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让大房出钱,被周氏一句“小叔咋样不知道,我们大房挣的钱可都交给娘了”给堵了回来,不情不愿地拿了银子。
顶着村长和里正的目光,又抓了两贯钱添进去,权做贴补。
至于字据,因为吕老太太强烈反对,就只写了一份,由她自己收好。
二房的住处也有了安排,去年冬天溪口村死了一个老鳏夫,留下一栋带小院子的茅草屋,本来是要归在村里的,现在可以给二房住一年。
租金嘛,就由顾大富出。
顾大富虽有点私房,还是向亲娘求助,吕老太太于是又出了半贯钱,肉疼得脸都皱成一团。
王发财和刘老头收了租金,又在顾家吃了一顿好饭好菜,下午就帮着把一应手续办好了。
这里没有户口本,但有个类似的户口簿,顾玉成领了一页,将自己的手印按上去,又交给村长收起来。
从此之后,他就从顾家二郎,变成独立门户的顾玉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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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院子里,周氏和顾大富还在热闹争吵的时候,顾玉成已经带着王婉贞和小黑丫头搬到了村东头的茅草屋,又借了推车,将粮食推过来。
粮食这东西藏不住,一眼就能看出有多少,吕老太太也就没做文章,平均分了三份。
顾玉成将一石小米和三石黄豆都堆到茅屋的一角,长长松了口气。
一石米就是十斗,差不多一百三十斤。本来应该分的是两百多斤米,顾玉成拿出一部分换成了黄豆。黄豆不值钱,又好养活,很多人种了喂牲口,顾家也种了一亩,都被顾玉成换来了。
大约是农耕民族的血脉里就喜欢囤积粮食,顾玉成看着这几口袋粮,心里觉得颇为踏实。
这茅草屋面积不大,好在是曾经住过人的,一应构造齐全,院子里有井,还有个炉灶,能直接煮饭。
那个小炉子被吕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拿走,又藏进堂屋,顾玉成就没去要,只是和王婉贞一起,将屋子里每一个针头线脑都搬得干干净净。
“这房顶有点漏风,以后肯定会漏雨,还是得找人修修。”王婉贞查看一番,又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交给顾玉成,“这是家里的钱,以后就你拿着吧。”
二郎,不,现在应该叫玉成了,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要不是他坚持,二房连一两银子都要不出来。
本朝一两银子是一千二百文铜钱,一贯钱则是七百文,他们家现在有八两银子和两贯铜钱,看起来分量不少,实则并不禁花。
顾玉成取了半贯钱,将剩下交给王婉贞:“娘你收着吧,我明天就是县城找差事,咱们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王婉贞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玉成是多好的孩子啊,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
顾玉成坚持让她管钱,王婉贞也就没有推辞,小心将钱分成三份,藏在床铺下和墙洞里,又打了水四处清洗擦拭。
王婉贞心里其实有点避讳,但现在这境况已经算不错了,不好再说出来让儿子烦心,只好多打扫几遍屋子,同时在心里默默念佛。
小黑丫头还不到知愁的年纪,很快就恢复了活力,在屋里爬来爬去,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小猴子。
顾玉成一边看着妹妹,一边拿出边缘豁了个口子的木桶,捧了几捧黄豆泡进去。
分家后的第一天,就在一家三口的忙碌中,悄悄度过了。
第9章 豆浆豆花
第二天,顾玉成早早起床,检查昨夜泡的黄豆,发现胀大许多,还挺饱满。
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但是在四平镇这附近百里之内,还没有豆浆一说,豆腐更是没有。顾玉成早就存了点豆腐的想头,奈何吕老太太牢牢锁着厨房,看见他靠近厨房就要斥责两句,是以从没有尝试过。
这会儿终于有豆子了,家里却没有石磨。别说石磨,连个正经锅都没有。
顾玉成将黄豆捞出来一部分,放到熬药的砂锅里,用捣药杵试了试,发现只能碾成泥。又怕把这唯一的锅戳打坏,只好放弃,又往锅里加了些黄豆和水,直接煮了一砂锅豆子。
小黑丫头非常捧场,呼噜噜吃得嘴巴不停。
三人收拾停当,王婉贞就继续在家中拾掇,并收拾出顾大河的旧衣物,准备裁剪后做衣服给儿女穿。
顾玉成则揣着从王婉贞那里新领的一小块碎银子和昨天的半贯铜板,背着小黑丫头前往四平镇。
家里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不置办过不了日子。
他本想全家一起去,但是王婉贞在吕老太太手下过了十几年,从没掌过这么过钱,很不放心,又觉得三个人出门是浪费劳力,便坚持留在家中了。
一回生二回熟,顾玉成这次一气儿走到了镇上,带着小黑丫头买了一口锅和一把刀,还买了盐糖醋等调料,又买了一块带皮的猪肉。
现成的油也有卖,但都是荤油,也不知道是什么肉熬出来的,透着股腥味儿。也有一家卖芝麻油的,贵得吓人,一两银子才那么一小坛。顾玉成问过价钱就直奔肉铺,买了两斤的带皮猪肉。
还是自己熬油吧,还能落点油渣给小黑丫头香香嘴。
买齐必须的日用品,顾玉成又狠下心,打听到石匠家里,买了个人家练习做的小石磨。
石料一般,只有他两个巴掌大,好在质量过关,连小米都能碾碎。
这年头的石头并不贵,但打磨都是纯手工,做起来也不容易。这个重量尚在承受范围内的小石磨花了顾玉成二百四十文,是他今天花钱最多的一项了。
用来时给小黑丫头垫屁股的一块破布把小石磨包好,重新放好筐子里的东西,确定不会互相磕碰后,顾玉成才解开腿上的绳子,把小黑丫头放出来,重新抱到胸前:“咱们回家吧。”
怕小黑丫头被抱走或是不小心爬丢,到了镇上顾玉成就把她从筐子里抱出来,牢牢抱在了身前。
归置东西的时候,还把小黑丫头绑到自己腿上。
顾玉成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小心了,但他第一次带孩子,忍不住就非常谨慎。
小黑丫头还挺乖,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新奇又兴奋,但只是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来回看,安安静静的。
除了在肉铺子前使劲儿嘬手指以外。
顾玉成背着一筐东西,摸摸胸前那一头软毛,想着待会回去路过包子铺,就给她买点吃的。
可怜这瘦巴巴的丫头都一岁了,还不会走路,必须得补补。
终于走到包子铺,顾玉成摸出四枚铜钱,买了八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子。一个给了小黑丫头先吃着,剩下的让老板用油纸包起来。
就这么点功夫,街口砰砰乓乓地争执起来,伴随着高声怒骂。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人吵嚷撕打着从包子铺门前经过,溅起一片烟尘。
顾玉成急忙闪身避过,才保住白白胖胖的包子。
小黑丫头都吓得不敢吃了,捧着个包子咽口水。顾玉成摸摸她的头,忍不住皱眉:“四平镇还有这种恶少?”
方才过去的人嚷着什么“我家公子饶不了你”,也不知道是哪家纨绔。
恶少?包子铺老板瞪大眼,想笑又不敢,硬是憋成个狰狞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小声道:“这位小哥,你可别再说了,这不是什么恶少,是周癞子家的闺女!平常都是当儿子养的。”
这小少年明显是不怎么来这片地,像他这种老住户,光听声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若是在那边绸缎铺,就是嫌料子不好,衬得那女公子肤色黑了。若是在成衣店,就是嫌衣服做得瘦了,让女公子穿不上心情糟糕了。
看这方向,今天估计是成衣店的老伙计倒了霉。
“多谢老伯提醒。”顾玉成谢过包子铺老板,往相反方向走去。
街口才是顺路,但他飞快想起周癞子就是大伯娘想让他入赘的那家,要是当初松了口,保不齐现在这女公子的丈夫就是他了。
顾玉成一个激灵,果断掉头绕路。
好奇心害死猫,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然而不知道是四平镇的生活太平淡,还是周家的行为太惊人,这么一路过来,顾玉成还是被灌了满耳朵八卦。
“上月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出?”
“你记错了!是二十天之前!”
“周癞子前几年也不这样啊,咋今年跟抽了似的。”
“嘘!还不是闺女岁数大了,紧赶着招女婿!”
“哎哟,哪家敢倒插门啊,可得是个好汉吧。”
“别说了,现在好多了,为着闺女名声,打坏的东西都给赔钱呢。”
“那可是下了本了!”
“听说还有家丁专门出来寻这俊秀后生呐。”
“哎哟那我可不能出门了!”
“呸!就你这岁数,人周家也看不上啊!”
顾玉成竖着耳朵,越听越心惊。
仿佛为了验证这八卦,两个家丁模样的壮汉从小巷里迈着八字步出来,两双横肉眼四下扫射。
顾玉成心头一凉,眼角往右上,嘴角往左下,做嘴歪眼斜状,快步走过了这条危机四伏的街,浑然不觉身后有人感叹“丑后生带着孩子出门真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回到家,顾玉成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两条胳膊近乎虚脱地将小黑丫头放到地上。
小黑丫头一落地,就欢快地爬向王婉贞,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王婉贞刚择好菜,水灵灵的两堆青菜在她脚边,有的还带着水珠。她随手捡起一颗杂草,递给小黑丫头逗她。
顾玉成喝了两大碗水,又缓了一会儿,就过去帮忙,这才发现王婉贞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问了两次才知道,原来是今天王婉贞想回顾家借个锄头,把这院子里的杂草清理了。结果还没走近呢,吕老太太就把门砰的一声撞上了,在门后怒骂不已。
好也罢歹也罢,王婉贞总是在顾家过了十几年的,分家后不免心里凄惶,这次又吃了闭门羹,一路上忍着忍着,到家就哭了一场。
还气得拿出两文钱,找邻居买了两大捆青菜。
正是青菜好生长的时节,乡下地界的田间地头都种了菜,一文钱能买一大堆,很是便宜。
“等我买个锄头,就把院子里也种上菜。”顾玉成道,又把五个包子交给王婉贞。
走到半路太饿,他忍不住也吃了一个,又和小黑丫头分了一个。
王婉贞切了一小块猪皮,给新买的锅开了锅,又热了包子,拌了青菜,一家三口有滋有味地正式吃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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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了石磨,第二天早上,全家便喝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豆浆。
雪白的豆浆盛在粗瓷碗里,衬得这碗也高大上起来。王婉贞喜不自胜,将顾玉成夸了又夸:“还是读过书的有见识。”
就如这豆浆,是黄豆泡发了才能磨,一边磨一边加水,最后出的浆竟是都能喝,这一下就省了不少粮食。
要不是儿子从古书上得了这方子,她今天早上就得忍痛下米煮粥了,不单耗粮食,柴火也费得多。
怪不得分家时儿子坚持多要黄豆,她想着细粮不如粗粮耐吃就同意了,没想到还有这般妙处。
豆浆已经足够让王婉贞惊喜,谁知第二天顾玉成又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倒进豆浆里,搅拌着搅拌着,那豆浆就凝成颤巍巍的乳酪一般,随便撒点盐或是直接吃,都很美味,一点豆腥味没有。
“这叫豆花,很能饱腹,以后还能配咸菜吃。”
王婉贞怕孩子们跟着自己挨饿的那颗心,终是落到了实处。
凭她家玉成这般能耐,大约是能支撑起门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