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阳村四周环绕着山,树木荫郁,晨间,整个村庄被一层清凉的雾水笼罩着,鸟鸣水涧涧。
赵言头上顶着小啾,一踏出房门,脖子上一阵冷意,他转头回房间加了件宽松的短袄,寻着声进灶房。
赵梨花一见他便走过来捂着他的手,替他掖了掖衣服,触碰到温热的手便放心了,“近来天冷,多穿点,灶下还是热乎的,去烤烤。”
灶台口搬着一张矮凳子,赵言走过去坐下,等身上温暖些许,他低头瞧了眼,火灭了,依稀有火星,“阿姐,要烧火吗?”
赵梨花舀干净锅里的水,“阿姐来吧,你去洗洗脸。”
赵言闻言站起来迈着小腿去角落洗脸,没一会又回来了,坐在灶台口烧火。
赵梨花取了早间吃的粮食,“洗完脸了?”
“洗完了,”灶下的火噼里啪啦,赵言身子往后退了退。
“阿姐,吃完饭我跟你去捡柴火。”
他说的柴火是枯枝烂叶,引火用的,大的柴火棍他们姐弟俩力气不够,坎半天枯树坎不了两根,每年都是悄悄从桃婶子那买的。
“阿姐自己去,你家里待着,”赵梨花拒绝了,山里可不如平地好走。
早饭后,赵梨花果真自己一个人走了,跟着她的还有张高这人。
田地和族人的事,也得等他们捡了这柴火再说,赵梨花这两日太忙,昨夜姐弟俩才发现明后两日煮饭都没柴火烧了。找桃婶子聊天的计划亦往后推两天。
赵言在家待着实在无聊,他去隔壁找铁柱。
铁柱一听见他的声儿就出来了,“石头!”
“铁柱,去不去捡竹笋壳?”
竹笋壳是从竹子上褪下来的外壳,也叫竹壳,是个引火的好玩意儿。
“好啊,奶!我跟石头捡竹笋壳去了!”
“诶,等一会,”桃婶子闻声从屋里出来,瞧见两手空空的大孙子,给他们一人一个竹篾篓子,又交代铁柱,“用这个装,装完直接拖到你石头哥家去,”
每年夏秋季节,村里都有许多捡竹笋壳的娃,那玩意儿在村口的竹林里多的是,不过桃婶子家不用,她儿子一有空就上山弄柴火,不缺这玩意儿。
铁柱听都没听清,欢天喜地拉着石头跑了。
桃婶子还想着要套石头话,是关于买地的事,琢磨了一晚上是越想越可行,结果他大孙子直接把人拉走了,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缓上来。
赵言脸蛋憋得通红,他发现自己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小屁孩的。
“铁柱,停下来,”赵言喘着气,小屁孩还挺会跑的。
“石头哥,咋啦?”铁柱脸蛋红扑扑的,气息均匀。
这就是常年上山下河的娃和常年蹲院子里娃的区别。
“天气热,咱们慢慢走。”赵言说了个小谎。
铁柱点点头表示知道,只过了一会,他这边拔株草,那边摘个叶子,蹦蹦跳跳一路上就没停过。
村口这片竹林不大,靠着后山。
赵言走近小竹林,已经有好几个娃在那捡,这玩意儿不重,装满一大筐还不如篮子重。
“哇,好多哦,”铁柱低呼一声,“石头哥,咱们赶紧捡。”
赵言明显感觉到小屁孩话音一落,离他们近的几个娃加快了捡的速度。
“铁柱,你别扎着手,”瞧着他弯腰捡,赵言赶紧提醒他,竹笋壳正面顺滑,背面长了灰白色的毛,扎在手上能痒半天。
“知道啦!”铁柱捡了好几个。
赵言一边捡,一边塞严实了,竹笋壳占地方,若是随便塞进篮子,塞几块就满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小屁孩拖着满满的一筐干竹壳,铁柱走在前头,一边拖一边掉,赵言还得半路停下来捡,回到家,铁柱扔下就不想动了。
赵言将竹笋壳倒进院子,拉着铁柱捡的那份去隔壁。
“桃婶子!”
“诶,这么快回来了?我家铁柱又赖在你家了。”
赵言抿嘴一笑,“外头太阳晒,婶娘,这是铁柱捡的,我给你放哪儿?”
“你这娃,你还特意拿过来,你叔几个捡了好多柴火,咱不缺,赶紧拿回去。”
桃婶子还想讨好这娃呢。她知道这娃是赵梨花的命。
“婶子,我给你放这了。”赵言扔下东西就跑。
桃婶子无奈,拎着筐去了趟隔壁,一进门就见她家铁柱赖坐在地上吃山李子。
“铁柱,石头呢?”
她话音一落,赵言拎着个破壶出来了。
铁柱站起来,“走,石头,我们赶紧挖蚯蚓去。”
“婶子,”赵言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筐。
“东西我给你先放这了,别又拿回来了啊。”
铁柱迫不及待拉着他出门,村里的男娃子总有些特殊的爱好,挖蚯蚓捉虫子摸鱼。
这半上午,赵言捡了竹壳,揪了烂叶子挖了蚯蚓喂了鸡。
刘氏半道上偷偷问了好几个人,这才摸到了赵家的院门口。
赵言洗手时感觉到炙热的视线,他一转身,只见一个穿着灰蓝色粗布麻衣、头上包裹着头巾约摸五十出头的陌生妇人一直往他院子看。
赵言视线与她对上,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刘氏是知道赵梨花家还有个五岁的弟弟,她盯着眼前小娃打量许久,身上罩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瘦瘦小小的一个。
“这是赵梨花家吧?”刘氏推开门。
“你是谁?”赵言瞪着两小眼睛,不断从脑中回忆。
刘氏视线扫过院子,不宽不窄的一处,地上干干净净的,依稀有几片刚掉下来的树叶子,刮蹭着地面打圈圈,东边晾晒着衣服,干活的家伙儿整整齐齐堆在角落,瞧着这家主人是个干净勤劳的,她心中满意了大半。
赵言越看她那张脸越觉得脸熟,脑中一闪,似乎抓住又似乎没有。
刘氏好似就是过来看看的,她脸色缓和许多,对着小娃招手,“你叫石头是吧?”
赵言犹豫上前,“我是,你又是谁?”
刘氏唇角挤着笑,塞给他两个野果子,“你阿姐去哪了?我是来找她的。”
赵言未从她身上察觉到恶感,“阿姐上山了,”
“这样啊,你方才是在喂鸡?”刘氏东扯西扯,愣是不转到她的来意上,甚至默默走到鸡圈数了数。嗯,鸡圈也挺干净。
赵言点头,那妇人离开鸡圈,“我下回再来找你阿姐,我先走了。”
刘氏来去随意,她原本打算与赵梨花处一处,瞧瞧女娃子品性如何。结果扑了个空,但赵梨花弟弟还是蛮喜人的,出了门,她去附近逛了两圈,见不到赵梨花,问其它人也行。
刘氏去的正是桃婶子家,赵言偷偷跟上去,藏在后屋角落里听她们讲话。
“老姐妹,我是隔壁村的,来讨个水喝,顺带问个事。”
桃婶子上下打量来人一眼,“你是?”
“隔壁村,张门刘氏。”刘氏自报家门。
“我是过来替人瞧姑娘的,我们村好几个男娃到了讨媳妇的年龄,前些日子我碰见好几个好看的,都是你们村的,你们村的水土养人啊,这不,我就想来打听打听。”
刘氏说得像模像样的。桃婶子被她一句话逗得欢喜。
“诶,这话你问我就对了!不说闺女,谁家多养了两只小鸡仔我都知道……”
两人交谈甚欢,话题自然而然转到赵梨花身上。
只是桃婶子不是嘴碎子,且无论是不是为了买他们家的地,她都有心护着赵梨花姐弟俩,又生怕别人听到抹黑人家女娃子,她特意压低了声儿。
两人同时压低声音,赵言听不太清晰,他耳朵都快贴在墙上了,只听到‘婚事’、‘赵梨花’几个字。
刘氏问到了想问的事,挎着篮子兴冲冲离开了。
赵言缓了半会才离开,一进家门,与出来的张高碰上,他憨憨一笑,“石头回来了?你阿姐在院子里。”
赵言一眼就瞧见了,他回了个笑容,张高乐呵呵地离开。
赵梨花闻声抬头,倒出满箩筐的干树叶和枯枝,赵言在她张嘴之前解释,“阿姐,我今天去找了铁柱玩,捡了干竹壳,喂了鸡。”
赵梨花白皙的脸蛋热得通红,抬袖子抹去额头汗水,她瞬间歇了询问的心思,只说了一句,“饿了没?阿姐马上煮饭。”
赵言点头,奔波一上午,他早就饿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他上回煮饭的影响,赵梨花在他们家一日两餐的习惯上,逐渐又加了一餐。
下午,赵梨花又上山捡了半天的柴火。赵言想找她说话,她抽不出空来。
忙活到夜晚,天色还未彻底黑下,到了用饭的点,赵言艰难咽下嘴里的,喉咙一阵刺拉拉的疼,他拧着眉喝了口菜叶汤,“阿姐,今天有人来了。”
赵梨花眉头一皱,以为是族里人,心想要加快处理了,“不是说过段时间才来?”
赵言已经有了灵感,知道来人是谁,“不是那些人,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婶子,瞧着跟张高哥长得像。”
赵梨花吃饭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弟弟身上,“她没跟你说啥吧?”
“没,塞给我两个山果子,她之后又去找桃婶娘了。”赵言对刘氏的第一印象还算可以。
赵梨花沉默半刻,掩下忐忑情绪,若无其事地夹了菜放他碗里,“阿姐知道了,”
姐弟俩吃完晚饭,天色还早,远处天际一片灰蓝,夜间的空气冷下来,赵梨花催促弟弟擦脸睡觉。
“梨花,石头?”桃婶子推门进来,扯着大嗓门喊人。
对于白天的事,她晃了半天才想明白被人套话了,回想老半天她这张嘴没说啥坏话,这才过来找人提两嘴,好让人家女娃心里有点底。
小半个时辰后,赵梨花送走桃婶子,她关上篱笆门,天已经彻底黑了。
赵言躺在木床上,一双腿酸疼得厉害,扛不住睡意渐渐沉入梦中。
赵梨花关上屋门,替弟弟掖严实被子,她仰躺床上,双手置放在腹部,心中很乱,情绪没了白日里的平静,她转头看向睡得正香的弟弟,眼睛一眨不眨,心慢慢平静下来。
赵言夜里睡得不安慰,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梨花树下,梨花树成精了,它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眨上一眨,梨花瓣儿便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憨憨是姐夫。
要先处理嫁人的事,确定能嫁,梨花阿姐才能找桃婶子卖地,不然地卖了,婚事泡汤……
第7章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