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盈盈笑道:“咱们赶紧回吧,你们来接我们,不耽误割麦子吗?”
霍青峰嘁了一声,“耽误啥啊,现在农机组一点都不缺农机手,多的是人呢。”
林盈盈知道农机组如今被公社干部把持,塞了不少关系户进去,霍青峰不想干了,他想去跑运输。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去跟杨海军和徐海滨两人招呼一声。他俩家在邻县,火车不到,他们要转汽车。
林盈盈一人给他们一个大红包,“婚礼不能到场,提前发个红包祝福你们。”
两人还想推辞,林盈盈却笑微微地把红包塞在他们口袋里,“这几年我看着你们就跟我弟一样,回家好好结婚,回去的时候要把媳妇也带上啊。”
两人给林盈盈敬了个礼,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霍青峰看林盈盈对那俩兵那么好,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他凑到林盈盈身边,“我说嫂子,你是不是把我都给忘了?”
林盈盈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会呢,回家要好好跟你叙旧呢。”
青芳和青荷都有进步,就你小子学习不用功,工作也没太大的进步,还在公社农机组被人排挤呢。
他们坐车回村里,立刻就引来了很大的轰动,村里没下地的老婆子和小孩子们都纷纷跑到霍家门口来看热闹,看着一个个皮箱被扛进去,看着一筐筐好吃的被挑进去,泥猴子们简直羡慕得眼珠冒光。
这时候有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喊道:“林知青,你还认识我不?”
林盈盈笑道:“当然认识,你不是大鼻涕么。”
这小子小时候五冬六夏的都拖着两条大鼻涕,也不知道咋回事,现在看起来黝黑的面皮,鼻子倒是干净了。
小少年黝黑的脸黑红了,“咋还揭短呢?”
林盈盈就抓糖给他们吃。
霍青湖已经是18岁的大小伙子了,不再是当初的小少年,整个人酷酷的,丝毫不爱搭理那些脏兮兮的泥猴子。
谢云却感兴趣得很,他走的时候小,也就七八岁,期间回来一次也没待几天,这次回来可得好好显摆一通!
他的玩具、他的军装、他的五角星、他的小人书、他的糖……他现在可是个有钱人!
家里还跟他们走的时候布局一样,但是房子却新了很多,看起来是刚修缮过的,甬路也重新铺过。家里的花草树木却是原来的,长得郁郁葱葱,花团锦簇,特别喜庆。
霍青荷笑道:“嫂子,你们回来的正好是时候,咱们可以染指甲啦。”
26岁的霍青荷一点都不见岁月痕迹,反而更加时髦漂亮,肆无忌惮地绽放着成熟的风情韵味。
她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林盈盈和霍青霞,还忍不住酸溜溜地打趣霍青霞呢,“咱们这些姊妹,就数你有福气,跟着哥哥嫂子走了不用干活儿,还能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还去唱歌演戏,成了大明星啦!你可真了不起。小时候我看你木吱吱八杆子敲不出一个屁来,不曾想你倒是最有出息的。”
霍青霞脸都红透了,“二姐,你瞎说什么呢,你们都比我有出息,我就是听嫂子的,给孩子和战士们唱歌,哪里是什么明星啊?”
霍青荷:“你不用谦虚啦,我都在报纸上看到你了。对了,我还在电影里看到你了呢,那个《万里冰封》电影里,有个唱歌的女文工,是不是你?”
霍青霞想了想,好像有这么一会事儿,那次去总局说是有人要拍她唱歌什么的,还给她拉倒雪地里唱,可给她冻得不轻。
她怕霍母和林盈盈担心都没说,原来是拍电影了?
霍青荷笑道:“可惜,你不是主角,就唱了首歌就再也没出场,后来主人公说你被冻死在雪地里,都赖万恶的旧社会!”
林盈盈也来了兴趣,“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那里每星期都放电影呢。”
为了丰富农场的业余生活,林盈盈起头张罗了一个农场放映班,定期去总局拉机器和片子回来放电影,基本十天就能放一次,一次放三个片子,让大家看个过瘾。
但是也没听说哪个片子里带着青霞啊,她居然错过了!她居然拿不到最新的片子!太过分了!
很快霍大娘等婆娘都跑来找霍母叙旧聊天。
一见面霍大娘就开始抹泪了,“青山娘在家的时候,咱们还闹闹小脾气,你一不在家,我们可想你了,天天念叨你呢。”
当初的那些攀比、置气、嫉妒都在分别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老人们的念想,如今霍母儿女出息,他们拍马也追不上了。
霍母和霍青山还成了她们在家里吹牛的资本,这心态自然也就转化了。
尤其霍大伯前两年去世,霍青山还百忙中回来奔丧,给足了大伯体面,让霍大娘觉得脸上有光倍有面子,如今心态和从前也大不相同了。
现在她见着霍母,就真的是份外亲近。
霍三婶虽然没霍大娘那种变化,但是现在霍母高高在上,她还真嫉妒不着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孩子,她哪一个都比不上人家,而且儿媳妇也一个个不省事,别提让她多闹心,所以现在见了霍母她只有讨好巴结的份儿了。
七八个老婆子都纷纷以和霍母亲近为荣,拉着她要去自家吃饭如何的。
霍母也几年不回家,乍见了老家人,自然是亲近得很。
屋子里就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
霍青湖嫌人多烦,他就喊着谢云一起,带着麦豆和送送出去玩。他们虽然是从农场来的,可林盈盈会打扮,几个孩子都穿着利索干净。
尤其麦豆和送送,不像乡下孩子套个脏兮兮的麻袋,而是穿着非常合身的衣裙,格外亮眼,惹得孩子们看个不住。
和霍青湖同龄的那几个少年,如今更没法跟他比了。
他们一个个风吹日晒雨淋地劳作,年轻轻就染上了岁月的风霜,虽然眼神还单纯,可面相却比霍青山看着还大呢。
霍青湖和他们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了。
不过他们都稀罕霍青湖和谢云,只需要看着两人,听谢云讲农场的稀罕事儿就够了。不管什么都让他们觉得稀罕,那没过小腿的大雪,那一望无边的树林子,那吃不完的鱼,还有那望不到头的庄稼,一年到头的白面馒头!!!
农场可真好啊!
正说着呢,霍青花从外面小跑回来,看到霍青湖她还喊了一声,“青峰,娘和你嫂子他们回来了吗,你咋在这里吹牛打屁呢。”
谢云哈哈大笑,“大姑,你傻了吧。”
霍青花这才认出来是小弟呢,这么猛一打眼,兄弟俩外形可像了呢。她跑上前,照着霍青湖的肩膀拍了一下,欢喜道:“行啊青湖,长这么大的个子啦,要赶上你大哥了。”
霍青湖问了一声大姐好,然后淡淡道:“比我大哥还矮五公分。”希望自己还能再长高一点。
霍青花欢喜得跟什么一样,又摁着谢云一顿胡撸,揉着揉着回过神来,拍了谢云脑袋一巴掌,“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云小声道:“大……”他对上霍青花那凶巴巴的眼神,最终把姑字和着唾沫咽下去了。
送送看霍青花打了叔叔和哥哥,有点紧张,就往麦豆怀里挤了挤。
麦豆立刻就把妹妹护住了,戒备地看着霍青花,免得这个大姑打人!
霍青花这才看到躲在霍青湖后面的俩漂亮孩子,惊喜地眼睛一亮,大声道:“妈呀,这是麦豆和送送吧,我大侄子和大侄女,哎呀真俊,快让大姑稀罕稀罕。”
霍青花要去抱送送。
麦豆蹙着眉,眼神严肃地望着她,“大姑,你打人,不对。”
霍青花一怔,随即笑起来,“那不是打,那是亲热呢。”
说着她就轻轻拍了麦豆一巴掌,“你看,一点不疼是吧?”
麦豆看了谢云一眼,谢云做了个鬼脸,还不疼呢,那一巴掌拍得他都一趔趄!大姑自从当了女队长以后,这力气见长。
霍青花稀罕了一下麦豆和送送,这才想起来对谢云道:“你爹在麦田里,等会儿回来啊。”
谢云嘿嘿一笑,“大姑,那我去找我爹了啊。”他怕霍青花打他,一溜烟地跑了。
霍青湖把麦豆和送送交给霍青花,也跟着谢云去了。
送送见叔叔和哥哥走了,立刻瞪圆了眼睛,戒备地盯着大姑,生怕她打自己和哥哥。
麦豆低头安慰她,“大姑不打人,不疼的。”
送送这才放松了,朝着霍青花甜甜一笑,“姑姑!”
霍青花答应一声,欢喜地眼泪都出来了,一把将送送抱起来,“真是个俊孩子,咋这么稀罕人呢。和你哥哥一样招人稀罕。”
她一手抱着送送,一手领着麦豆回家。
麦豆:“大姑你力气好大。”
他娘单手可抱不动妹妹。
霍青花开心,一把将他也抱起来,“你看,大姑力气大着呢,抱你俩一点问题都没。”
她就抱着俩孩子回家了,看到林盈盈和霍青荷、霍青霞在院子里张罗染指甲呢。
她哎呀一声,“你看看你们啊,一回家就张罗这些不当吃饭的玩意儿,一个个都不饿啊?”
林盈盈上前跟她打招呼,伸手就要把孩子接下去。
霍青花躲开她,顾自抱着俩孩子,得意道:“我乐意抱着,我亲近亲近。我不知道多想他俩呢,比想你们和娘还想。”
霍青荷就在那里喊:“你想侄子侄女干嘛,你自己结婚生去呗。”
霍青花脸色有点不自然,啐了霍青荷一口,“就你挑三拣四的,小心变成老姑娘。”
霍青荷一扭头,骄傲道:“老姑娘咋了,要是找不到个满意的,我宁愿当老姑娘。我现在可是县报的特约记者,正儿八经拿证的!你当我是你们大队的泥腿子宣传员呢,连个发展建设还得写别字?这以后我还要去当省报记者呢!”
霍青花:“盈盈你快说说她啊,看把她能的,又骄傲又矫情的,还省报记者呢,人家那么多大学生不用,等着用你呢?”
霍青荷:“我嫂子说了,文化不分大学生,我自己学得好,比大学生好使。我可上了市宣传部门的培训班,专门培训怎么当记者,还发了结业证的!”
“行行行,我服气的,我妹妹可厉害了,我弟妹更厉害,说的话句句都是金口玉言,你们可听呢。”霍青花笑滋滋的,没有半点恼的样子。
林盈盈笑微微地看着她们拌嘴,仿佛又回到了刚嫁过来的时候,虽然时光过去了,可大家的感情没有变冷变淡,反而历久弥坚,这就是最好的了。
她踢掉了拖鞋,然后开始染脚指甲。
霍青花这才把俩孩子放下,“给我侄女也染染,看我侄女这俊模样,真是比她娘和爹还俊呢。”
麦豆和送送异口同声道:“妈俊。”
“啧啧!”霍青花:“瞧瞧啊,这孩子教的。”她蹲下帮林盈盈染脚指甲,染完拿了草叶子包起来用细麻绳缠上,“看把你娇气的,连孩子的醋都吃,还得夸你最俊呢。”
林盈盈把头一歪,又娇又俏皮,“大姐,你说不是吗?”
霍青花:“是是是,你最俊,你男人怎么没回来?”
林盈盈:“他忙呢,过几天来。”她又问谢三叔呢。
这时候霍青峰和谢三叔一起回来,见了面又是一番叙旧,热热闹闹的。
霍青花就让谢三叔把带泥的衣服脱下来去换干净的,她很自然地就把他的衣服拿去水台边舀水开始洗了。
林盈盈静静地看着。
霍青荷朝她努努嘴,一双眼睛释放了无数信号。她之前在信里偷偷和林盈盈说过的,这俩人现在关系可好呢。
林盈盈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三叔现在是生产队长了,也是霍家村很有分量的干部,霍大娘、霍三婶等婆娘对他也颇为和气,甚至很想巴结他。他是生产队长,还这么年轻,大家都信服他,搞不好能连任好多年呢。
到晚饭时候了,几个婆子纷纷邀请去她们家吃饭。
霍母自然不肯去,只说明天请客,招呼大家来坐下喝杯水酒,大家都先散了。
霍大娘主动说拿菜和鸡蛋过来,非要杀一只鸡给霍母接风,“以前穷,总是小气舍不得,现在咱们日子也好过了,不缺吃不缺穿,就想着吃好点。我家里养了二十只鸡呢,亲妯娌回来,还能不杀鸡招待?”