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连今夕何夕都忘了,耳朵只听得见乐声,眼睛只看得见圆台上扭腰甩袖的美人。
冯念一曲舞毕,皇上还没回过神,他双眼一眨不眨痴痴地坐那儿。
刚才跳着的时候娘娘们也看入神了,她们出戏快,乐声一停危机感就上来,尤其苏贵妃,哪怕心知该说些褒奖的话,她就是张不开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所有人都偷瞄着皇上,皇上坐了半天,后知后觉想起来叫好。
“论舞姿,冯美人当属第一。”
“好,真好。”
皇上问她怎么先前没说自己这么会跳?
冯念不好意思笑道:“其实没皇上说的那么好,妾也只不过是瞎学瞎跳的。”
“噢?跟谁学的?朕从前没见过这样的舞。”
总不能说跟西施姐姐,这么说了她还得变出个西施来交给皇上。冯念应道:“是有次做梦,梦见仙宫舞乐,妾一见这舞惊为天人,醒来之后都还记得很多,便回忆着学的动作。”
皇上也没怀疑,又道:“美人总能给朕惊喜,不知道你还会些什么?”
“那不能说!妾会的就那么多,全抖出来往后还有什么新鲜?真到那时皇上该厌了。”
皇上听了朗笑出声,他不再问,只夸冯美人好,不只是夸又发下大笔赏赐,并在散场后跟着去了长禧宫里。
皇上走后,苏贵妃面沉下去。
看她这样,丽妃轻笑一声。贵妃娘娘算计是好,但还是栽了跟头。她没料到人家有这手,皇上本就迷恋冯氏,那舞一跳,魂儿都勾没了。
再说冯氏,平时看着不怎么样,跳起舞来跟妖精似的。
第7章 七:
这一舞过后,皇上又召了冯念三天,朝中大臣都听说了,皇上爱极了长禧宫冯美人,她进宫一个月,被召幸十次之多,连代掌凤印的苏贵妃都被压了一头。
一时间,吏部尚书府门庭若市。
前头十多年,在提到家中女儿时,冯庆余最先夸的从来是继夫人徐氏生那两个,然后才会顺带说说原配夫人留下的长女以及小妾生的。
近来他变了。
他频繁提及府上长女,教育底下几个都让她们向姐姐看齐。
“你们不清楚新选进宫的要想站稳多不容易,她不光站稳了,还得了隆宠,假以时日必定有大造化。要是咱家能出个妃嫔娘娘,我在朝中方便施展,俊儿亦能有更多机会。”
冯俊才七岁大,听父亲这么说已经做上白日梦了。
他瞧着胸无城府的样子,他姐姐冯曦以及冯妧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人被徐氏教导无论何时都不准同父亲顶嘴,只得挤出笑来强忍着听。
“说起来,我才知道念儿还会跳舞,跳得竟然非常之好……是夫人请人来教的?”
徐氏摇头:“不知她从何处学的,我哪能教这些?给人知道不笑话咱?堂堂尚书府的嫡小姐竟自甘堕落学那歌姬舞姬。”
正常来说冯庆余该附和,眼下情况不同,果不其然徐氏被截了话:“进宫去跟嫁到高门大户做主母不同,历朝历代的宠妃有几个不是能歌善舞?啥也不会如何能讨皇上欢心?”
有心竞逐皇后之位的才会贤惠端庄,做宠妃没那么讲究。冯庆余只盼冯念努努力,美人身份太低了。
要是冯念亲耳听到这番话,能笑出声。
以前她在家,跟透明人似的。现在进宫了,反倒得众人牵挂……这算什么?
父亲兄弟都是狗屁,继母姐妹也没得好东西,还是权势好,得了这,多的是人上赶着来攀交情。
御花园献艺之后,新选上来的才人贵人全军覆没,遥想数日前,几人还真情实感的给苏贵妃吹彩虹屁,说她人美心善,难怪能统御后宫。待表演完她们想明白了,贵妃哪是给机会让大家展现自己,分明是挖了坑等着人往里跳。
那么多人盯着看,还全是那种表情,谁不紧张?
她早料到会这样,特地安排这出让新晋的在皇上面前丢脸,目的确实达到了。那之后,皇上就把这几个抛之脑后,再没想起来过。
要是往届,李忠顺还会帮着提醒,这回连李忠顺都不敢说,小主们的才艺表演实在太糟,他提不出口。
那几个人里,有的恨自己不争气,也有的把锅全甩给贵妃,心想以后翻了身定要报复回去,然后琢磨起还有什么路走。就有个姓丁的,觉得可以走走冯念的路子。
这天上午,冯念正在听陈嬷嬷讲宫里事,忽的小太监进房来了,说:“丁贵人在外边候着,想求见小主。”
冯念没想起那是谁,还是跑腿儿太监告诉她:“丁贵人说她是您表姐的闺中好友。”
表姐的闺中好友?
冯念琢磨了会儿,想起生母娘家是有不少人,可他们很怕得罪吏部尚书,从没替冯念出过头。这些年两家走动少,关系非常生疏。
就这样,还有人打着表姐的名义来套近乎。
冯念挑了挑眉——
“请她进来。”
丁贵人是个鹅蛋脸传统美人,一眼看去就感觉人很温柔,她进屋里来屈膝给冯念见了礼,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我以前见过冯姐姐一回。”
“哦?”
“是两年前,李家老太太过寿时,还记得姐姐穿的是身水绿襦裙。”丁贵人能记得她不是因为别的,当时有几个说起吏部尚书府,重点提到这个被继室所出压了一头的倒霉原配之女。她跟着听了一耳朵,顺带看了两眼。
冯念倒是想不起来,但她两年前确实去给外祖母拜过寿,那可能是见过吧。
“丁贵人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实不相瞒,我想请冯姐姐帮帮忙。那日在御花园我们演砸了,之后日子就难过起来。宫里人都势利,只乐意锦上添花,没有前来雪中送炭的。我刚进宫就成了这样,往后日子怎么过呢?”
看冯念没多大触动,丁贵人再下一剂猛药:“冯姐姐有所不知,我父亲他偏宠姨娘,对我母亲总很冷淡。我进宫来便是想为母亲争口气,只要我在皇上心中有些许分量,父亲就不会偏心太过,母亲及兄弟都能过好。”
冯念第一时间没做理会,而是在群里嘀咕,问各位大佬怎么看,她觉得这事有点别扭。
吕雉:“知道别扭就好,她明摆着在套路你,想让你感同身受挺身而出仗义帮忙。故事编得是不错,可惜感情没到位。”
西施:“我也同意吕妹说的。父亲宠妾灭妻对她来说该是丢脸的事,怎会跟个从前只见过一面不知好坏的女人说起?再者,她这条路只是走得不顺,还没走绝,何至于这么卖惨?要真有那觉悟,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呢?”
褒姒:“我看也像……”
吕雉:“不管怎么说,人在宫里还是少发这种善心,天知道求你跟前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把自个儿的宠爱分出去给别人不傻吗?”
吕雉:“@妲己,狐狸精你说呢?”
妲己:“你们一个个的也太恶毒,把人想那么坏!万水千山总是情,人家都那么说了,当然要帮!”
西施:“……”
褒姒:“……”
吕雉:“……”
妲己:“虽不能帮她上位,但群主你可以帮她永绝后患。带她找狗皇帝去,让狗皇帝停她爹的职,改不好别来上朝!”
冯念一听,还是妲己姐姐主意正,不愧是群中大佬!
她站起来,走到丁贵人身侧,牵起对方的手,悲愤道:“你父亲太不像话!丁妹妹听我一句劝,遇上这种事靠得宠想让他善待你娘跟兄弟是治标不治本,只会促使他拿你在乎的人做筹码胁迫你,咱得从源头解决问题,你跟我来,我带你找皇上去!咱把这事告诉皇上,让他收拾你爹!”
来之前,丁贵人做了很多假设,也想了很多应对方法。她甚至想过被冷漠拒绝,独独没料到冯念会是这反应!
丁贵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能说什么。
她只知道不能为这事去找皇上,必须让冯念打消念头。
懵过之后,丁贵人眼眶红了,她挣脱冯念牵着自己的手:“冯姐姐你要真不愿帮忙就算了,别这样!天底下哪有子女状告父母的?这一传开让我怎么活?”
冯念还要给她喂毒鸡汤,丁贵人不敢在长禧宫待了:“你只当我没来过吧,我不要你帮忙,我自个儿想办法去。”
冯念特别遗憾的目送丁贵人离开了长禧宫,回头一看,陈嬷嬷跟宝黛瑞珠三脸懵逼,至于群里,小姐姐们全在哈哈哈哈。
褒姒:“表情裂这么彻底,果然是骗子啊。想套路我们群主,吓不死她!”
妲己:“夸我呀,法子是我想的!”
冯念:“夸你,妲己姐姐棒!”
妲己骄傲挺胸:“没错,我超棒!”
吕雉心好累,她最先看出丁贵人不对,第一个提出来,分析那么多,却让这妖妃夺去功劳。能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果然都不是可小看的人物。
这之后,丁贵人再没来过,当然冯念也不想她就是。五月份稀里糊涂的,仿佛就要过去,到月底宫里曝出个消息,听说在请平安脉时谢昭仪被把出有喜,明面上大家都在替她高兴,私底下好多人嫉妒坏了。还有人说怎么承宠天数最多的冯美人一点儿动静没有,反倒谢昭仪,一个月见不着皇上几回,竟怀上了。
冯念本不知情,是看瑞珠气鼓鼓的,问了才知道外头这么编排。
她还好,瑞珠赌气道:“小主您怎么还笑?”
“不笑难道嗷嗷哭吗?好了,随她们说去,都是嫉妒。”
针对这,群里的小姐姐全说不急,一则狗皇帝才三十多点,后面多的是机会生;二则怀孕也是有弊有利的,对谢昭仪这种宠爱不多的来说,怀上是大喜事。冯念现在正得宠,怀上不见得好,毕竟怀上了总不能再侍寝,孩子出生至少是八九个月之后,到时候宫里又是什么模样谁说得好?狗皇帝没准都忘了你,跟别人搅和上了。
吕雉:“寻个契机让狗皇帝给你升位分才是要紧的,现在身份低,真怀上了优待不多日子反而难过。”
褒姒:“我们争宠不靠儿子。”
西施:“没错,我们争宠不靠儿子。”
冯念:“我也没准备这么早当娘,我还年轻,我想多潇洒几年!”
妲己:“几年都不能让你怀上……那狗皇帝也太没用!”
冯念:“……至少等客氏进群再怀嘛。”
小姐姐们都好奇客氏是谁,哪怕她们中排在最后的吕雉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作为一个平易近人的好群主,冯念为大家解了疑惑。
冯念:“她是吕姐姐之后一千多年明朝熹宗皇帝的奶娘,别的不说,养娃真是好手。当时的皇帝待她比亲娘都好,让人尊称她为老祖太太,排场大得吓人。”
褒姒:“我们群有她什么事?她一个奶娘……”
冯念:“就这个奶娘弄死了皇帝不知道多少儿子,宫中妃嫔她想收拾便收拾,人跟当时几个大太监搅和,把持朝政,为明朝灭亡添了砖瓦。”
西施:“……”
冯念:“我寻思着她迟早要来,正好术业有专攻嘛,人区区一个奶娘能折腾到这份上皇帝对她不得比亲娘还好?我跟她学一手,回头也养个大孝子出来。”
冯念:“就不知道她有些什么技能,别给我个瞪谁谁流产,那可真造孽了。”
西施:“……”
眼瞧着冯念馋上新人,妲己不乐意了,客巴巴人还没来已经被本群大佬惦记上,目前她在妲己姐姐心里的仇恨值比吕雉更高。
*
就在谢昭仪怀上后,宫中气氛紧张起来,羡慕、嫉妒、想害她的都有,想让别人下手害她的也不少,赶着争宠求怀孕的更多。这段时间人心非常浮躁,加上天渐渐热起来,妃嫔间的摩擦比先前多了不少。
最近皇上不怎么爱翻牌子,大热天的要办那事儿难免流一身汗,抱着人睡更热得慌。
皇上连冰鉴都用上了,还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