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鹤翔看他乐得和孩子似的,心中越发不屑——就这么个不顶用的东西,也只有老太太那样上了年纪,脑子都不清醒的,才格外偏疼他。
但想是这么想,楚鹤翔面上不显,和蔼地笑道:“都送来了。不过我也说你一句,你都十七了,若不是你性子还没定,奶奶他们没给你说亲。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嫂子都怀上了。”
楚鹤荣搔了搔头,说:“大哥你扯这个干啥,是我自己不想成家,奶奶和爹娘疼我才不逼我的。”
楚鹤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你喊‘姑姑’的那个,就是苏师傅的义女?”
如果楚鹤翔像大人那样和他说什么成家立业的,楚鹤荣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说到姜桃,他可就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嘛,姑姑可本事了。你别看她和我差不多大,但是她又会刺绣,又会整什么面包,现在还自己办绣坊。她有些想法我听都没听过,厉害极了。她家兄弟也多,那个和我一般高的,长得精致得像姑娘似的,叫小南。那个矮我一个头的叫阿杨,读书可厉害了。还有那个小胖墩,叫小阿霖,是个贪嘴的鬼灵精……还有坐我姑姑旁边,英气十足的那个,是姑姑的夫君,我倒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喊他姑父。姑父可有本事了,我一开始和他们不熟的时候,带着人挑衅,我姑父三拳两脚就把咱家那些个家丁全给打趴下了,哈哈……”
他刚开始提姜桃,楚鹤翔还听得十分认真,后头他越扯越远,楚鹤翔的眉头就渐渐蹙了起来,听到后头面上那惯有的温和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尤其是他最后‘哈哈’那两声,让楚鹤翔的嘴角都跟着微不可见地抽抽了两下。
“这位姜小娘子倒是本事人。”楚鹤荣努力地维持自己的笑容,“我听说你的芙蓉绣庄最近经营出了一些问题,出现了一家牡丹绣庄,在各地和你的绣庄打擂台。你就没想着让她帮帮忙?”
楚鹤荣惊讶地说:“大哥您真是神了啊,才来这里半日就什么都知道了!这知道的是您纵横商场多年,洞察先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牡丹绣庄是您开的呢!”
楚鹤翔面上的笑又裂了几分,但又很快镇定地道:“奶奶既然让我来看看你,我自然该多关心你一些。”
楚鹤荣还不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忙笑道:“那大堂兄既然来了,不若再帮帮我?”
楚鹤翔问帮你什么?
“当然是帮我对付那个牡丹绣庄了。这家绣庄的老板绝对脑子有问题,要么是吃饱了闲的,要么就是肚肠都是黑的烂透了!您说我这小绣庄,全国拢共不到十家店,他费那劲儿挤兑我做什么?大哥帮我把那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混蛋揪出来……”
楚鹤翔被他吵得耳朵嗡嗡作响,又听他越说越过分,气的太阳穴直跳,连忙摆手说你打住。
“那绣庄是奶奶陪嫁里的私产,因为她老人家疼爱你才划到你名下的。自然是你该自己好好经营。我最多只能帮你出出主意。”
“这样啊。”楚鹤荣又躺回去了,“那就算了吧。只能让那个黑心烂肚肠的混蛋再得意一阵了。”
楚鹤翔如果不是看着楚鹤荣长大,知道他打小就缺心眼,没脑子,都要怀疑他这一句一句故意骂给他听的了。
眼下他也不能表现出生气,更想打听芙蓉绣庄的计划,就亲自递了热茶,放到楚鹤荣面前,“说正经的,你有没有想好应对的计划?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当然有,”楚鹤荣结果茶盏饮了一口,而后笑道:“不过是商业秘密,我不告诉你!”
楚鹤翔:……
“和我也不能说吗?”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楚鹤翔才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
楚鹤荣把手往头后面一枕,翘着二郎腿晃啊晃的,说:“不能啊。”
他虽然之前一直不怎么在乎绣庄的经营状况,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被姜桃和年掌柜他们认真办事的态度感染了,楚鹤荣就想着旁人都那样了,他这当东家的总不好再不上心了吧!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年掌柜去找人制绣线和格子布都是亲力亲为,就怕旁人沾了手泄露出去。姜桃那边也是,他今天看到了桌上的保密契约,而且他们讨论刺绣相关的时候,沈时恩和姜杨他们都特地避开了,没去听。
大家都这么郑重,他怎么能随便往外透露消息呢?
何况他和眼前这个大堂兄又不怎么亲,还没和萧世南、姜杨他们走得近呢!
楚鹤翔看他说完话就把眼睛闭上假寐,不再理人了,气的差点把手里的茶盏砸了。
这蠢猪,从来是口无遮拦的,如今瞒得还挺结实!
不过随即楚鹤翔又想,怕是他根本没什么好计划,不过是虚张声势骗人罢了。
这么想着,他转过脸阴沉地笑了笑,至多半年,他就能把芙蓉绣庄彻底打垮,到时候楚家也差不多该分家了,他倒要看看,他楚鹤荣连个绣庄都护不住,老太太还能怎样继续偏疼他,多分家产给他!
…………
茶壶巷这边厢,一家子用完夕食都各自回了屋。
姜桃又拿起了针线,想着今天十字绣的手法都教会王氏和李氏两个了,剩下的就是多绣几幅绣样充当例图,让她们往后照着例图绣,先做一批绣品出来。
等她们赚到了第一笔银钱,动力也就有了,也能帮她宣传一下,再招三五个人进来,自己这小作坊也算是初具规模了。
她一边手下不停,一边想着事情,抬眼的时候就发现沈时恩已经帮她打好了洗脚水,端到了面前。
这还是之前大夫说过的,说睡前多用热水泡脚,能祛除身体的寒气。后头虽然她月事过了,但沈时恩还是监督她泡脚,每天都要泡上两刻钟。
“我自己来吧。”姜桃说着就放了针线。
沈时恩没同她多说,蹲下身去脱她的鞋袜,“你忙你的,别沾手了。”
“我今天在外面奔走了一天,脚上有汗味的呀!”姜桃连忙把脚挪开,越说越小声,耳朵根都跟着烧上了。
两人还是新婚呐,她还是很想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她那躲避的力道,在沈时恩面前不值一提。他伸指在姜桃的腿弯处轻轻一点,她腿上一软,只能任由他脱了她的鞋袜。
沈时恩把她的脚丫子捏在手里,故作不解地道:“我怎么看你的脚像玉做的似的?既然是玉做的,怎么会有汗味呢?”
姜桃的脚确实生的很好。她身上不藏肉,脚丫子虽然小巧,却是白白胖胖,几个脚趾也是圆圆润润。白皙软嫩的脚掌,托在沈时恩粗粝宽大的手里,对比之下还真像玉做的一般。
姜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软绵绵地蹬了他一下。
那一下实在太轻,沈时恩的身形都没有打晃,但也不知道怎么了,被她蹬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一直酥到了心里,连带着他小腹处都麻麻的。
姜桃一看他眼神变了,立刻暗叫一声糟糕,忙把脚放进热水里。
“我没有再吃那个药了。”她双颊砣红,低垂着眼睛,声如蚊讷地提醒着。
沈时恩看着她的脚没挪眼,道:“其实用旁的法子,也是可以的。”
第82章
第二天姜桃起身的时候再次累得腰膝酸软了。
而且这种累和之前还不同,之前她其实是不用自己发力的,只是维持着姿势,僵硬的那种酸痛。
前一夜则不同了,沈时恩拿着她的脚……她还是要自己发力的。
刚成婚的时候,她还觉得沈时恩生涩得很可爱,不过两人都没经验,谁也不用嫌弃谁,只按着最原始的本能来。后头知道老太太给的那药不能吃了,姜桃觉得的还挺对不住沈时恩的。
古人守孝三年,肯定不可能是三年无房事的。只是要小心些,这三年里不能造出孩子来,不然一家子都要受人指点,若是被族里亲戚告发了,还得蹲大牢去。
不过其实说是三年,准备地说是要守二十七个月,现在已经距离原身爹娘去世已经过去了快四个月。姜桃本来都以为剩下的二十三个月怎么都要委屈沈时恩了。
只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啊,沈时恩这之前还青涩的很的毛头小子,居然还会搞骚造作……
姜桃感觉自己像踩了一夜缝纫机的似的,起身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吃朝食的时候,姜杨见她脸色不大好,就问说:“昨儿个看着你倒是还好,怎么休息了一夜反倒像累着了似的?可是晚间又做针线了?”
姜桃在他印象里就是个拼命三娘,他又是个小少年,也想不到旁的,就还以为她是熬夜工作来着。
姜桃也不好解释,只能垂着眼睛说:“是啊,我想先绣几幅做例图,没注意就累着了。”
这应该不算说谎吧,毕竟她确实绣了例图,不过十字绣对现在的她来说算是很简单的,并不会累到,累的是旁的事情罢了。
姜杨探究的眼神没有收回,姜桃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正好萧世南吃完了一碗粥,她就借口给他盛粥,想先离开一下。
没想到她一站起来,腿上一软,差点给跪了。还好沈时恩捞她已经很熟练了,才没让她在人前出丑。
萧世南笑起来,说:“哈哈嫂子一看就是骗人的。做刺绣应该是眼睛和手累,怎么会腿软?”
姜桃臊得都快找地缝钻了,又听他接着道:“是不是我二哥晚上带你出去玩了?唉,你俩不够意思,只顾自己玩。”
小姜霖跟着开口道:“小南哥哥别瞎说,我都知道城里晚上不许乱跑的。姐姐他们怎么出去玩啊?”
萧世南说这你就不懂了吧!
“我二哥会飞檐走壁呢,巡城的那几个守卫算什么?他俩肯定是跑到屋顶看星星看月亮来着!”
“我也想上屋顶!”小姜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姜桃,“姐姐下回也带我一起玩好不好?”
姜桃真的尴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偏这三个小子都是啥都不懂、不知道避讳的,她还得故作镇定道:“一个两个镇日里就知道玩,我还没问你们呢,最近跟着卫先生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听到读书,萧世南第一个缩了,抢了姜桃手里的空碗,说:“嫂子你坐着,我自己盛粥去。”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他是个旁听生,也不能参加科举,读书只是为了提高自身素养,目的性其实并不那么强。姜桃就没追着他问。
“这两日先生已经教我做文章了,昨日做了一篇比较满意的。”姜杨说的很含蓄,但是上扬的唇角已经把他的好心情出卖了。
他当即就背诵起自己的文章来。
他背的每一句话姜桃都差不多能听懂,但是句子一连起来,她听懵了,只依稀听出来这是一片讲勤农的文章。
她在现代就是请了家庭教师上课的,文化程度大概就是普通高中生的程度。而且因为她爱看各种杂书,精力还被分散了很大一部分。上辈子倒是有女先生教导,但是教的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之类的女子戒条。原身就更别提了,只是识字的程度。
不过她看姜杨兴致挺高,就硬着头皮听他背。
等姜杨背完了,嘴角噙笑问姜桃你觉得如何?
姜桃立刻捧场地点头道:“好,很不错!”
还好姜杨没问她哪里觉得好,只是略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睛,道:“卫先生也觉得我做文章有些天赋,不过还不够达练,还需得沉淀。”
姜桃继续吹彩虹屁,“卫先生说的不错,你不过十三岁就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往后阅历多了,肯定能做出更好的。”
这倒是真心实意的,十三岁搁现代还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写作文还在写什么“我的梦想”“我的xx家人”这样的题目,姜杨现在都能写这样分析农政的艰深文章了。
等后头萧世南又吃完了一碗,他们三个就一道去上课了。
沈时恩多留了一会儿,陪着姜桃一道收拾碗筷。
没了旁人在场,姜桃可不用给他留面子,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来发善心了?要不是昨夜你、你……我至于在弟弟们面前丢脸吗?不丢脸我就不会问他们的学业,也不会硬着头皮听阿杨背文章。他那么聪明,肯定看出我没听懂了。”
沈时恩算是看出来了,别看姜桃平时做事有股子雷厉风行的成熟劲儿,但是很多地方还是有孩子气的一面——比如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论是在他面前,还是在弟弟们面前,她都只想展现自己好的那一面。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她这股别扭劲儿可爱极了。
姜桃看他还笑起来,更是恼得直瞪他。
“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王氏和李氏已经走到了天井里,正屋外。
她们俩是姜桃让早些过来的,而且姜杨他们走的时候没关门,大门敞开着,她们以为是姜桃给她们留的门,想着不好让姜桃这当师父的等,所以才赶紧进了来,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姜桃和沈时恩收拾个碗筷,还你看我、我看你的眉目传情,两人尴尬得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姜桃又嗔了沈时恩一眼,然后转头对着她们笑道:“你们先进来吧,我把桌子收拾了咱们就开始。”
沈时恩端走了她手里的碗,说:“你忙吧,我来洗碗。”说着话,还伸手在姜桃的掌心挠了一下。
王氏和李氏在场,姜桃也不好发作,只能佯装不觉,拿着抹布先把桌子擦了。
后头没多会儿,沈时恩出门去上工了,姜桃也就收了心思,专心和王氏李氏两个做刺绣。
王氏和李氏都是做惯了针线活的,今天再一番训练,连程度稍差一些的王氏都掌握了十字绣。
姜桃看她们对着例图都能自己绣了,也就不管她们了,坐到一旁开始绣自己的。
芙蓉绣庄现在产品严重不足,听年掌柜说的京城几家绣坊给他们的供货价格比市面上高出了三成。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已经不足以支撑备货。
十字绣是让王氏李氏入门的,做的是普通百姓的生意。
她要绣的则是精致的、卖给高端用户的。
这样才不至于让芙蓉绣庄只能卖平民产品,而流失了原来的客户。
而且十字绣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姜桃的技艺用来做十字绣,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走精品路子挣得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