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干活用不上你,你有文化,能和他们说上话,去帮我安抚下,别闹事就行。”
他心里是想着,找个和城里人差不多的去,大队上都是上了年纪或是在地里干活的,和他们容易有误会。村里人都不爱挑事,这些知青最好就是来了安安分分的,别给村里招灾。只要知青不惹事,他就愿意好好让他们在这待着。
阮文山只好答应,“行,那我去呗。”
后来,阮文山无比感谢自己此刻这个决定,太正确了!
中午在地里吃口干粮,阮文山扫扫身上的灰,就奔着村部去了,和村长一起等着拖拉机回来。
此时的沈月遥抱着怀里一个小包袱,身上的衣服都是灰土,一路的颠簸让她面色发灰,本就娇嫩的面庞带上了病弱,让人怜惜。
在一群知青中,沈月遥年纪最小,也最安静,坐在角落里,一路上存在感都不高。
她自从离家,就没有一天心里安定的,不知道这是到哪了,但是总归和父亲的安排已经偏离了正轨。挂念着在京城的父母,心里越发苦涩,紧紧咬着嘴唇,怕自己哭出来。
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路上好多天都是周转,人生地不熟,想跑都跑不了。
“到了,这就是咱们村了,知青同志下车吧。”
接人的刘会计拿着名单挨个对了一下,下车和村长交接一下。
“我和县里问了知青口粮的事,没个答复,就说先收着人,等开会再说。”
村长看看这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也没说什么,“嗯,先送空院那去吧,缺什么再说。”
阮文山跟着一起领人往知青院走,但是眼神一直看着队伍里一个女知青。
从刚才下车,他就看见这个像兔子似的小知青,别人都是跳下车后斗,她卡在那不会跳。兢兢战战的站在那里,不和人说话。眼神里带着恐慌,长得娇娇嫩嫩,嘴角抿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包袱比别人都小。
“山子,你给介绍下村里的情况,说说上工的事。”
阮文山照实说了,看到那只兔子听说要上工时候的表情,就知道是个娇养大的,估计没干过多少活。
到了知青院,村长给说了口粮和对他们的要求,还有政策问题。
“......你们先住下,等着安顿好再给你们开会。”
阮文山走之前看了小知青一眼,抱着个小包袱跟在其他人后面进屋,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从后面看过去,小小一只。
回家之后,阮文山和家里人说起了今天新来的知青,扒拉两口红薯饭,喝了点野菜汤。
夜里躺在炕上,还在想白天的小知青。
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不会连炕都没睡过吧?晚上应该也没什么吃的,同来的知青会不会欺负她?
阮文山觉得自己疯了,直到夜深了才睡去。
早上临出门,又回了屋里,找出来放东西的铁盒,没看自己攒的零钱,拿了旁边的几个东西放兜里。
再见到小知青是在地里,她跟在人后面一起上工,露在袖子外面的手白嫩的刺眼,一看就不会干活。
人长得娇小,连农具都快比她高了,头发很柔顺,编成了两个辫子,就是脸上没有血色。
该不会真没饭吃吧?
同样干活的阮文军看见来了这些干活的知青,还有点异议,和弟弟说着,“来了也不会干活啊,就在我们旁边,不能让我们帮着干吧。”
“不能吧。”
嘴上说着不能,阮文山心里还挺想去帮小知青干活的。
心有所思的阮文山眼睛是不是瞄着在那擦汗的小知青,像是狩猎的动物要把猎物叼回领地。
沈月遥只在地里站了一会,后背都湿透了,昨晚只喝了点热水,分到一块村长给知青们送来的饼子,撑到了现在。
手上磨出了一些小伤口,细碎的木刺扎着手,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她感觉得到自己不太对劲,低血糖的症状。
一边站着的女知青看见她脸色发白,随时要晕似的,赶紧搀扶了一下,“沈知青,你没事吧?”
沈月遥晃了下脑袋,只觉得眼前发晕,稳住了身子,“没事,谢谢。”
阮文山借着拿农具从她旁边路过,蹲下来挽了下裤脚,和给知青指导干活的人说了几句话才走。
一边的沈月遥握了握手里的糖,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走在地里的人。
是昨天来接他们的人。
趁着没人,把糖块放到嘴里,舌尖都有了甜味。
之后沈月遥也侧面问了一下,原来那人是村里的阮家的,排行第二,上过高中......
从一块糖到连着几天都有,兜里还装着他给的一块糖,沈月遥也察觉出来不对,只是她还没接触过感情,身边没有其他亲人,她心里有些害怕。
凭白得了人家的东西,还是现在比较精贵的糖。
她心里愧疚,可是这糖在救命一样。
等阮文山再出现给她塞东西的时候,发现小知青往后躲了一下。
沈月遥脚崴了一下,到医务室抹了点药,然后瘸着腿走在回知青院的路上,被这人拦住了。
后退了一步,没让他伸手到跟前,抬头看看长得斯文俊秀的人,小声和他说。
“谢谢。”
阮文山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平时只隔得远远的,听她甜甜的声音,有点像猫爪在心上挠了一下。
“收着。”
阮文山不容分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她兜里,然后安静地跟在后面,直到看着她回了知青点,然后拎着手里的锄头回了地里。
沈月遥一路上都能感觉到后面人的目光,她进了屋子,缩在炕上才长出了一口气,摸出兜里的东西。
“鸡蛋......”
没法再还回去,沈月遥摸摸空着肚子,剥开了蛋壳,红着脸小口咬在鸡蛋上。
她以前在家也收到过男生的礼物和书信,只是都拒绝了,父亲管的严,还有个哥哥护着,她从来没为这事烦恼。
再见到的时候又隔了几天,沈月遥脚好了不少,跟着知青一起去打猪草,给村里的猪圈送去。
上山之后,沈月遥和另一个女知青分开走,那人嫌弃她有点拖后腿,她只好自己摸索着往前走。
“嘶!”
沈月遥捏着被划了一下的手指,眼睛里带了点泪花,吸吸鼻子继续拔草。
“我说,小哭包?每次看见你都哭着呢。”
阮文山从树后面走过来,身后背着一个筐,看见她蹲着看自己,也跟着蹲下来。
沈月遥被他的话说的脸红,鼓着气不想回答,薅猪草的动作更大,一下子摔了个屁蹲。
“哎,被恼羞成怒啊,过来坐近点。”
阮文山看着小兔子这样好笑,抬手和她说话。
“你这人......欺负人!”
“我怎么就欺负人了,谁欺负人是给糖给鸡蛋,我还想要人这么欺负我呢。”
沈月遥推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人,没想到一推给人推倒了。
“哎呦!”
听到他到地上出声,沈月遥以为是磕到了石头,连忙过去查看。
阮文山等她走近了就起身坐好,笑的很是欠揍,“紧张我啊?”
“没......我没有。”
怕再说几句给吓跑了,从筐里拿出一个布包给她。
“拿回去吃,你这小体格再饿一饿都瘦的什么样了。”
沈月遥不敢收,“我不该收你东西的,之前的我努力还你。”
阮文山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给她塞到后面的筐里,敲敲她白嫩的额头,留个红印。
“你就当我心地好,一直喜欢锄强扶弱,帮助他人,我可是心地善良的青年。”
沈月遥被他逗笑,看着他眼睛里的真诚,忍不住说,“我没有能回报你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许是被阮文山照顾了几次,沈月遥突然有些自卑,自己现在身份不好,一团乱着,牵扯上别人不好。
阮文山心疼小兔子低头时候的脆弱,大手揉着她的脑袋,“嗯,没关系,以后你慢慢报答。”
最好是以身相许。
沈月遥抬头望着他,眼睛对视时,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沈知青!沈知青!”
听到有人喊她,阮文山捡起自己的筐,转身往树后边走。
沈月遥还在原地坐着,那个女知青走过来以为她在偷懒,看看差不多的猪草,也没说什么。
下山的时候有些沉默,沈月遥心里有事,送完猪草到地里继续干活,路上吃了布包里半个饼子,另外半个留着晚上吃。
时间久了,知青在村里正式住了下来,村民不知道什么身份或是形势,村里也没有人问起,沈月遥在知青院安稳地住着。
中间和阮文山见过几次,在山上打猪草的时候,她会自己走到一边,然后“偶遇”了阮文山。
阮文山知道了她来自京市,离这很远,父母成分不好,所以被送出来了。
沈月遥知道他家里有已经结婚的哥哥和一个妹妹,他自己在学校的时候给人家写作业挣了一个小金库。
阮文山今天正在树后面等着,想着给小知青送花生吃,还是和人换的。
刚要走出去,结果听到知青院一个男知青居然尾随过来要表白。
“沈知青,我和你有共同进步的思想,我们深陷泥沼,听从思想的引导......”
沈月遥急着见阮文山,出言打断了他,“陈同志你想说什么?”
姓陈的男知青被打断了就直接说了重点,“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一起?”
“嗯,一起进步。”
沈月遥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不好意思,我们不合适,我只想好好干活,争取上进。”
说完转身就往人群走,没给男知青再开口的机会。
树后的阮文山等俩人走了才出来,手里的布包捏的紧紧的,里面的花生碎了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