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嫡长子,在幼年却备受来自亲生母亲的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那对贺兰昭来说是不健康的童年经历。
尤其贺兰宝的出生,皇后更是明晃晃的偏爱和偏心,仿佛她的儿子只有贺兰宝一人,更是千方百计地希望贺兰宝成为太子。
贺兰昭和皇后的母子关系背后早已是满目疮痍,如今不过是在虚假地维持几分体面。
“喵…喵呜。”你没事吧?
贺兰昭低眼,就见雪球那漂亮的猫眼里似是在为他担忧,微微扯唇,“胡思乱想了什么?”
沈芙见贺兰昭没表态,还嘲笑她胡思乱想,不满地喵言喵语了起来,“喵喵喵,喵呜,喵!”
正喵呜着,男人一双大手将她揽腰提溜起来,俯身放在地上,“自己玩会。”微顿,男人眼含审视地盯着小短腿的沈芙,补充道,“不准给孤跟上来。”
似乎不信任雪球能听话,还侧头跟侍卫和王公公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
喵???
沈芙怔圆了眼睛,看着就这样让侍卫推动轮椅离开的贺兰昭,气得想挠地。
不跟上来就不跟上。
沈芙看了一眼各司其职的王公公和侍女她们,小短腿下意识朝前迈了几步。
要不…我偷偷跟上去看看?
第7章 、七只喵
事实证明,跟上去是不可能的。
沈芙每走一步,门口的侍女们立马就紧张地视线跟随。
她要是真拔腿跑了,这群人不得哭得肝肠寸断,指不定她还会给贺兰昭倒添了乱。
古代皇宫的宫殿建筑都是相对离地悬空建造而成,铺设造火道,地面由此被烘得温暖如春。
即使如此,沈芙还是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到烧有红罗炭的精致火炉前,直坐起身烤火取暖,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
侍女们见雪球没有要乱跑的样子,戒心低了些许,不由互相时不时闲聊几句,并未多注意雪球的耳朵悄悄动了动,整只猫倏地来了精神。
“玲珑玲珑,你知道咱沈大将军的嫡女沈芙吗?”莲漪见侍卫只站在廊檐下,王公公又正好带了些人离开,眼下是最能咬耳朵的时候。
玲珑点了点头,“知道呀,但是我听说她的身体打娘胎里就孱弱得不得了,前几日是不是感风寒病倒了?”
“是啊,病倒之后听说就昏迷了。”莲漪凑近玲珑道,“皇上真的看重沈大将军,听说让太医院就拨了好几拨人,连国库里的好几些珍贵药材都送了过去。”
“那,那沈小姐她有好起来了吗?”玲珑打心里钦佩打仗三十余载未有战败,平定西疆的大将军沈霄,神色微有担心。
莲漪欲要回答,就见地上端坐着的雪球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们嘴碎聊天,小耳朵直竖。
“喵!”沈芙忍不住轻声催促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拉了拉莲漪的裙摆。
所以我现在好起来了没有。
快说。
猫猫听得好焦急。
“玲珑,我怎么觉得雪球在催我说话?”莲漪盯着雪球看,心头一阵恍惚。
玲珑好笑地看了一眼莲漪,“雪球这是想让莲漪姐姐你陪她玩呢。”
说着,她们两个人齐齐蹲下身,伸手想要抚摸雪球,哪知雪球不高兴地错开小脑袋,漂亮的眼睛似有委屈神色。
“这……”玲珑咽了咽口水,“莲漪姐姐,雪球怎么就不高兴了?”
莲漪闷闷摇头,摊开手,“我也不知道,可能猫这种动物,就是比较反复无常。”
喵喵喵?
话说一半就算了,还带猫身攻击?
“是喔。”玲珑叹气,“而且我们雪球只喜欢太子殿下。”
“???”
沈芙觉得她现在的脑袋上一定亮起了一排硕大的问号。
什么叫做她只喜欢太子殿下,宁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沈芙见她们的话题开始讨论起京城外流行的手帕花色,心知先前那话题已经掀篇,再听没有意义,便又开始认真溜达起书房。
太子书房的摆设简单,无非是长榻,书桌,椅子。入口处的木架上摆有青釉色的瓷碗,墙壁上并未挂有书画字作,书桌后是满满的一面书籍陈列架子。
沈芙跃上案桌,直起身瞅着那些书籍脊背的字样。
除了治国用兵之道,御天下之术等正统的书籍,杂书的种类也繁多。志怪奇谭小说,医书,农具,水利设施的制造图解等等。
沈芙前爪无意识地轻轻抬了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门口。
见没人注意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快速叼了本架上的《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连书带猫地藏在书桌下,用鼻尖翻页,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将军府的藏书也很多,沈芙身体病弱加之明确表示对医术有兴趣,沈将军和她哥哥弟弟全国各地收集来的医书更是不少。
做到了不走千里路,但知千株草药。
沈芙将现代所学跟这个架空朝代的草药存在比较,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但仍有差别。有她在现代闻所未闻的,也有在这个朝代目前纪录中或许未曾出现的,需要相互补充的。
猫的眼睛视角比人广度大,平摊的书页能够一眼就吸纳,沈芙汲取知识起来事半功倍,阅读速度也快得可怕。
时间正一点点流逝,沈芙偶尔会喵呜几声,让莲漪她们知道她的存在,表示不用进来探看。
相比沈芙这边的安静祥和气氛,坤宁宫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太子你真的连一只畜生都要跟你弟弟抢?兄不友则弟不恭!”皇后气愤拍桌,震得茶盏瓷盖发出哐当声响。
贺兰昭轻轻勾唇,落及皇后身上的眼神冷淡之极,“然后?”
“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皇后最讨厌贺兰昭这副油盐不进的冷漠嫌恶之色。
这让她想起那年大雪,直直跪在雪地三天三夜,大声朗读《礼记》的贺兰昭。不过八岁,就知道怎么样对自己狠而达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她借贺兰昭功课不佳,又不谦让弟弟为由发挥,体罚他跪雪地一时辰,看她跟宝儿其乐融融。
哪知尚才八岁的贺兰昭直接发狠,反将一军,不仅大声朗读《礼记》恶心她,更是使一出苦肉计惹得太上皇和皇上震怒,责众千人,夺她凤印一月,关宝儿禁闭。
皇上更为了皇家长孙颜面不得欺辱,当下立了嫡长子贺兰昭为太子,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见一向神色淡漠的贺兰昭再次朝她露出嫌恶之色,皇后涂有蔻丹的指甲紧紧揪紧手帕。
若不是她百般确定贺兰昭真的不知道那事……
皇后正了正神色,底气霎时升起:“这就是太子你对母亲的态度?不过为一只畜生,就要让我们母子反目成仇,兄弟操戈同室?!”
贺兰昭嘲弄地觑了一眼皇后,“孤只知,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皇后自然知道贺兰昭这是在指桑骂槐,脸色难看,就快要发火之时,贺兰昭垂下眸,只意有所指说道,“孤最近听闻弟弟染有残暴嗜血的迹象,这可不是父王眼里能容下的。”
皇后愕然又后怕。
她当然知道贺兰宝喜欢折腾畜生,但不过是畜生,她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只要不过火就好。然而贺兰昭此刻话语中的深意惊人。
他有能力且不介意让贺兰宝的行为变得过火,触怒天子。
“残暴嗜血是能用在弟弟身上的词?”皇后虽然仍是一脸怒色,但心里已经软和了态度。
是不该纵着贺兰宝,他专门建暗室折腾猫猫狗狗一事她有所耳闻,要传出去……皇后顿了顿,现在只想让人叫贺兰宝过来,好好耳提面命。
“行了,既然太子想养只畜生那便养罢。”皇后慈和一笑,“总不该让只畜生影响兄弟感情。”
贺兰昭嗤笑一声,推动轮椅离开,颀长的身形落入背光之处,那拉长的阴影微微晃动,竟像是朝她索命而来的可怖人形,威压迫人。
皇后背后陡然冒有冷汗,吓得脸色惨败,她的“好”儿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羽翼丰满,锋芒凛然。
“去把我给贺兰宝叫来!”皇后再次重重拍桌,视线紧紧盯着那坐在轮椅上,不过是废人的贺兰昭,气得牙痒,胸脯起伏,怒意令她压下心底的隐约不安。
沈芙一口气看了三四本孤本,正意犹未尽着,耳朵轻抖,就听见了远远的轮椅轧地的沉闷声响。
糟了!
她光知道叼出来,但叼回去对于她现在来说是个难事。
“喵。”别问,问就是发愁。
“雪球呢?”
太子声线低沉优雅,要是往常沈芙还会觉得是声控的福利,但现在……对她来说就是道催命符。
简直要了猫命了。
沈芙没敢再多犹豫,故意大声“喵”了一声,然后掏出爪子飞快又胡乱地扒拉架上的书籍,能掉下越多的书越好。
“回太子殿下,雪球一直都在书房。”玲珑轻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一直?”
贺兰昭低语,只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他抬手屏退其他人,独自推着滚轮入了书房,还未完全踏入门口,就听见“嘭”的一声。
贺兰昭的眼皮突然一跳。
贺兰昭驱动轮椅,来到书桌旁,屈指敲着扶手,垂眸看着闯祸而不知的雪球。
沈芙的爪子还正保持着掏书的动作,似乎知道闯祸被抓包,转头朝着贺兰昭无辜望着。
雪球的身边堆满了散落零乱的书籍,书架底层都快让她掏空一半,狼藉满地。
贺兰昭推动轮椅,朝前进了一步,但碍于地面有书籍挡道,便没有再继续前进。
“喵!”沈芙先喵制人,跃上案桌,揣着小手手趴了下去,深褐色的案桌骤然鼓起了一小团雪白。
雪白团子正拉伸着软绵身子,在案桌上翻滚,她脖颈处的绒毛微微泛有波澜,好似围了圈色泽光滑,白绒色的围脖。
沈芙睁着漂亮蓝眼,睨眼瞧着贺兰昭,嗲声嗲气,“喵呜。”
这个时候,就是要比谁更沉得住气,沈芙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愈发无辜可爱,迷惑男人。
“再有下次,孤就罚你读书写字。”贺兰昭见雪球非但不怕,眼睛还朝他眨动着迷茫之色,低低一笑说道,“外加誊抄《炖猫记》百遍。”
“喵喵喵?”沈芙瞪圆了眼睛,这是人说的话吗?
誊抄《炖猫记》???
太子贺兰昭,你没有心,你真的没有心。
贺兰昭见雪球气鼓鼓地用着圆润的猫|臀对着他,蓬松尾巴轻轻翘起摇曳,似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贺兰昭半蜷起的手指微动,唇线似乎微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