看齐，不会因为他的国籍就限制他的发展，留校任教的同时还可以加入他的研究所，当然到底是由合伙人的身份还是研究员的身份加入，到时候就要看他的成就了，反正史蒂文教授会给他最好的选择，绝对比他留在长清的发展好。
史蒂文教授能做出这样的承诺，绝对是把顾之秋当得意门生看待了，跟着他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哪怕顾之秋心里觉得秦教授并不比史蒂文教授差多少，本人更是高风亮节、德艺双馨，但他也知道，论国际名头和商业价值，秦老和史蒂文是没有可比性的，所以做史蒂文的学生和当秦老的学生，意义完全不一样，前者可以提供给他更广阔的舞台，就如同信里所说，他未来的发展比留在长清好得多，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秦教授那样高风亮节的人，也被史蒂文教授的诚意打动了，他愿意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奉献自己的力量，甚至不惜做出一部分牺牲，但却并不要求年轻人跟他做一样的牺牲，以往他看重的学生也不乏拿到更好的offer出国深造的，他都没阻拦过，甚至很支持他们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开拓眼界和学识，未来多一些选择也不错。
因此轮到顾之秋，秦老也没有给他隐瞒史蒂文的邮件内容，他不但让顾之秋亲自看了这些信件，并且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他分析，如果他想要选择更为单纯的科研环境，出国是必须的，而剑桥无疑是最优的选项，因为这么多年的交情秦老知道，史蒂文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给出了这样的承诺，就表示顾之秋不必在担心什么后顾之忧，只专心致志的跟着他做研究即可，并且以顾家的条件和他父母的情况，他日后即便一直留在英国专心科研也是可以的。
秦教授说完后，便让顾之秋回去好好考虑史蒂文教授的话和他自己的未来，最好也跟父母亲朋商量一二。
可已经过去几天了，顾之秋并没有找任何人询问，因为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出选择。
说实话，史蒂文教授给的优待让顾之秋自己都不免心动，或许他最初还考虑到恩师秦教授的态度，经过师生俩的一番细谈，他也彻底打消了这份疑虑。顾之秋那时便决定赴剑桥留学了。
其实顾之秋当年选这个专业的时候就考虑过剑桥留学的事宜了，只是后来被秦教授看重，他便也渐渐改变了想法，越来越觉得留在国内跟着秦教授学习也不错，比起学校的选择，一个好的导师往往更让人受益终生。
当然他不是轻易妥协的人，能这么快改变自己的规划，秦教授只是原因之一，而乔霖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否认的。
乔霖霖对于出国留学的态度从不掩饰，偶尔聊到相关话题也会带出一二，顾之秋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并且他也很清楚她不考虑出国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她嘴上说的那样，中文系根本没有出国的意义，她更多的是不希望增加父母的负担。只是他们恋爱尚短的时候，贸然讨论起家境问题总有些不合时宜，等感情到了可以讨论这些的时候，顾之秋已经决定留在国内了，因此他们都没有好好聊过未来的规划。
而如今，顾之秋“出尔反尔”，临时又决定要出国了，虽然出尔反尔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好端端的突然要她面临跟他一样的选择，总归是有些对不住她的。
顾之秋第一次觉得忐忑，一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她解释，二来他内心还拒绝不了史蒂文教授开出的条件，说到底，出国进修只是其次，他更希望的是像秦老和史蒂文教授说的那样，以后就留在国外发展。
可显而易见的是，她连出国留学的意愿都没有，让她跟他一起定居海外绝对是天方夜谭。
如果不考虑感情问题，顾之秋应该早就给了史蒂文教授肯定的答复，但正是因为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很难达成共识，他才犹豫至今都没有对她开口。
结果她比他更早开口，是他始料未及的，更加措手不及的是她说分手。
她猜到他要出国，也担心他可能就此留着国外不回来，却一点都没有挽留要的意思，直接就说什么分道扬镳各奔东西，顾之秋当时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他一点都不奢求她主动妥协，表示愿意陪他出国，可哪怕是她像平时一样理直气壮提要求，叫他不准出国，或者两年内必须回来呢？那样至少说明她也是舍不得他、不想放弃这段感情的。
可她什么都不争取，随时可以分手的态度，让顾之秋不免有些灰心丧气，难道他们的感情就这样不堪一击，还是在她心里他就是凉薄无情、为了前途连多年的感情都可以说舍弃就舍弃的人？
只是这些复杂情绪都在她的一句“你一定不会留在国外不回来”之后溃不成军，说到底这些问题都是由他而起，底气不足的顾之秋只能虚弱的说她有些杞人忧天，再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对他们的感情不够坚持和信任了。
看着男神只是摇头沉默，少见的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乔霖霖也没什么骄傲得意的心情，她沉重的叹了口气表达自己的无可奈何，然后语重心长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啊，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国留学，我们的感情大概也能一直如初，那我也不能义无反顾就跟你定居国外啊，我可是独生女，父母等着我养老，家里还有几百万的房贷要还，我怎么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顾之秋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的问：“如果我们有条件把叔叔阿姨也接到身边呢？”
“那也不行。”乔霖霖想也不想的摇头，“我爸妈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连英文字母都不认识，怎么能让他们出国定居。”
顾之秋再次沉默了，她家里的情况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乔霖霖看看男神的反应，心想他大概是认命了，而她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够讲义气了，便总结道：“所以不是我不陪你出国留学，而是没有意义，既然你出去了就不再回来，我也没必要白折腾一回嘛，还不如和平分手，及时止损，你说是吧？”
乔霖霖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非常深明大义，肯定能感动男神。事实却是她说完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有些沉不住气的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他正定定的望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男神这是还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真没想到他们的分手能让向来淡定的男神挣扎到这种程度，明明女主说分手的时候他就能平静点头，还跟对方友好拥抱了一下表示好聚好散，跟她分手却这么的痛不欲生，说明她才是男神的真爱啊——乔霖霖真情实感的脑补着，对男神对她的感情也有了前所未有清晰的认识，虽然这么快跟男神分手她也很难受，但是可以得到“男神真爱”的标签，倒也无形中让她感到安慰许多。
就在乔霖霖一半是失恋的阴影，一半是欣慰的纠结中，顾之秋突然幽幽的问：“只要毕业后我们回来，你还是愿意陪我去留学的对吗？”
乔霖霖始料未及，万万没想到男神经历过天人交战之后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纳尼？”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第八十九章
顾之秋好脾气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乔霖霖听完却犹如晴天霹雳，而且特别不能理解, 他们的重点难道不是分手吗，什么时候便成要不要跟他去留学了？
乔霖霖自己都慌得一匹，还在等她回复的顾之秋当然等不到想要的答案，好半响她才弱弱的说：“可你说的前提是假设啊, 不成立的。”
“不是假设。”顾之秋定定的看着她。
或许他之前还抱着一丝奢望，期待可以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案，不过在她郑重其事的表态后，他便彻底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脚踏实地的思考起来。
一切都如他所愿是不行了, 她家的情况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但她依然愿意为他妥协，作为男人的他也不能只享受不付出，那不如他们各退一步。
虽然不能像史蒂文教授建议的那样留在国外专心做研究，对他来说多少是个遗憾，但人生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她的，能这么轻易就让她松口可以陪他出国留学已经不错了。
这么想着，顾之秋最后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了, 他语气坚定的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毕业就回来，不会留在外面。”
没想到对他出国丝毫不惊讶的乔霖霖，听到这个决定的反应却相当激烈, 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以！”
顾之秋侧目不解的问，“你似乎有些激动？为什么？”
她能不激动吗？乔霖霖都想直接跳脚了，不管是女主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的世界，他都是那个令人只能远远仰望的年轻教授、知名科学家，可见科研才是他真正的归宿，如果前程远大的未来科学家就这样被她祸害了，她会不会遭天打雷劈啊？
乔霖霖越想越慌，可是迎着男神充满惊讶的眼神，她又有点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除了知道剧情和他的结局以外，也不太懂他在英国做科学家和回国做科学家，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啊。
不过她还是有些机智的，又是关键时刻灵光一闪，她不知道其中的区别没关系，他自己肯定清楚，毕竟他两辈子都选择背井离乡的移民英国，肯定是有自身考量的。
所以她很快淡定下来，机智的反问道：“你先说说为什么想出国。”
顾之秋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反问，不过他已经做了决定，也就避重就轻的介绍了两句，“国外的科研环境相对单纯，科研条件也比国内好一些，比较适合单纯的做研究。”
因为察觉到她已经开始打退堂鼓，怕给她更大的心理压力，顾之秋都没说最重要的那些因素，就是史蒂文在当下科学界的影响力和给他的优渥待遇，这几乎是任何一个想要在这条路上有所成就的学生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然而只是一知半解的乔霖霖已经非常支持他出国了，“既然这样，你就该坚定自己的信念，留在国外好好做研究嘛。”
顾之秋也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竟然是她真心实意的劝他出国而他坚定的要留在国内发展，这真的有点冷幽默的味道。
但他也只是轻轻摇头：“不，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怎么这样啊。”说不通的乔霖霖很捉急，都有点口不择言了，“留在剑桥当教授它不香吗？”
顾之秋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好像很希望我留在国外不回来的样子？”
“不是希望。”乔霖霖纠正着他的用词，她想说这本来就是他的结局，但剧情什么的不能宣之于口，所以她只能义正言辞的说，“我只是不想你勉强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勉强自己了？”
乔霖霖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男神现在的决定或许真不是勉强，原著里女主在知道他要出国留学的决定后，主动提出了分手，两个人好聚好散，而她虽然从女主手里把男神抢了过来，可在这件事上她也没胡搅蛮缠，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他别出国，她的表现可以说跟女主那时一样优秀了，甚至她比女主提分手的时间还要早将近一年呢，给足了他缓冲的时间，够善解人意识大体了吧？
可面对女主的分手都能欣然同意的男神却对她纠缠不休，死活不肯分手，说不定是真心实意想要留在国内发展的呢——乔霖霖努力安慰自己，可她心里还是很慌，压力很大啊！
男神为什么不按剧情写的那样出国定居？虽然他并没有明说，可她清楚他的决定都是为了她，是她魅力太大了让他无法自拔，连事业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只想着跟她双宿双飞。
平时的乔霖霖或许会为自己的魅力而沾沾自喜，只是这次的事情太重要了，搞不好关乎着他的前途，她哪里还有心思为此得意，内心满满的都是祸害了一位前途大好的科学家的负罪感，看着男神冥顽不灵的眼神，无力但又坚持的说：“反正我不同意，你必须留在国外发展。”
“你——”顾之秋眯了眯眼睛，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该不会是始乱终弃的借口？”
乔霖霖险些要吐血：“我怎么就始乱终弃了。”
“你这么坚持要我出国定居，难道不是因为想要分手、彻底摆脱我？”
乔霖霖：……
听到男神这番控诉的乔霖霖第一反应是要否认的，分手是她先提出来的，可他也不能因此就把锅都推给她来背啊。只是她刚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仔细想想男神的想法也不算无的放矢，虽然她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在外人看来，她还真有点始乱终弃，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嫌疑。
正所谓男女一换，评论过万。
一不留神自己就要变成人人喊打的渣女了，乔霖霖有点慌，又有点儿跃跃欲试，既然她苦口婆心劝他理性考虑、千万不要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前程，却丝毫不见成效，那不如换个方式，她铁石心肠非分手不可，这样他就没有了赖在国内的理由？
不过承认对男神“始乱终弃”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蠢蠢欲动的乔霖霖花了一分钟来给自己加油打气，才抬起头坚定的点头：“对 ，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好聚好散。”
顾之秋一时沉默不语，夜色中他盯着她的目光灼热似火。四下无声，只有北风吹得树叶猎猎作响，乔霖霖心里开始打鼓，迎着他的目光却不闪不避，仿佛表达着她不可转圜的态度。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顾之秋才冷声道：“我不同意。”
想来温柔和煦的嗓音，此时却冷得像冰，任谁都能听出他那压抑着的怒火。
乔霖霖也有点傻眼，却不是被他的冷意吓到了，而是很茫然，这样都不同意，男神究竟是想要闹哪样啊。
她想了想，继续不怕死的说：“分手又不需要签字画押，一个人也能做决定的吧。”
意思就是男神不同意也没用。
顾之秋毫无预兆的说：“或许你不知道，我们家有信仰基督教的传统。”
乔霖霖再一次有种不好的预感，“纳尼？”
他淡定的介绍道：“简单来说就是不允许有婚前行为，只能结一次婚。”
乔霖霖已经懵逼了，“那我们……”
顾之秋点头，总结道：“所以分手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乔霖霖震惊了，这又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信仰，“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就算我说了，你会信吗？”
乔霖霖诚实的摇头，精虫上脑时的她多半不会信，那个时候她一门心思只想着睡了他，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
其实她现在也不信，这个理由真的挺扯的，他如果真的信教，还是信的拥有这么神奇教义的教派，平时相处的时候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有。
——好吧，仔细想想也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她推到他的过程历经了艰难挫折，说他不支持婚前行为也说得过去。可乔霖霖宁愿相信他是信佛教而不是信基督，毕竟在女主的两辈子，他最后的结局都是孑然一身、献身科研事业，确实有几分“古佛青灯”的意味。
再说了，那么多明星都宣称信基督教，可也没听说谁真正洁身自好的啊。
反正她不信他真的信基督教。
但是不信是一回事，这也不妨碍乔霖霖理解男神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睡过了，他就认定她了，不可能答应分手了。
乔霖霖思想当然没有这么保守，可关键是当初他们开房是她主动，说是连哄带骗也不为过，所以在他拿出这个理由来拒绝分手的时候，她就有点底气不足了。
感情不和所以好聚好散很正常，骗炮就属于道德问题了，乔霖霖当然不想承认她是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再说他的态度摆在这儿，就算她承认自己道德败坏，他还是不会分手。
乔霖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点不知所措的问：“那……那怎么办？”
如果可以，她都想说让他报复回来了，只要能让他打消心底的怨气，她愿意配合各种姿势。
只是那样又是纠缠不休了，他大概也不会同意，所以乔霖霖还是忍住了没说。
顾之秋沉吟片刻，又放下了一个惊雷，“先订婚吧。”
乔霖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又是个什么章程？”
顾之秋淡淡地道，“订婚比口头承诺更有保障。”
虽然没有明说，但乔霖霖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仿佛她已经成了言而无信、随时可能始乱终弃的那种渣女。
乔霖霖对男神的态度感到既恼怒又很不服气，心想她真要是这么道德败坏，订婚也没用啊，取消婚姻照样不需要签字画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